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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蓝子湖 ...

  •   (一)

      每天早上我上街,街边第一个看见的是卖蛋的青月儿。青月儿是月云娘的四女儿。青月儿在街边叫卖,看见我就说:“阿云又来了,每周几天都这个点上来,不差一些儿。”

      青月儿今年十三岁,她上头还有嫁了人的紫月儿、玫月儿,紫月玫月和青月中间的小三儿,叫做绿月儿,生下来便疯疯傻傻,但记事出奇清楚。青月儿下头还有个小幺儿,十一岁的样子,名唤墨月儿。

      我和青月墨月年纪差不多,村子里与我们仨年龄相仿的还就只有卢婆儿的孙女陈欣了。我们和陈欣不熟,但我和青墨是打小玩到大的,好得很。

      再向前走,是程林哥、程林嫂开的小酒馆。对门儿,里头住的麻衣婆娘和她的六个崽儿,是个米面店。我通常找程林嫂打酒,程林哥老是说“阿云少喝些”,就自作主张给我少加酒,末了再退我钱。我再要个早餐在店里吃。

      我再找麻衣婆娘——麻衣婆娘本名当然不叫麻衣婆娘,甚至她也不算婆娘,她是个四十才出头的寡妇。不过,大家都这么叫。我和她唠会儿子嗑,逗会儿她才三岁不到的小幺儿,也许买点子米面。麻衣婆娘还是满喜欢我的。

      再前,是兼水果店和菜店于一体的水果菜店儿,是杨花的哥哥和杨花开的。杨花是个十七岁的大姑娘,本来说是一辈子不嫁人要侍候她娘的,谁料她娘早早死了,留下杨花和杨花二十岁的哥。杨花不姓杨,也不叫花,她叫柳艺盈,她哥哥叫柳艺扬。

      杨花的店对面是加工厂,说来挺大气,不过一个小坊子,什么都加工得。

      街尾,有医馆、理发店、服装店,医馆是个姓许的老中医和他儿子开的。他儿子叫许良九,人叫良九哥,他儿子媳妇儿叫良九嫂子。良九嫂子四十出头,和麻衣婆娘是对儿好闺密。良九嫂子只一个独子,十七岁,文文静静得不像男孩子。

      理发的是刘老叔子和他女儿女婿。刘老叔子的的女人几年前就病死了。他女儿有个一岁多的儿子,一个三岁多的女儿,男孩叫余奈南,女孩叫余奈素。

      服装店是个特别特立独行、五十来岁的老嫂子开的,她和月云娘关系颇好。此人人称“二月花婆娘”。

      我娘给我取过的名字叫凌宁敏雅,明明我是家里的第二个孩子,大家却都叫我凌一。

      不过后来大家也不叫我凌一了,都叫我云。为甚叫云呢,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并不是我叫的。

      (二)

      除了一条主街,村子里还大着呢!主街东面是田,粮食果蔬什么都种。田边林子割两块儿,一块儿是果树,一块儿是各种各样野生的或者观赏树。

      田满大的,田边有个田务局,公推王三玉和三玉老婆管理。有什么问题的就找三玉老婆,三玉老婆读过书,会算数,据说连初中都读完了,在那一代人是极了不起的。三玉老婆还特热心,凡有事找她,必尽心尽力的。三玉虽然没读过书,但胜在老实本分。三玉夫妇没有孩子。

      田南是木匠铺,两位木匠勤谨忠厚,是二月花婆娘的两个弟弟,四十余岁俩光棍儿。他们收了四个徒弟,分别唤:大呆、二巧、三愣、四聪。年长些的那个木匠收了个女徒。这二巧也是吃得苦的,有人劝她:她才十六,哪打不得工!非当木匠?

