《桐花鸟》汽水皮皮

13、13

　　“干嘛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只如无心里觉得廖相顾此刻的样子，又傻气又好笑。
　　“…要不你先进去？”廖相顾拿着号码牌，抱着书包在自己的柜子面前相面。
　　“用我帮你不？学妹。”
　　“不…不用了。”
　　然后是距离坦诚相见的20分钟。
　　廖相顾终于走走下台阶，进了水汽蒙蒙的澡堂，并一眼看到了正在淋浴中的某人，明明大家都一样，但她又偏偏那么又不一样——她不仅正在向自己招手，而且即便这样了，也出挑到一眼就被看到。
　　怪不得叔叔阿姨要把她放在眼珠子里看着长大啊。
　　只如无洗掉面膜，挑了挑眉对廖相顾说：“看不出来啊，学妹，这么货真价实。”
　　廖相顾感觉有人在自己脸上放二踢脚。
　　只如无裹着浴巾出去的时候，廖相顾才洗完头发。待自己出去的时候，只如无正穿着浴袍在公共区域打电话。公共区域的旁边是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到下面浴池里一整面墙的浮雕，浮雕的下面是热水池。廖相顾穿好泳衣和浴袍，散开湿漉漉的头发，在整理间满桌找梳子。
　　“我来吧，你坐下。”
　　然后廖相顾感觉双肩一沉，坐在了凳子上。
　　？？？哪来的凳子？
　　梳子细细的拂过头发，负离子的吹风机在耳边发出轻轻的轰鸣，那人的手指从发梢顺道发丝，动作轻柔，廖相顾感觉自己就要睡着。可是头发不争气，一会就被吹了个半干，被只如无熟练的在脑瓜顶系成和她一样的，好看的圆球。
　　“谁拿我凳子了？”做奶浴的大姨开始四下巡视。只如无把凳子送还，道了谢，回来时从柜子后面向后探出半个身子，说：“走吧，学妹。”
　　“等等。”出了更衣室的廖相顾掏出手机：“要不要一起拍照？”

