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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倾盖如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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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萧总面前,苏六埕就不得不严肃起来,萧总的表情也很严肃。他在苏六埕面前不停地踱步,忽地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不能死。”
苏六埕道:“为什么?”
萧总一字字道:“因为你必须活到周嘉庆被关进京城的天牢的那一天。”
不等苏六埕说话,萧总就继续道:“我已经老了,精力已大不如以前,押送周嘉庆的任务,只有交在你身上。”
苏六埕道:“我会尽力去做。”
萧总森寒的目光逼视过来,他在苏六埕面前钉住,冷冷地道:“看来你并不了解担子有多重。”
“哦?苏六埕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眉头轻轻皱起。
萧总道:“上一次你在‘龙升客栈’所杀的人是刑部的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六埕渐渐明白,他明白这件事绝不那么简单,他感到自己肩头的担子蓦地沉重地来。萧总道:“现在有许多人喜欢看到你死,有许多人喜欢看到周嘉庆死,喜欢周嘉庆活下去的人并不多。”
苏六埕道:“我明白。”
萧总的脸色柔和起来,他拍了拍苏六埕的肩膀,用一种柔和的语气说:“我知道你会明白的,你一向是我最看重的人。”他又重覆了一个月前说的话:“我的位置迟早都是你的,也许等你从京城回来,你就是铁总捕头了。”
苏六埕并没有激动,他对总捕头的位置从来就没有想过。所以他说:“萧总今年不过四十多岁,好像并不太老。”
萧总看着苏六埕,微笑着道:“我奋斗了半生,该吃的苦都已吃过,我可不可以享几年清福?
“当然可以。”苏六埕笑着说,内心有一种莫名的愉快。萧总捶了捶腰,苏六埕发现这段时间萧总又老了许多。出于对萧总的尊敬和体谅,他实在有义务接过总捕头这个沉重的担子。地位对老人来说是一种重压,对年轻人来说却是一种机会。
萧总挺直了腰身,道:“从现在开始,你已开始变得不安全起来,你准备怎么办?”
苏六埕笑道:“我准备找个铁笼把自己锁起来。”他笑出声来,道:“最好把自己关进监狱。”这显然是个笑话,萧总也笑了,他道:“其实这世上并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唯一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苏六埕点了点头,萧总的经验其实就是一道道护身符。苏六埕所欠缺的就是经验,幸亏他有萧总这样一位师尊。他对萧总的尊敬,并不只限于下属对上级的尊敬。
夜色降临的时候,苏六埕又来到了西湖之畔,来到了昨夜和叶潭相逢的地方。他这样做完全是一种无意识的,他并不能为自己的举动找出恰当的理由。只希望再有一次相逢吗?苏六埕自然否定这种可笑而荒唐的想法,不过他还是来了。他一走到湖边,就看到了叶潭。
她似乎经过一种精心而又随意的打扮,她似乎比昨天更加美丽,她的眼眸中似乎多了一点东西,少了一点东西。
她脸上居然已绽出了笑容。
面对如此灿烂,如此夺目的笑容,苏六埕不禁也笑了。
两个人一下子变得像多年相识的朋友,笑容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往往能缩短人们之间的距离。
叶潭首先道:“不知为什么,我总感到在这里我可以遇上你。”
她的笑容甜美,她看上去活泼而快乐。
是什么改变了她的心情?
苏六埕笑道:“我也一样,我也感到今天可以遇上你。”
他本以为这是一句足以让他脸红的话,可是他却很自然地就说了出来,就好像在谈论天气。
这是不是因为他们都还年轻?
叶潭咬着嘴唇,以这种令人怜爱的姿态在笑,苏六埕也笑了起来,两个人越笑声音越大,似乎遇上了世上最有趣的事情。
他们年轻,所以他们快乐。
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笑,可以尽情享受属于自己的青春。叶潭笑着道:“我知道你,我知道你叫苏六埕。”
苏六埕道:“我也知道你,知道你是知府大人的女儿。”
叶潭侧着头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苏六埕笑道:“我还知道你昨天还是个恨不得一头栽进湖里的女孩,今天却笑得比我声音还大。”
叶潭的脸红了,咬着嘴唇幽幽地说:“你知道是什么改变了我?”
苏六埕的心跳在加快,嘴唇在发干,手心也出了冷汗,他用一种不自然的话,道:“是什么?”
