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命难违》张离仁

9、第 9 章

　　夜已深，宽阔的大街上空无一人，落虞站在东湖书斋门口，他抬头看着这幢三层书斋，不久前他才让王卓去查这书斋，没想到他们居然先找上门来了，果然他的直觉是没错的，落虞让自己隐了身，脚下轻点，跃到半空中，风至白衣飘动，他低头一看，书斋后面居然是一个很大的院落，从前面看不见，只能从空中才能发现，整个院子装修也同前面一样十分讲究，院子里面还有两处烛火点点，落虞定神轻轻的落到了院落里，他顺着哑铃的指引来到了其中一处亮烛火的房间门前，门没关，他左手背后，抬起左脚跨进了房间里面，进屋后一看，果然，王林持剑，在进门不远处站得笔直，炯炯有神的注视着书桌面前坐的那人，是王景，他身子半斜背靠椅子坐着，张开的左手心里是落虞的哑铃，右手轻抚着上面淡蓝色的吊穗，看着哑铃双眼一动也不动，不知是想什么像是入了神。
　　落虞缓步的靠近书桌站定，一抬眼便看到了书桌上面的东西，他眉头轻皱，只见书桌上面有十多张传讯符，每一张符画法虽都相同，但落虞一眼便看出了其中有一张是自己画的，而其余十来张很明显是临摹的，上面墨迹都未干，再观一旁的炉里还有未燃净的纸张，从上面笔锋走势就可以看出未和桌上面的十来张是出至同一人之手，落虞所料没错，自己的确给他画过传讯符。
　　“主子，夜深了，您休息吧！”王林走上前来轻声的劝道。
　　“本殿还不困，阿寻你说他为何愿意把这哑铃送给这个成玉郡主，本殿也曾向他讨要过，他都未曾愿意，但为何又愿意给了她？”王景面色无异，眼神松散，像梦呓般的跟王林聊着。
　　听完王景对自己的称谓后，落虞并没有惊讶，不过敢在东耀自称本殿的除了皇子别无他人敢这样称自己，而这位却在白日里用王景这么这个化名来与自己见面，那说明现在他在东耀是见不得光的，王景，王景……突然落虞脑里面灵光一闪，王景二字和起来不正是一个璟字吗？而据在南蜀那边的人传回的消息，身为质子的四皇子近期已秘密回到东耀，这么一联想，那么在落虞面前的这人就是那个本应该在南蜀质子府的四皇子成璟了，落虞的眼神一转又落到那个叫阿寻的年青人身上，长相气质都不错，这个人应该便是与四皇子形影不离的贴身侍卫单寻了。据传这单寻功夫极高，曾经成璟在南蜀因为质子身份处处受到排挤，南蜀那边的凤子皇孙们个个都不把他放在眼里，明里暗里给他使绊子，让他吃了不少苦，后来这个单寻来到他身边后把那些凤子皇孙身边的大内高手侍卫单挑了个遍，让他们全部都成了手下败将噤了声，从此之后成璟才算是过上安稳的质子生活。虽说这些都是传闻，单看单寻的身形，气息，就知道单寻的功夫应该跟惑惑两个有得一拼，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
　　“主子，依属下看郡主的样子似乎对仙长一无所知，这或许并不是仙长送给成玉郡主的，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也有可能是郡主从何处拾到的也说不定！”单寻看了一眼他主子的眼色，他斟酌用词的说道。
　　成璟眼睛一抬，看着面前的单寻说道：“什么误会？那人曾经说过，这个铃铛如同他性命一般是不会轻易被弄丢的，除非是他自己心甘情愿送给别人的，你看那成玉郡主巧言丽色，那人又一惯心慈手软，不知道是她用了什么办法哄骗到手的？”说完左手一紧把哑铃完全包裹在了手心里。
　　“可属下听闻成玉郡主虽脾气差了点，但为人却极为良善，豁达大度，否则太后娘娘也不会那样喜爱她，属下倒觉得成玉郡主并不是那种坑蒙拐骗之人。”单寻心里有点担心，真怕他再做出什么事情来，如果真闹大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收得住场。
　　“你好似很欣赏成玉郡主，是在担心本殿再对她做什么吗？你以为把太后娘娘搬出来本殿就会怕了？荒谬！”成璟说太后娘娘时明显带着不知名的情绪，他哼笑了一声，单寻那点心思他岂会不知，他们都太了解对方了。
　　单寻眉眼低垂，劝慰道：“属下不敢，主子也知道她这个郡主是怎么来的，几方势力都紧盯着她，成玉郡主能在这漩涡中混得风声水起，安然无恙，绝不是太后皇上护着就能了事的，各方都没有动郡主府，主子想必也是知道原由的，如果我们再出手恐怕会有麻烦。”
　　成璟思索了一下点了点头：“放心，本殿现在不会动她，你让人盯着她，只要他一在她身边出现就立即来报！”
　　单寻松了一口气：“是，属下会安排好的！”
