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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难以承受之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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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六埕受到了处分。
因为关大虎是他捕进牢房的,有许多人都可以作证。
苏六埕被扣去了三两银子的俸禄,这一点苏六埕并不在乎。可是萧应宫却很快下了命令,命令苏六埕不分昼夜地看守周嘉庆。
也就是说,本来由萧总和苏六埕轮值的,现在变成苏六埕一个人。
苏六埕并不认为这个处罚过分,他只是有一点遗憾。
他遗憾这段时间无法看到叶潭。
这段日子以来,只要不该苏六埕值班时,他总是和叶潭在一起。
和叶潭在一起的时候,两个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并且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他们的相恋是一个秘密,甚至连聂豹和范云鹄都不知道。他们只知道这段时间苏六埕很忙,忙得一天到晚看不到人。他们见到苏六埕的方法只有一个——等苏六埕来找他们。苏六埕并不是一个重色轻友的人。
苏六埕在大牢里一待就是三天,到第三天凌晨的时候,萧应宫来了。
萧应宫的双眼布满血丝,显然这三天他也并没有休息好。苏六埕一看到萧应宫,就惭愧得低下了头。
他认为自己辜负了萧总的栽培。
萧应宫慢慢地走了过来,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苏六埕的头低得更低了。
萧应宫叹道:“有一种人,他一旦犯了错误之后,就绝不会犯第二次错误。”
苏六埕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
萧应宫直视着苏六埕,微微地笑了一笑,道:“我说的这一种人就是你。”
苏六埕抬起头来,道:“可是我还是很惭愧。
萧应宫道:“我知道你很难受,毕竟因为你,死了十个人。他叹息着,又道:“不过,这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哦?”
萧应宫道:“这说明有些人有誓杀周嘉庆之想。
苏六埕道:“你怎么知道关大虎是来杀周嘉庆而不是来救
萧应宫道:“因为关大虎是个杀手。”
他淡淡地道:“杀手只会杀人,而不会救人。”
苏六埕道:“关大虎是个杀手?”
萧应宫道:“他的真名叫做甘溪桥,本是有名的杀手。”
苏六埕点了点头,甘溪桥这个名字他听说过。
萧应宫道:“周嘉庆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的人甚至不惜重价请甘溪桥这种杀手来行刺?”
他的脸上露出深思之色。
苏六埕道:“甘溪桥既然来了,那么我们就要防备另一个人。”萧应宫点头道:“不错,甘溪桥是阿飞唯一的朋友,甘溪桥既然来了,阿飞肯定会来的。”
苏六埕问道:“阿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萧应宫道:“不知道。”
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道:“我只知道他是百年来江湖中最杰出的刺客。”
苏六埕脸上露出向往之色,缓缓地道:“这样一个人,我很想见一见。”
“你会见到的。”萧应宫淡淡地道:“你不可避免地要见到阿飞,他也一定很想见见你。”
阿飞坐在黝黑的房间里,一动也不动,平静得就像一块石头。
在他得知甘溪桥死讯的同时,他得到了一份指令,现在他终于知道,他要杀的就是周嘉庆。
甘溪桥的死亡是为了证明,在大牢里根本杀不了周嘉庆。阿飞并没有感到悲哀,因为他天天接触到的就是死亡,死亡是一名杀手必然的结局。
阿飞早已学会了不再流泪,因为他已经没有感情。他忽地倒在床上,嘴里咀嚼着“周嘉庆”这四个字,然后他就睡去。半夜时分,他忽然被恶梦惊醒,醒来时,汗透重衣。他抱着他的那柄“鹤饮”,就坐在床上,看着窗纸渐渐发白。
苏六埕终于得到萧应宫的宽恕,从今天起,他又可以有时间去和叶潭在一起了。
他一从大牢出来,就迳直来到了她的家。庭院依旧,苏六埕闻到淡淡的桂花清香。香气仿佛很淡,又似乎很浓,当你不经意的时候,香气就会飘到你的鼻畔,当你刻意找寻时,香气却飘然远去。
苏六埕走入鲜花满院的小园,看到了那棵桂树,也看到了知府大人叶修。叶修站在树下,一身青衫,身边落花满地。
他背对着苏六埕,所以苏六埕惊讶地发现,叶修身上青衣的衣摆有几个补了。一个四品正堂居然穿着一件有补丁的衣服?
他看看地上的残花,忽地问了苏六埕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他问:“它为什么要落?人为什么要死呢?”苏六埕想了一想,微笑着道:“花既然灿烂过,落又何妨?人既然活过,死又何妨?”
叶修缓缓转身,面对着苏六埕,缓缓地道:“我一直在等你。”
苏六埕道:“你在等我?”
叶修目中有叹息之色,静静地道:“你想娶我的女儿?”苏六埕感到一阵惊慌,他没有料到叶修会提出这样直率的问题,他一时之间,已不知该如何做答。
叶修道:“我知道你们已开始相爱,我知道你现在可以不惜一切代价来维护你们的感情。”苏六埕在听。
叶修又道:“我一向是个开明的人,我并不认为我的女儿一定要嫁给一个和我地位相当的人。”后因苏六埕脸上露出笑意,他很为叶修这样开明而感到开心。
可是,叶修却叹息着道:“可惜你绝对不能娶我的女儿。苏六埕感到一股热血上涌,浑身的燥热和怒气几乎要马上发作出来。他的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他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平静地道“为什么?”
叶修却忽然避开这个话题,又问了苏六埕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你一个月能拿多少俸禄?”
“七两。”
“你知道我女儿一天要花多少两银子吗?”叶修静静地道,“以你现在的收入,根本就养不活她。”
苏六埕道:“可是……”叶修挥了挥手,打断了他的话,继续道:“你虽然很年轻,但并不是个冲动的人,我也一向很欣赏你。”他叹息着道:“可是我们不能不考虑现实。”
苏六埕无言以对,叶修并没有错,他说的本就是事实。以苏六埕的收入,绝对无法保证叶潭的生活,甚至无法保证她的生命。苏六埕陷入了深深的苦恼,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金钱的可怕。苏六埕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捕头,但他要想有钱,并不是件困难的事。
只要他一开口,就有许多人会自动把钱送上来。可是苏六埕却绝对不想这样做,他不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对不起自己的良心。所以苏六埕陷入了苦恼之中。
落花满地,因为现在已是秋季了。本来的满院芳草,在苏六埕的眼里,似乎已衰败不堪了。苏六埕一回头,就看到对面的小楼,叶潭正倚着小窗痴痴地看着他。她的目光让人心碎,她的手紧紧地抓着窗栏,仿佛抓住的是即将逝去的幸福。
苏六埕不忍去看她,他生怕自己会流泪。这件事没有理由责怪任何人,任何人都没有错误。
叶修静静地看着苏六埕,目中充满同情和叹惜。做为一个父亲,他只能这么做。
苏六埕也开始明白,叶修的衣衫为何这样残破?一天十两银子,是一笔很大的开销,就算贵为知府也难以承受。何况叶修和苏六埕一样,是一个从不会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人。苏六埕默默地离开了小院。
长街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