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穿越红楼的倒霉蛋》方晴好

38、八号（1）

　　有时候，冬天的雪就像盛夏的雪一样，来的毫无预兆。
　　青莲对着仿佛扯棉抛絮一样的窗外撇了撇嘴，伸手用力把窗扇拉近，好让窗缝小一些，再小一些。
　　饶是如此，她还是被又一阵钻进来的西北风给吹得打了个哆嗦，用力裹紧了身上的棉袄。
　　青莲正要再努力一把，突然门被推开了，冷风肆无忌惮地冲进来，呛得她连着打了七八个喷嚏。
　　“阿嚏、阿嚏——红桃你做什么？还不快关上门？”
　　红桃提着一大桶水慢吞吞地挪了进来，用力把门带上，方才开口道：“我也想啊，但是水桶太大了，没那么快。”
　　她一边说一边像小狗一样摇着脑袋，星星点点的雪花从头上掉下来，把地面殷湿了一大片。
　　青莲手边正好拿着掸子，便上去帮着红桃掸雪，一面掸一面叨叨。
　　“你就是个呆瓜！好好的，拿这么多水做什么？也不怕在外面冻死。我们又能用多少？”
　　红桃觉得头上基本干净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外衣脱了，摊在桌子上清理。
　　“哎，你听我说就知道我有没有道理了。如今离京也就三十里的路了，我们的车好，马也不错，走的又是官道，大概明天中午就能到姑太太家里了，不趁现在把自己拾掇干净，难道要灰头土脸进荣国府吗？那可是本朝四王八公之后，一等一的富贵人家，上上下下都有钱的。我说的对不对？”
　　青莲哼了一声道：“若是还是上午那样的好天气，你自然是没错。如今什么天气？明儿早上起来，雪怕不是要有一尺多厚呢。只怕我们且得在这里住上几日的。”
　　红桃表示自己有准确的消息来源：“你是病了留在房间里，我可是刚刚从夫人那里回来的。夫人找了驿站里的老人问了，这雪开始下的大，一般下不了多久的，估计明天最多也就半尺厚。夫人便定下来，明天早些起来往京里走，估计最多下午就到了，你还不快趁现在梳洗一下？”
　　青莲听了这话顿时不淡定了。她十岁上做了顾家二小姐的贴身大丫鬟，素来是个要脸面的，便是睡觉的时候也会收拾得齐齐整整。偏偏最近因为二小姐的事情，她几乎整日躲在屋里，头也不梳脸也不洗的，平时还不觉得，到了需要收拾自己的时候，简直觉得自己像刚从猪圈里面出来的一样。
　　见青莲忙忙拿盆子盛了水擦头擦身，红桃忍不住噗噗地笑。
　　“诺，水分三分之二给你，现在知道我对你好了吧？”
　　正拿着篦子篦那一头浓密乌发的青莲也露出极浅的笑容来，对着红桃行了个福礼。
　　两人洗漱完毕，从小窗那里把水都泼了出去之后，就窝在床上，对着一盏油灯做些针线。顾家人常年待在蜀中，顾老爷突然去世才上京，很多衣服都来不及做，只能买成衣，便有许多缝缝补补修修改改的活计。
　　在窗外呜呜的风声中，青莲迟疑良久，终于还是开了口。
　　“阿桃，你知不知道，大小姐打算怎么安排我？”
　　三个月前，在盘山道上，顾家的马车翻了一辆。这辆车上坐的是顾家二小姐顾嘉容和她的丫鬟青莲。
　　两个女孩子同时被抛到空中，落点却不一样。
　　顾嘉容坠崖身亡，还有大半辆车子紧随着她砸了下去，肯定是活不成了。
　　青莲却侥幸落在了山崖边上，她的包袱也掉在了她的旁边。
　　此时，顾家雇佣的镖师才上来救人。忙忙乱乱好长时间，到了下一个小镇的时候，突然发现应该在车里睡着的顾家三少爷不见了，只有他的书童穿着他的衣服躺在车里昏迷不醒。
　　主子死了，自己这个贴身婢女却还活着，还害得三少爷走失，青莲原本是不打算活了的，只半死不活地等着处置。
　　顾家大小姐顾嘉心却是没有让她给二小姐殉葬。
　　似乎是因为太忙了的缘故，顾家大小姐一边照顾生病的顾夫人，一边安排妹妹的丧事，一边还要悬赏去寻找走失的三少爷，忙得脚不点地，没什么时间来处理小小一个丫头。