　　他看成璟正在把哑铃往自己的腰间挂，先佩戴在右腰觉得不合适，又把它取下来往左边戴，带好后用手轻轻的理了理穗子，眼眸终是染上了满意，单寻看他这会心情不错赶紧说道：“主子,我们离开南蜀快一个月了，不知主子准备何时启程回去？”
　　成璟绕过书桌走了几步，看着哑铃随动作微摆想起了落虞走路时哑铃在腰间荡起的灵动，嘴角微勾：“宫里那人回复了？”
　　“是的，主子，据探子回报，他看到您的信物时很激动，一再询问您的近况，看得出来这些年对您很是记挂。”
　　成璟转身站定：“都过去好几年了，只怕早已物是人非，能不能为本殿所用尚且不知，只要不坏本殿的事就好，让那些人适当的给他些便利，联系着吧！”
　　单寻拱手回复：“是，属下明白了，那属下明日就吩咐人准备，准备这几日回南蜀了？”
　　成璟走近单寻扶起他，伤神的问道：“阿寻，你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把你的主子送回到那个牢笼了？”
　　单寻抬起头来看着自家主子黯然的神色，感同身受：“主子，您再忍忍，相信属下，您很快就可以明正言顺的回来了，只是当下还未到时间，我们出来太久了，属下只是担心康沲在南蜀会被人瞧出端倪，如他应付不周，就会有数之不尽的麻烦，还极有可能让主子您多年的筹谋都毁于一旦，那就实在太不值当了主子！”
　　单寻对成璟来讲就如同兄长般的存在，他明白单寻的用心良苦：“本殿知道，没说不回去，你让人准备吧！”
　　单寻面上一喜，声音都轻快了许多：“是，主子，天一亮属下就安排人去准备，很晚了，属下叫人侍奉您休息吧！”
　　成璟眨了眨眼睛，是有点酸涩：“嗯，去吧！”
　　落虞就这样站在一旁听着主仆两人对话，他没想到成璟的触手已经伸到宫里面去了，就是不知道成玉和太子的谋划有没有被他查觉，这个人目的不明，很难确定他的立场，虽说成玉最后的目的是他，但是如果他跳出来捣乱的话就有点棘手了，看他白日对成玉那个疯样，再回想两人刚刚的对话，因自己的关系他对成玉的成见很深，看来得找一个适当的时机要想办法缓和一下他和成玉的关系。
　　落虞跟在成璟身后进了内室，他走到一旁的椅子上面坐下，静静的看着成璟在侍女的服侍下洗漱就寝，没有回避，按理说以他的性子看一个男子洗漱宽衣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但他居然没有一丝别扭，甚至就像是发生过无数次一样，再正常不过，他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处来，但他就是这么从容自然的看完了整个过程，直到侍女轻手轻脚熄灯走了出去，落虞才回过神来。他站了起来踱步到床前，清冷俊美的脸上面色无波的看着熟睡的成璟，他睡觉很乖，双脚伸得笔直并排的躺在床上，两只手放在外面，睡着了右手手里还握着哑铃，落虞弯腰想从他手里拿出来，可是没想到他攥得很紧，落虞扯了两下硬是没有扯出来反而让他有了要苏醒的痕迹，落虞偏头看了他一眼直起身子没有再跟他较劲，他手指翻飞，直接点了成璟的睡穴，只见成璟手一松，哑铃顺着滑出了他的手掌心，成璟陷入了深眠。
　　落虞指尖轻点了下微勾，哑铃便自发的飞到了他的手中，他五指并拢，大指拇轻捻，又抬眼看向了床上的成璟若有所思，大致过了半盏的功夫，他敛了自己松散的神情，解了他的穴后收起的哑铃转身走开准备离去，可就在这时身后的一声“别走”唤住了他的身影，他脚步停顿，舌桥不下，落虞心里暗惊：“被发现了？但是怎么会……”落虞慢慢的转过身重新望向了床上，眼中的神情让人望尘而拜。
　　“哥哥，哥哥……”是成璟，他没有醒，他双手紧紧的抓着身上的锦被，整个人显得很不安，看这情形应是做梦了，而这柔弱，充满无助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的清晰，让人无端的生出侧隐之心。
　　可当这声哥哥传到落虞耳里后他整个都震住了，这个声音，这个熟悉的语调……他想起了在天虞山山洞中修练千回百传时收到传讯符，他三步作两步的再次来到了成璟的床前，睡梦中的他似很痛苦，嘴里一直都在梦呓的说着：“哥哥，别走，你救救璟儿，哥哥……”
　　落虞内心微荡，他轻晃成璟的身子想把他摇醒，可是晃了几下无果，观神情更是情凄意切，到底是什么样的梦境让他如此的痛苦，落虞双眼轻闭右手十指中指并拢使法让灵识进入了成璟的梦里，当他睁开眼睛后眼前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没有，好在能听到成璟求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落虞使了个净空诀，让眼前的迷雾消散，顺着声音的来源找去，他在里面转了两圈后，发现耳听着声音就在面前却总隔着一层迷雾就是找不着人影，他喊了几声四殿下后又喊了几句成璟皆无回应，眼瞅着迷雾又要把他包围了，想起了成璟的梦语，于是他放柔了声线往求救处叫道：“璟儿，哥哥来救你了，你在哪里？”语毕没多久落虞的左前方便响起了一个小孩的声音，恐惧哭腔声中带有将要被解救的惊喜：“哥哥，哥哥，我在这里，你快来救我，我害怕……”