      这四个学徒,都是木匠。

      田北有两个矿洞,一个盐矿,一个煤矿。没人晓得里有多深,有多少盐,有多少煤。这两个矿分别由赖元礼和周习二负责。他俩一个离了婚,一个没结婚,都是当地有名誉的老光棍儿。

      主街西是住人的。

      我娘和杨花娘认得,我大姨还认得月云娘和二月花。因而,我在杨花和二月花家里都住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二月花,她是个非常有个性有魅力的女人。当然,月云娘更加温柔。

      我现住月云娘家,月云娘五个女儿,家里住的三个,就当是多了我一个女儿了。

      绿月儿十六岁,常对我咧嘴笑。我也回笑,我想绿月儿真友好。我后来才知道绿月儿半疯。

      青月儿说,别听人家的,绿月儿好好儿的,才不疯呢。绿月儿只是爱笑,那才不是傻笑,绿月儿很友好。而且绿月儿比他们还聪明,绿月儿记得好久以前的事儿。我很赞同青月儿,绿月儿从来不忘记任何事儿。

      寄住月云娘家久了,仿佛月云娘真是我亲娘,绿、青、墨月儿真是我姐妹似的。

      我有个亲姐姐,叫做凌宁素卿。她并没有嫁人,但也不理会我。我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没什么关于她的记忆,要有也是幼儿时的,不知道这位姐姐都去哪了。她不爱讲话,即使幼儿时也不大理我。除了她我好像便没别的亲人了,她带我到十岁就把我丢到杨花家了。记忆里她总是紧紧抿着嘴,微微皱着眉头,不大搭理人。她小时候似乎有什么变故,变成这般样子,她今年该是二十岁不到。

      总之我过着满逍遥的日子。

      (三)

      早晨五点半青月儿便起床,六点出发上街卖蛋。我不勤快,直昏睡到七点,做些自个儿的事、陪会儿子绿月儿墨月儿,八点准时上街。青月儿买蛋到十点,坐在个小几子上,春光满面的。青月儿看见我还是说:“阿云又来了,正踩着点儿呢。”

      我每周要逛五次主街,下午给程林嫂、杨花或者二月花帮工。她们每次付我工钱,都是笑吟吟的模样。生意不多时,墨月儿或者青月儿会在店里坐坐,和我玩。一天剩的时间,自然就是乱疯瞎玩了。

      这个村通不到外头,要到外面只有一条路:沿着波澜壮阔的蓝子河!可是蓝子河往村里的蓝子湖流,要出去是逆流,我们只有一艘小破舟,根本出不去。除了流出去的蓝子河,就只有至少一百米高的悬崖峭壁了。

      所以出不去;只有人家进来了。有个叫瑞叔的三十多岁的男的,三个月来一回,带来一船的东西,我们挑,拿东西和他换。再并没谁来了。

      不过当然,要出去只有用来的人,也就是瑞叔的船了。

      讲到蓝子湖,我们村并不叫村,而叫蓝子湖,就是按这名气极大的湖取的。

      我伙同青月儿、墨月儿常去湖边玩儿。湖边住了一个姓王的老妪和她的孙女。她孙女比我还小上俩个月。蓝子湖人少有人没去过蓝子湖的,但认得王老妪的却少。

      王老妪住在一个小木房里,吃鱼为生。那鱼真的很好吃,但老妪的孙女儿却说厌腻了。青月儿说她俩可以用鱼给月云娘换些不同花样食物。

      说起来程林嫂倒是认得王老妪的,她卖的鱼就是王老妪这里来的。

      蓝子湖极大极大,占了大半个街西。站在任何一面湖边,都绝对望不见另一边的。

      蓝子湖的水又是幽蓝而纯,让人不敢伸进手儿去,怕玷扰了那美。不过自然总是有泥乎乎的小孩儿在里头滚的。

      蓝子湖这样的水里,里头的鱼,故而,也是又鲜又香,又大又多。

      跟着瑞叔来的洛杰安,是个很高傲的女孩子。卢婆儿的孙女陈欣,很讨厌洛杰安,但卢婆儿又老得不愿走动,只好陈欣去挑瑞叔的东西。洛杰安也不喜欢陈欣,两个人一遇上就一定起冲突。

      洛杰安和陈欣吵时说到,蓝子湖这名字真是难以形容的土气,跟陈欣这名这人似的。后来洛杰安又和我说,“阿云姑娘,这湖这么高雅漂亮,怎么叫蓝子湖这种名字呢?怎么不改一个,我肯定能想出来一个好听得多的名字。”

      可是无论她老土不老土,好听不好听,她都是我们的蓝子湖啊!别的名字再文艺那也不是她了啊。

      而且我们的蓝子湖哪里土了呢,我就不觉得!

      陈欣的名字也不算土。她比较胖,但整洁利落,人更谈不上土。

      高傲的洛杰安,真不讨人喜欢。她不喜欢我们蓝子湖,也不懂得说委婉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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