　　她居然只是随口吩咐扣掉青莲的月钱，扔到行李车上看东西，就再也没有管过她。
　　如今，二小姐的百日已经过了，夫人的病也好了，大小姐和夫人一直没有处置她，又让青莲心中燃起了求生的欲望。
　　怎么安排？红桃楞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随即她想起了青莲现在的糟糕处境。
　　这些日子青莲还和以前一样，和自己同吃同住，竟是让自己忘了那些大事。
　　她连忙把大小姐最近说过的话在脑袋里面过了一遍筛子，不由得欢欣鼓舞地拉住了青莲的手。
　　“啊，我想起来了，前两天，迎春好像问过你的事情。大小姐说，若是你还和以前一样，等到了姑太太家安置下来，让你和红叶姐姐一起跟着夫人，拿和碧荷一样的份例。”
　　红叶是夫人的大丫鬟，碧荷是夫人的二等丫鬟，老爷去世前不久在蜀中嫁了人，一直还没人补上来。
　　大小姐的意思是让我补上这个缺额吗？
　　不惩罚我，还让我跟着夫人？
　　青莲的心砰砰地跳着，几乎要跳出胸腔。
　　她思来想去，竟是只说了一句：“你可莫要胡说啊——”
　　红桃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我倒是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大小姐似乎根本就不认为你和二小姐三少爷的事情有关。如今夫人病歪歪的，也没什么的得力的人跟着，你和我都是打小就在顾家长大的，总是比别人周到一些。”
　　她紧紧攥住青莲的手臂：“你不会对夫人有怨言吧？大小姐也说了，你好歹跟了二小姐一场，若是想走，她给你二十两银子做嫁妆。”
　　不！怎么会！青莲连连摇头，几乎要哭出来了。
　　她对着红桃急急道：“阿桃，你明日陪我去见大小姐可好？我犯了这样的大错，大小姐还愿意收留我，让我伺候夫人，我、我一定拿命保护夫人！”
　　红桃素来和她最是亲近，立刻把这事应了下来。
　　两人这么一番话说下来也有些累了，便吹了灯睡下。
　　红桃在被窝里鬼鬼祟祟地凑近青莲道：“我有个猜想，你可别和人说啊。我觉得，这一年来的，大少爷病逝，老爷失足，二小姐坠崖，三少爷走失，哪一件都透着蹊跷。如今顾家只剩下夫人和大小姐二少爷，夫人病歪歪的，二少爷是个傻子，大小姐是个脾气古怪的辣子，竟是没一个立得住的，只怕是顾家惹到了什么麻烦，有人暗中害我们呢！我们太太好歹当年是荣国府的女儿，虽然是个庶女，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不是，只怕荣国府那里出了什么事情，连累了我们老爷才是，如今正好进京，让他们冤有头债有主去吧。”
　　这话，听起来有点道理啊……青莲心中一紧又一松。
　　紧的是顾家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仇家，竟是遭了如此大难。
　　松的是若是真是这样，自己就不是灾星了。
　　这样想着，她不禁羞愧起来。二小姐三少爷在的时候，都对自己极好，如今他们去了，自己竟然不为他们伤心，只顾着自己安心，真是太不应该了。
　　她连忙给了自己好一番谴责。旁边红桃都说了些什么，她一点都没听清。
　　“……所以，我们进了京，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你说对不对？”
　　迷迷糊糊的青莲好像听到了红桃说了这么一句话，下意识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