“你!”
她居然很自然、很爽快地就说了出来,爽快得令苏六埕吃惊,更令苏六埕快乐得恨不得大翻筋斗。
他的脸也在发热,他甚至有些手足无措,不过他最后还是笑了,他的笑容就像此时的月光。
他的内心一下子充实起来,从来没有过的那种充实。
他俯着头,注视着面前如雾如水的女孩,忽然道:“我请你喝酒。”
他根本就不允许她有拒绝的机会,就拉着她的手飞跑起来。他带她进了一家离湖边最近的酒家,买了一坛最好的酒。她却摇了摇头。
苏六埕忽然发现自己很可笑,他怎会想起请一个女孩子喝酒。于是他笑着道:“我忘了你是个女人,只是我刚才太开心了,我一开心,就只有想到酒。”
叶潭又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女人也可以喝酒,只是只有我这种女人才不能喝酒。”
她顿了一顿,道:“因为我有病。”
“我知道。”
苏六埕曾听叶修说过,不过他从来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他还年轻,只有热情和冲动,他还没有到考虑现实的年纪。
他也根本没有想过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有多么悬殊,门第观念还远远没有来打扰他的快乐。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道:“那你可不可以看着我喝,因为,这酒本就是为你而饮的。”
叶潭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快乐,她笑着道:“我从没有见过男人喝酒,父亲不喝,顾大叔也从来不喝。
他对唐徵之的事情很好奇,不过在这种时候他并不愿听到不愉快的事情。
他一口喝碗中的酒。
叶潭双手托腮,痴痴地看着苏六埕喝酒的样子,她好像体验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苏六埕放下酒碗,咧开嘴,傻乎乎地笑着,他在别人眼里,一向是个精明强干的捕头,可是在叶潭面前,他却像个呆子。他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意,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才好。其实,他又何必说什么,做什么,还有什么比心与心的碰击更美妙更和谐的事情?
叶潭忽然道:“谢谢你。”
苏六埕愣了一下,讶然道:“为什么要谢谢我?”
叶潭眉毛、鼻子、嘴唇仿佛尽是笑意,她说:“谢谢你给了我快乐,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开心。苏六埕没有说话,他只是伸出了手,他的手轻轻握住那双柔若无骨的小手。两个人几乎同时微震了一下,然后浑身就像僵住了一样。他们动也不敢动,生怕动一动就会破坏那种美妙的感觉。
于是他们就相爱了,像磁石和铁一样相互吸引,很自然地就相爱了。没有人可以干扰他们的相爱,他们也绝不允许别人来破坏。
这家酒店的老板是一个年轻人,这本是他祖传的家业。他的父母还健在,身体也很好,但他们现在就将这份家业传给了自己的儿子。这个年轻人一直不明白他的父母为何要这样做?
当他看到苏六埕和叶潭时,他忽地明白了。他想起他的父母每天都很快乐,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充满乐趣。他们虽然并不太老,身体又很健康,但他们的日子毕竟不多,
所以他们珍惜每一个相聚的日子,不愿意再被俗务所打扰。所以他们把酒家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年轻人明白了这个道理,又很快下了一个决心。他也有一个恋人,只是他一直都没有勇气向她表白,他生怕她会拒绝。但今天他已有了勇气,他会告诉她相爱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情,美妙到从发梢到指尖都会感到幸福。他决定今天晚上回去就向她求婚,就算被她拒绝他也不在乎。
于是他从窖中找到一坛密藏多年,一直舍不得卖出去的好酒,把这坛酒端到苏六埕的面前。他笑着道:“这坛酒就算是我请客,因为你们让我明白了一件事情。
“哦?”苏六埕并不因为有人打扰而不满,他现在希望所有的人来分享他的快乐。快乐一经分享,就会变成许多份快乐,痛苦一经别人承担,就会减轻许多。
年轻人的脸红了一红,害羞道:“你让我明白,想爱的时候就尽情去爱,不要有顾虑和担心。
苏六埕看着叶潭,两个人的目光相碰,似乎碰出了一串串幸福的火花。
苏六埕又转向年轻人道:“我还想告诉你一件事,美好的东西总是稍纵即逝,有机会来临的时候就千万不要放过。
年轻人仿佛已被苏六埕的笑容感染,他笑着道:“我知道。三个人抬头望着门外,月正如水,连月光也仿佛充满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