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阁》烧雪煮茶

52、蛇引（二十二）

　　绡墨只感觉天旋地转，头昏脑涨，胃里阵阵翻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宝瓶才停止了翻动，他捂着胸口，不断干呕，心里将定闲诅咒了千万遍。
　　等定下神来，他只感觉浑身无力，像是被抽了骨一般。颓丧的躺着昏昏欲睡，又被瓶子外的声音打扰了睡眠。
　　“再等等，再等等就好。”深情又悲凉，让人忍不住共情。
　　但绡墨是蛇，蛇是冷血动物，自然体会不到言语中的深情款款，只觉司空见惯，都是为了繁衍子嗣学得虚以委蛇的套路罢了。
　　这声音好生耳熟，似乎在那儿听过，他一时间有些想不起。
　　“这宝瓶你可还欢喜？”
　　绡墨有种被人死死盯着的感觉，忍不住脊骨发凉，蜷缩着身子寻找安全感。
　　“嗯。”清冷又木楞。
　　声音我喜欢，绡墨双眼放光，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听这种清冷又有磁性的声音，仿佛有种勾人心魄的魅惑力，让他心痒难耐，想立马一睹芳容。
　　“你喜欢就好，只要你喜欢，我都会为你寻来。”声音温柔到让人骨头发酥。
　　绡墨捂嘴闷笑，这人比他还会，定是个情场老手，那可怕的胜负欲开始作祟，忽然，他嘴角邪魅一勾，面上媚笑晕开。
　　一直闭着眼睛坐在软榻上的终于有了反应，目光呆滞的看向那个一脸深情的人。这双眼，天生透着冰冷，此刻却饱含深情，怎让人不心动。他错开视线，看向不远处那颗舍利子，他终于要得偿所愿。
　　“知世！”对面的人不顾他的抗拒，将他一把揽入怀中，动作温柔如风，生怕弄伤他似的。
　　知世？绡墨总感觉这名字好生耳熟，似乎在很久以前，他念叨过无数次。仔细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这号人物来。他那躁动的心越发不安，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宝瓶口攀爬。
　　“你约了人。”声音里不带一丝情绪，美丽狭长的眼睛也随着话落缓缓闭上。
　　他的冷漠，墨清并不在意，等舍利子融合于他，他真正盼着的人就会回到他的身边。那个温柔又清冷的人，他盼了数百年。
　　百年对于一个妖族来说并不算长，但对于一个日日夜夜都被懊恼无力和相思折磨的他而言，无异于凌迟。
　　秦岭寺对他所作所为，他一刻也不敢忘，也不能忘。如今时机已经成熟，他可以名正言顺的让它消失了。
　　当年，若不是知世搭手相救，恐怕他早就魂飞魄散了。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就算是出生在一个蛋壳，蛇身大差不差，他们的境遇却截然不同。
　　那日他是下了死手的，奈何他来了，他只能装弱，成为被打伤的一方。果然他菩萨心肠，毫不犹豫的将那蛇赶走，将他带回了住处，那是他第一次被人坚定的选择，他欣喜若狂，他却一直打坐不语。
　　“我走了，待会带木槿花给你。”墨清依依不舍的看着知世，转身向门外走去。
　　绡墨终于艰难爬到了宝瓶口，他还没来得及探出脑袋，就被一道视线盯得不自在。
　　他正要说什么，却被眼前的美色所惑，谈不上天人之姿，却清冷柔谦，是他不曾得到过的类型。
　　只是，是个和尚！绡墨吞了吞喉咙，虽然妖怪没有那么在意性别，但他从没有和同性/交好的经验，有些为难。
　　那和尚像是盯着什么不得了的物件，这视线要把绡墨冰冻，他挤出一抹干笑：“你好啊！”话落，他瞬间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断，自己好歹也是纵情风月多年，如今像个雏儿般，丢人现眼！
　　“能自己出来？”
　　闻言，绡墨一愣，挣扎着往上爬。
　　见他吃力，对方好心的搭了一把手。
　　重见天日舒展筋骨的绡墨完全忘记自己所处环境，毫不避讳的躺在软榻上伸张身子。好大一阵儿，他才感觉活了过来。
　　绡墨支起身子就看见一颗舍利子，眼瞅着很眼熟，正欲靠近，却被一直沉默的人声音阻止：“不许靠近。”
　　声音清冷，却如同寒泉飞瀑，总带着一种吸引力。隐隐的，又带着刻意，让人不明他心思。越是这样，绡墨越是求之若渴。
　　“知世是你的名字？”轻浮又轻佻。
　　知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你为何在此瓶里？”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绡墨就想起那臭和尚来，顿时气的牙痒痒，别让他遇到，否则定让他好看。
　　不用他说，知世也猜的七八，“你……是人？”他无法确定绡墨的身份，如果他真是画中人，定是妖族，如今他身上却没有一丝丝妖气，莫非他……不可能，他定是没死的。否则墨清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闹出蛇妖伤人的事情来。
　　绡墨顿时受到多重打击，他现在就是鱼肉，只能任人宰割。忽然，他后退一步，仔细打量着眼前人，他好像见过他，在那个幻境里，只是又似乎不同，也说不出哪里不同，那时候要更木楞一点？他眉尖耸动，想了片刻便不耐烦了。
　　“小和尚，你是和尚。”他倏然靠近。知世本能往后缩了缩身子，明明长得那么相似，却又那么不同。墨清冷漠无情，又深情温柔，偏执成疾。眼前之人，妩媚动人，美艳至极，尤其那双眼更是勾人心魄。
　　这才是一个妖该有的样子。
　　“我是和尚。”无厘头的话，他也给了回应，他想要了解，了解他们之间还有哪里不同。
　　绡墨被他的回答噎到了，妩媚一笑，“你可知道佛子？”
　　知世的手瞬间捏紧，他这是何意？
　　“不知道？”绡墨紧紧贴上他的身，“还是不想说。”越靠越近，他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凉凉的，哪怕是凡人之姿，亦是未改妖族体症。
　　“再过些时日。”知世目光汇聚到那颗舍利子之上，难得眉间染上愁绪。
　　他本不该有这些，他不是知世，更不是凡人。他是一个木鱼，实实在在的木鱼。是知世唯一留存凡世间的遗物。
　　他曾以为自己是知世，是那个清冷又温柔，受万人敬仰的佛子。
　　但梦总会碎。
　　他不过是墨清思念成疾制造的出来的傀儡，也许是他太过深情，让他也受了影响，有了灵智。他起先是欣喜的，渐渐的却盯着他久久发呆。
　　就算再像，也不是。他喃喃。却又在喝醉后拥着他说要保护他一生一世。
　　他糊涂了，又似乎明白了。
　　最后终是糊涂。
　　只是因着这颗舍利子，他又不得不清醒了。他不是知世，从不是。
　　他只是一个木鱼，一个连名字都没有的木鱼。
　　“怎么哭了？”绡墨有些手脚无措，这和尚还真是头一遭遇到。难道被他吓到了？他都还没有开始美色/诱惑呢。
　　知世怔怔的望向绡墨，似乎不相信似的，缓缓伸出手，摸向自己的眼下。震惊。他是不会落泪的，他是一块木头。
　　“我不逗你了还不成，别哭了，丑死了。”绡墨掏出一根手绢递给知世。
　　知世没有接，木楞的一动不动。
　　绡墨只好耐着性子，把他当做美姬温柔的帮他擦拭眼泪。
　　他的手，倏然顿住。
　　一瞬间，他只觉这场景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