　　话落仿拂有亮光袭来，迷雾随着一阵阵的散去，突如其来的亮光让落虞不适应的闭上了双眼，过了没一会儿待落虞能正常视物后他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脚落的那个瑟瑟发抖的小男孩，男孩双手环膝，身上如同刚从荆棘中淌过般满身伤痕，身上的华服破烂不堪，当他抬起头来落虞看到了他的脸，左脸有一大块被磨掉了一层皮，血肉模糊，右脸上也是有青有紫的，已经看不清样貌了，在男孩看到了落虞的那一瞬间，眼睛里面亮起了光，他嘴角扯了个大大的笑容，可眼泪还在大大的眼睛里面打转，他颤抖伸出了右手，带着一丝试探和讨好：“哥哥，哥哥……”
　　落虞眼前这一幕主他有点猝不及防，但更多的是悲愤不已，他顺着本能走上前轻轻的拉住了小男孩伸出的手，再把他抱到了自己的怀里，：“哥哥在，别怕！”
　　小男孩在落虞把他搂到的他怀里那一刻嚎啕大哭：“为什么现在才来？为什么我怎么叫你都不理我？你是不是也不想要我了？”声音悲苦，每句都让人肝胆俱裂。
　　落虞心疼不已，把他搂得更紧：“哥哥没有不要你，对不起，是哥哥的错，哥哥错了！”他不知道是哪里错了，只是顺着心就这么哄着他。
　　等落虞安抚好小男孩的心情后，细心的把他身上检查了个遍，为他处理医治了身上的伤，又用幻术为小男孩变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在落虞做这些的时候，男孩一直用满足眼神的看着落虞，由着落虞对他上下其手，落虞看着他可可爱爱的样子，还变出了一串糖葫芦逗他，直到小男孩在他怀里睡着，慢慢的消失后他才惊觉自己忘记问最重要的事情了。
　　落虞从梦境出来后第一眼就是看成璟，观他脸色也知道他没有再被噩梦纠缠了，落虞松了口气，梦境里面的那个小男孩确定是成璟无疑了，没想到是成璟还那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自己，看来自己跟他之间的羁绊不浅，只是为何自己的记忆中独独就少了关于东耀，关于成璟这一块呢？他又想起梦境中小成璟的样子，心里的那股不忍又重新包围了他，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哑铃，又看了看床上已经安神的成璟，有些无奈，最终还是败给了自己的心软，他把灵力灌于指间，引出哑铃中的定引丝，再用幻术变出了跟自己腰间一模一样的哑铃后轻轻的放置到了成璟的右手手心里。虽说是用幻术变的，但落虞在里面注入了自己的灵力，这股灵力能让成璟以后不再被噩梦纠缠，算是落虞另一种的守护吧，也全了落虞在梦里对小成璟的承诺。
　　落虞出了东湖书斋都快四更天了，黎明前的天总是最黑暗的，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落虞是慢悠悠的走回郡主府的，一路上他思绪万千，和来时的心境不同，本想着把自己的东西取回来便走，可没想到知晓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有了疑问，也有了更多的顾虑，成玉，成璟，成逸，甚至整个东耀国最终不知道会被命运带向何方？每个人都在为了命运苦苦的挣扎着，成玉为了师傅的遗命，为了郡主府，皇上、太子为了皇权，甚至左右二相，刘国舅等人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处心积虑，落虞很清楚这些人都是为了什么，唯独四殿下成璟他看不清，梦境中的一切都在预示着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小小的年纪便饱受折磨，远离亲人，远离故土，而如今他有了势力，他不会甘心只做一个受制于他人的质子的，只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他又在谋划什么呢？就这样直到天蒙蒙亮落虞带着一肚子的疑问才回到了郡主府。

作者有话说

　　可怜的小成璟，哎，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