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钗头凤》绮华云

1、引子—南柯一梦

　　南柯一梦若浮生，镜花水月莫长留。

　　淳于棼大梦一场空，醒来后究竟是何滋味？

　　那两处蚁穴，一棵槐树，竟成了他的富贵功名！

　　荣华富贵，夫妻情深，娇儿幼女，不过一梦？

　　睁开眼睛，凤昭还有些迷糊，慢慢扯出了一个自嘲的笑。不是说好早认命不想了，梦中怎么又费起这些脑筋？不管是高楼蚁穴也好，情深缘浅也罢，她只是她，得富贵钟鼎玉食笑华生如梦，遇仙也能面向石壁双目微合一悟世间三千年，怎样不是她？图穷匕，终要现，不管是在红尘中还是世俗外，长长短短终有消散之日，如何不是一生？

　　看凤昭醒了，靠着树坐在一边等候了有一会儿的丹砂收起手上的书本，拿起盖在凤昭身上的薄毯，伸手拉她起身，轻拍去衣服上的草屑，边给扣上斗篷边板起了脸：“这都什么时节了，还倒地就睡，仔细病着了，小姐再赖着不喝苦药老天爷都不依了。”

　　丹砂原是弃儿，被捡了回来，打小就跟着凤昭，别看小丫头才十六岁，却是个全能管家型的人才，心思细腻手脚伶俐头脑也灵活，连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衣食住行琴棋书画文武两道具有涉猎，常人小姐犹不如。跟得凤昭久了，这凤昭天生冷淡老成的气质她也学了个三分，连那骨子里的傲气也一半一半，旁人皆不在她眼里，唯一的罩门就是凤昭，凤昭于她感情上又是姐姐又是主子还是恩人，她一身所学也具多出自凤昭，对凤昭依赖之心甚重，生活就是围着凤昭团团转，一门心思想着让凤昭过得舒舒坦坦，凤昭皱皱眉头，她就能把脸苦得跟天要塌似的，还死脑筋得很，认死理，当然，放这个年代，这不能叫毛病。

　　凤昭屡屡苦笑摇头，她也不过是无聊，二十七的心囚禁在婴孩的身躯里，还有一货真价实的婴孩天天流着口水粘着她，她总不可能陪小娃儿玩家家酒吧？只好支使着小娃儿跟后头东学西学，没空来吵她，顺便也观察一下正宗小孩的学习进度，别天才得太过火了，让人当妖孽给烧了。

　　何况在她看来，放任一自小跟着自己的粉嫩嫩的小娃儿长大变成一文盲，这简直就是罪恶，没准她还能亲手培养出一状元来，没成想状元没教出来，却让小丫头越发死心塌地，天天在身边跟着，除了嘴上还能和凤昭怼上两句，整个一个二十四孝贴身小妹。不知道怎么就转变成这样了，她记得从来没有灌输过这种复古的概念，难不成这古人的思维逻辑都天生烙在脑子里的？实在让她很无语……

　　由着丹砂把沾到头上的稻愺拿掉，从头到脚拍拍拂拂的收拾一番。凤昭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全身酸麻的骨节舒服得都想要叹气，转身一个响指弹在脑门上，笑眯眯的道：“越来越唠叨了，女儿家婆婆妈妈的，还怎么做大英雄封侯拜相征战四方？”

　　丹砂翻了个白眼，难道她想唠叨么？这都拜谁所赐呀！

　　“丹砂可没想做什么大英雄封侯拜相的，能平平安安的就好别红颜未老先白头，就算小姐您老人家仁慈了。”

　　话音未落，一巨灵神掌狠狠地拍在她头上，身后猛然冒出一声暴喝：“没上没下，怎么跟小姐说话呢你！”

　　“洛叔……”丹砂摸着头，眼斜着自家不良小姐，一脸的哀怨，看她眯眯眼笑成这狐狸样，显然早就看见洛叔过来了，故意没提醒她。

　　淮洛撇下丹砂，转眼看凤昭立马金刚变菩萨，眼角鱼尾纹都透着慈祥，笑中带嗔道：“小姐，你这午觉睡了足一个时辰，这都秋末了，今儿就算最后一天，以后可不许外头睡了，厨房里熬了参汤，待会儿至少得喝两碗才行。”

　　凤昭一脸哀怨的垮下脸：“洛叔，这么补，你也不怕我流鼻血。”

　　淮洛装没看见，径直扯着丹砂耳朵往回走，笑着说：“小姐去东院吧，少爷正找您呢，汤待会儿洛叔给送过去。”

　　“哎哟，轻点轻点，洛叔，好洛叔～～” 丹砂边讨饶边拼命扭头冲凤昭使眼色，凤昭合掌，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阿弥陀佛，死道友不死贫道，善哉善哉。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下来。

　　时光如流水，不知不觉，在这里待了就快十七年了，都说人类是适应性超强的动物，凤昭却不以为然，虽然已经从刚开始的瞠目结舌过渡到了现在的面不改色自得其乐，但她还是时常感到扭曲，她不是纠缠往事优柔寡断的性子，十七年也不是太短暂的岁月，却依然无法让自己已经成型的思想观念理所当然的认同适应这个阴阳颠倒，女尊男卑的时空，每次看到父亲，想到自己是由他——一位男性孕育出来的，凤昭就有一股眩晕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