　　温泉区人并不多，她们在满是植物包围的温泉池里坐定，水像鱼儿一样缓缓流过周身，两个人面色潮红，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为什么夏天会想来泡温泉？”
　　“出汗以后会很凉快，冬天冲凉水澡会特别暖和。你有没有试过。”
　　这都是什么古怪玄学。
　　这时餐饮区挂出了温泉蛋的牌子，上面画着一只流口水的小鸡。
　　“没有…但是那边有温泉蛋~”廖相顾起身欲走，被只如无一把拽下，普通一声掉到了水里，脚一歪撞在只如无的胸口。
　　“…”软绵绵的。
　　“吁，别出声。”
　　几个妇女边走边聊天，从她们不远处经过。
　　“我妈...”只如无指指那边，低声说。
　　只如无顺着手指看过去，还真看到了碧颜山去接Monday的阿姨。她突然知道这玄学是打哪里来了。
　　“小如和朋友出去度假了…”是裴女士的声音。
　　两个人就这样躲在一棵巨大的植物后面，听着声音慢慢的停在了餐饮区附近。
　　“你还真是出来‘度假’了…”廖相顾仰着头小声说到。
　　只如无耸耸肩，问：“怎么，你打算检举我？”
　　“并不。”怎么会。
　　“家庭妇女团建，温泉蛋你是吃不上了。”
　　廖相顾的温柔乡初体验结束，她起身坐好，朝那边望过去，只见几个身材依旧保持的很好的阿姨，分别从兜里掏出小布袋，自顾自的装了五六个温泉蛋记在自己的号码牌上，浩浩荡荡的往大厅走。
　　一小筐温泉蛋瞬间售罄了。
　　…
　　“快走。”
　　于是两个人像贼一样，头裹浴巾，沿着和大厅相反的方向绕回更衣室。简单的冲了个澡，头发又湿了。只如无见四下无人再一次搬过凳子，在廖相顾前面坐下来，道：“轮到你给我吹头发了。”
　　说完只见她摘了发圈，冲着镜子甩了甩头发，然后仰着头，闭上了眼睛。
　　怎么比我还幼稚，廖相顾只觉好笑，拿起桌上的梳子给她梳头发。手里又顺又滑的头发，透着乌黑的光泽，只一小绺，就沉甸甸的。
　　“所以是偷偷跑出来了嘛？学姐。”
　　“一半一半吧。”
　　“那一半是什么？”
　　“就是想来找你玩。”
　　“哦…挺好的…”
　　只如无半睁开眼，看了一眼呆呆的廖相顾，又闭了眼，笑。
　　“我不想回家去，跟我妈说陪迟慧去南方跟组顺便散散心，公司是不能去了，又不想自呆着。”
　　“哦~还说小区的水管坏了…”
　　“我只是真的不想回家，水管也是真的坏了，你说过的啊，有事要想起你。我可是真的一下子就想起了你。”
　　行吧…廖相顾的嘴角微微上扬，吹风机下安静的整理间低声轰鸣，她手上的动作更轻了。
　　“你那个朋友呢？情人坝那天我记得除了你有两个姐姐的。”
　　“彭晓啊，她从P城回来收拾收拾就出国了，她在国外念大学。”只如无起身，拿过廖相顾手里的吹风机，并把她摁到椅子上，松开发圈给她梳头发。“迟慧去南方要半个多月吧，去跟组拍摄当地的人文作为记录片的素材，她的工作室老板是个华裔，搞传媒的，看中了她的才华和能力，她是国内这边工作室的主编，拍的照片经常给科学杂志电子刊做封面呢，看不出来吧，成天一副经济人打扮。哈哈。”
　　“钥匙链嘛？”廖相顾想起了酒吧那天。
　　“哈哈，是吧。好了。咱们走吧。”
　　收拾好东西出了大厅，炎炎夏日，泡了温泉的廖相顾竟顿时觉得清爽不少。
　　真是玄学的魅力啊。
　　上了车，廖相顾向上指了指车顶问：“阿姨不会认出来吗？这车也不常见的吧。”
　　车子发动，冷气很快窜了出来。
　　“看到了她还会若无其事的泡温泉嘛？你看，短信都没有一个。”只如无系好安全带，冲廖相顾晃了晃手机，道：“回图书馆吗？”
　　“好。”
　　车子发动，她们顺便在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和莎拉，回图书馆自习。
　　只如无在走廊打电话，自己跟进了很长时间的一个项目，在紧要关头赢争取来了有利的赞助。接下来的工作就要进入正轨。
　　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便往回走边翻看朋友圈。
　　朋友圈里，迟慧发了300来字的采风感想，并附有部分照片，这标志着她这次的出差快要结束了——自己的“度假”也快要结束了。
　　再往下，是廖相顾的朋友圈：照片是两个人在走廊的自拍，没有露脸，大概是因为半干的头发形象不太好被截去了，只露出了两个头顶，头顶上分别是两个用号码牌绑住的丸子头。文案写着：虽然没有吃到温泉蛋，但是Get夏日避暑新玄学。[呲牙emoji]
　　她停住，抬头看见玻璃窗的自习室里，被完形填空气的满脸通红的廖相顾，双手手指正使劲的按摩自己的太阳穴。
　　哈哈哈。

