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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神的福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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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菲尼共和国下了今冬的第一场大雪,街道上很安静,平日里热闹的商贩也都收了摊。通往王宫大门的主干道上,红色的加长轿车在一片白芒中缓缓驶过,轿车的前方和后方跟了三队警卫兵团和护旗手,轿车中坐了一位少女,她正在闭目小憩。
轮胎轧过路面上未曾清理的雪,发出轻微的“嘎吱”声,少女缓缓睁开眼眸,看着车前窗外映出越来越近的王宫楼宇。碧玉石板铸就的方形拱门层叠了三重,上面画了繁复的文字符号——“神,眷顾世人”。这个国家的教会与王权并存,自首位君王筑建王宫开始,神的旨意就被镌刻在了入宫第一道拱形门上。
少女伸手摸了摸脖颈上佩戴着的白色十字架,手上的珠串链子与十字架碰撞发出清脆的叩响声。平纹细布织就的纸玫瑰缝在她胸前的衣服上,亦是白色的。她的膝盖上放了一本厚厚的牛皮纸书,上面画着弯月和水波,分别代表了教义与教众。
“弗雷丝小姐,授爵礼与沐节仪式会在您抵达大殿后正式开始,女王会亲自为您戴勋。”
坐在副驾驶位置的修女对着后视镜温声和语地说着话,她观察着那位少女的反应。
少女的面上平静无波,她双手食指相交在胸前结成十字,微微颔首:“谨遵王命。”
弗雷丝·苍徒。
在索菲尼共和国教会占有重要席位的苍徒家长女,今日年满十六岁,一月前收到女王信令,在生日的那一天入宫接受封爵仪式,晋为子爵。
她踏出苍徒家宅祇的那一刻,天空开始下雪。
母亲解下了自己的披肩套在她的身上,亲自为她吟诵了祝歌。近些年王室和教会的关系有些紧张,明面上辅车相依,暗地里刀光剑影。家中已嘱咐过多次,在授礼期间要谨言慎行,不被王室挑出差错。
“姐姐,你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一盒都城的蓝苏尔叶吗?”弗雷丝五岁的幼弟站在母亲的身侧,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头顶的小帽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我尝过父亲用它泡的茶,特别好喝。”
弗雷丝微微笑着应允,她伸手帮弟弟拂了拂肩上的落雪。
雪是无法被拂净的,因为它不曾停止落下。
红色的轿车开过高高的拱门,王室仪仗队鸣起号角,那是仪式开始前的一贯准备。弗雷丝微微侧目看向车窗外,天空有些灰蒙,仪仗队身上的亮红色显得无比刺眼,他们像是一颗颗被安上螺丝钉的木偶人,重复着单调又枯燥的乐音。弗雷丝下了轿车,她戴着白手套的手搭在修女的手上,提着长裙缓缓朝着大殿走去。王宫的大门装饰满了半月形浮雕,那是教义中的卷首语——“神亦敬畏生命”。
都城之外,黑色衣衫覆盖满了白色的教堂周围,苍徒的宅祇外躺倒了一片自卫兵,他们的脖子上都有着一道浅浅的血痕,像是细线划出的伤口。鲜血渗透进厚厚的雪层,又被大雪重新掩埋覆盖。
弗雷丝在仪仗队的乐音声中走入大殿,王室一方的贵族齐聚殿内,盛装的女王站在最高的大理石台阶上,朝她投去温柔又和蔼的笑意。她在台阶前驻步,松开修女的手,朝着女王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女王拿起一旁台桌上的的半月权杖,示意她走上阶梯。弗雷丝起身直立,她望着那权杖——“神从不说妄语”。
大雪覆盖的教堂外,宅祇中传来哭泣的声音。摔倒摇晃的桌椅随意地歪在一旁,苍徒家的所有人都集中在餐厅内,面对着枪支以及刀刃。他们的反抗在十分钟前停止了,因为对面的人推出来一个挣扎哭泣的少女,她的胸前缝着一朵白色的纸玫瑰。
修女解下了弗雷丝身上的披肩,为她系上代表王室子爵地位的红色披风。弗雷丝走至女王近前,女王亲手在她胸前佩戴上了勋章,顺便为她抚平了肩上的褶皱——“神赋予你权力和荣耀”。
刀刃刺入苍徒夫人的胸脯,她蓝色的长裙瞬间被鲜血染红,她看着那名被捆绑的少女脸带笑容地摘下面具,那不是她的女儿。惨叫声和痛呼声传遍了餐厅的每一个角落,她的丈夫已经倒在血泊中。她望着餐厅正中央顶盖上镶嵌的苍徒家纹,那是从第一代王室起就赐予的贵族勋章。
授爵仪式完成,女王端起了台桌上的金色壶碗,将圣水赐予弗雷丝,沐节仪式将正式启动。王宫大殿中站满了观礼的贵族,他们嘴边带着适宜的微笑,连嘴角上扬的弧度都相差无几。祝乐和祝词依次响起,他们见证了一位新爵的诞生,而这不是结束,这是一切的开始。
在满室欣然的美好氛围中,有一位侍卫匆匆跑进大殿,凑近王室总管的身边耳语几句。总管脸色大变,在女王端起圣水递给弗雷丝的时候上前打断。
“陛下。”他的声音在发抖,“圣宾克教堂遇袭,它外围的苍徒家惨遭波及。士兵闻讯赶到的时候已经……”
他看了一眼弗雷丝,咬牙继续说了下去。
“已经来不及了。”
“当啷”。
金色的壶碗掉落在地,少女奔出大殿,她解下了肩上的披风,摘掉了胸前的勋章,扑进了那一片冰天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