　　这天是考研辅导班的日子。
　　只如无拉她去了职高，自己回公寓换洗衣服。中午定了鳗鱼饭，廖相顾吃过午饭，冲过澡，休息一下回去继续上课。
　　“下课见咯。”廖相顾提上鞋子，出门。
　　只如无看着电梯门慢慢的关上，回屋打开电脑处理工作，然后是接电话，听见烘干机叮咚的声音起身收衣服，中央空调慢慢地吹着风。
　　“她的牛奶喝完了。”只如无想。
　　她大概收拾了东西，掐好时间出门，去附近的超市买牛奶，看到新出的点心被做成香菇的的模样，她嘴角一勾，拿了两盒。还要有面包，薯片和咖啡，想起来那家伙喜欢喝甜的，自己送的挂耳就只拆了一包，没准苦的都没喝进肚，那就…卡布奇诺。哦还有，她想起了廖相顾宿舍桌上小鸡形状的煮蛋器，又拎了一盒土鸡蛋。最后在冷饮区，拿了一小盒冰淇淋，去款台结账。
　　“要袋子吗？”收银员问。
　　“一个大号袋子，谢谢。”说罢只如无低头在手机里找会员码。
　　“小如？”
　　只如无回头。
　　“真的是你。”周继一只手拎着公文包，另一只手端着一盒三明治，上面放着碳酸饮料。
　　“…”
　　“刚在地下停车场看到你的车，还以为是你借给别人了。你不是…”
　　“能当作没看见我吗？”只如无没有诧异，更没有躲避。两个人的关系别人不清楚，彼此却心知肚明。
　　“一共324块七毛。”旁边的收银员已经贴心的帮忙装好了食物。
　　只如无付过钱，道：“今天当作没看见我吧，谢谢了。”
　　周继见她要走，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帐也没结的跟出来。
　　“小如，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咱俩说不上这些，我不会生你的气，都冷静冷静吧，我暂时不会回去住，办公室不是你常住的地方，人多口杂的。”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如果我在乎…如果我在乎我也…”
　　只如无看了看时间，学妹要放学了。
　　“我要走了，我还有事。”
　　“小如，别走，咱们谈谈吧。”周继放开了只如无的手，又说了一遍：“迟慧也快回来了，你也不能总在外面，咱们好好谈谈。你…在相信我一次。”

　　“晚上有事，你搭大巴车先回去。”——Z
　　廖相顾在路口，赶着最后一个上了大巴车，没有位置，和几个同学一路站在过道。
　　“用帮你订沙拉吗？”
　　没回。
　　回到图书馆，对面座位上没有了只如无，空空荡荡的，书几乎快要被陆凡凡陆陆续续搬空了，今天上课也没见她人影。
　　真的是心烦意乱啊。
　　以前也没觉得自己这么讨厌一个人。
　　她摊开课本，重新整理今天上课的内容，直到闭馆的铃声响起。
　　她拎着热水瓶，无精打采的去打了两壶水。
　　一起待半个多月，那个人就好像长在自己心里了一样，不见了，就空落落的。
　　回到宿舍，推开门，看到只如无穿着自己的polo校服衫，在给宿舍的同学分打包的披萨。见到廖相顾回来，便喊她过来一起，递给她一块芝边的奥尔良。
　　“香菇，你回来了，学姐请客，给你留了好大一块。快来啊。” 几个下了晚自习的姑娘，站在公共的桌边吃披萨，喝可乐。
　　“你怎么都不回我的信息。”廖相顾带上一次性手套，接过披萨没吃。
　　“？？？”只如无掏出手机，翻了一下，发现对话框的左边有个红色的感叹号。“喏，在地下停车场，没发出去。你看。”
　　上面写着“不用，晚点回去给你带好吃的。”
　　“哦。”廖相顾咬了一口芝士边。
　　“怎么，这么担心我啊？”
　　“嗯，是担心了的。”
　　只如无看着鼓着腮帮仰头看着自己的廖相顾，眼仁乌黑乌黑的，刘海被额头的汗打湿，胡乱的撇在一边。脚下是她和自己的热水壶，桌上帆布包露出每晚她都会订的那款沙拉的盒子。只如无心像八月的潮水，温温暖暖，此起彼伏。一下子，宿舍欢乐的气氛仿佛远隔千里之外。
　　“傻瓜，怕什么…”只如无喝了一口苏打水，抬手把廖相顾的刘海拨到一边。
　　吃过夜宵的同学再次道了谢，收拾好桌面，相继去洗漱。
　　“怕熄灯了你再走错宿舍，带的东西太多自己拿不动，也怕…”
　　怕你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别怕，学妹。我们做个约定吧。”只如无笑。
　　“什么？”廖相顾抬头。
　　“我们努力的，一直陪着彼此，好不好。”
　　“好。”
　　“这个给你。”只如无伸手过来。
　　啪。
　　熄灯了。
　　廖相顾感觉到手里多了一样东西。她把手里的东西凑近，借着窗外的月光，看到手心里是一颗半熟的温泉蛋，真空包装上印着一只可爱的流口水的小鸡。
　　她抬头，迎上身旁那人的目光。
　　谁都没有动。
　　直到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隔着一颗温泉蛋的距离，俩人似乎被彼此眼里渐渐明亮的星辰大海慢慢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