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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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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苑深深，深几许。
自从入秋以来，洗梧宫的梧桐便像疯了一样，没过几天便掉光了叶子，在宫中尚余盛夏的木植中分外显眼，宫人们都说，这树是通了灵，洗梧宫里的娘娘怕是熬不到这个冬天了。
“太后，早晚风凉，注意着点身子。”乐书姑姑拿着披肩慌忙过来，太后摆了摆手，看着窗外的梧桐道，“先皇崩逝已三年有余了吧？”
乐书姑姑垂着头：“是，前段时间还陛下还办了国祭呢，只不过怕您忧思，便没告诉您。”
“陛下是个有孝心的。”太后拄着头，接着道，“近日夜里，总能听到梧桐叶落下的声音，那么一大片叶子，落在地上，倒也弄出不小的动静。”
乐书姑姑顿了顿道，“陛下说，这树叶落得太早，怕是不……不利于太后的身体，想让您换个地方住，这宫里的院子紧着您挑。”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这梧桐树是当年哀家和先皇一起种下的，那年封后，先皇便送了哀家一株梧桐，说是从蓬莱仙山找来的，寓意凤栖梧桐。”
“太后与先皇伉俪情深，既然太后不愿，那便不搬了。”
太后闻言沉默了会儿，忽然唤道：“乐书。”
“奴婢在。”
“你可知哀家的名字？”
乐书跪了下去：“奴婢不敢直称太后娘娘的名讳。”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伸手示意她起来：“你跟了哀家也将近二十年了，在宫里，你和喜画是哀家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你们知道哀家是李才人、是李昭仪、是德妃、是明德皇后，但这些都是封号，不是哀家的名字。”
太后顿了顿，看着窗外道：“本来哀家也忘了，可昨夜听着梧桐叶落下时，忽然听到有人喊哀家婉儿，乐书，你知道吗？哀家叫李婉儿，是前礼部尚书李追之女，哀家有两个长姐和一个兄长，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当初哀家进宫时，娘亲哭得死去活来，不愿让哀家进入这宫墙之中……”
乐书垂头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哀家十八岁进宫，至今已经五十余年了，这五十年中，幸得先皇宠爱，比起宫中其他人而言，哀家要幸福得多……但如果有下辈子，哀家不会再入这宫墙。”太后顿了顿，看见梧桐树下似乎站着一位白衫少年，少年温润如玉，眉眼含笑，“婉儿，我来接你回家。”
太后笑着流泪：“程谦，你来了，是我对不起你，如果有来生，我一定不负……”
太后说着忽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乐书忙上前为其抚背，在殿外一直候着的太医忙端药进来。
三日后，太后薨逝。
梧桐树上挂满了素炼，乐书站在树下，想着没有哪个人愿意来世还入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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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
好吵。
李婉儿睁开眼，头顶上是一块藕粉色的沙账，李婉儿愣住了，这不是她的寝宫，可看上去怎如此熟悉？
“小姐，你发什么愣啊，程小公子来了！”小翠伸着手在李婉儿的面前晃了晃，“说要跟您一起去游湖。”
“小翠？你不是……”李婉儿突然反应了过来，难道她真有了下辈子？回到了自己十五岁的时候？
李婉儿跳下床，打开门，门外是一丛开得正旺的海棠，年轻的身体让李婉儿兴奋无比，重生的喜悦让她振臂欢呼，这是她的家，有她的爹爹娘亲和兄长姐姐，有跟她一起长大的小翠还有她最爱的海棠花，李婉儿想着快速就往外面走，她迫不及待地想看见爹爹娘亲！
“小姐，您要去哪儿啊！您还没有梳洗呢！”小翠见状着急忙慌地追了上去，可小姐今日不知怎么跑得飞快，小翠竟然一时没追上她。
李婉儿散着头发急急忙忙跑到了正门大厅，李尚书和夫人正陪着程谦喝茶，三人看着李婉儿这般样子均是一愣，李尚书还未开口说话，李婉儿就扑到了他的身上撒娇道：“爹爹，婉儿好想您啊。”
前世李尚书弥留时李婉儿没能在他身旁尽孝，一直是她的遗憾之一。
李尚书被小女儿的一通撒娇闹得没了脾气，李夫人在一旁皱眉道：“婉儿啊，你这是……头发也不梳，衣服也不换，像什么样子。”
“娘亲。”李婉儿闻言忙转换了撒娇对象，拉着李夫人的手委屈道，“娘亲，婉儿昨夜做了一个梦，梦里你们都不要我了，把我一个人留在一个院子里，我在院子里走啊走啊，但到死了都没能走出来……”
李婉儿说着抹了把眼泪：“娘亲，我再也不要离开你们了。”
李夫人听着女儿娇憨的话语是又爱又气，但看着李婉儿脸上的泪水也不忍苛责，只好点了点她的脑袋道：“既然是做梦那醒来不就好了，爹爹娘亲怎么可能不要你，程小公子还在呢，你这幅样子成何体统，还不快去梳洗。”
李婉儿又在李夫人身上蹭了蹭，笑道：“谦哥才不会在意呢。”
坐在一旁的程谦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小翠带着李婉儿下去换衣服，程谦对着李尚书恭敬地禀报行程：“今日游湖的有太子和三皇子，陈太傅的二女儿陈思思也会来，还有明瑞郡主，明瑞郡主跟婉儿一向交好，特意让我带着婉儿一起去。”
李尚书点了点头：“婉儿跟你一起我是放心的，女孩儿家就是去玩的，太子看重你，你自己小心把握。”
“多谢伯父教诲，程谦记住了。”程谦垂首道。
李婉儿换好衣服过来时，几人正说着一些闲话，在李家用过早饭后，程谦便带着李婉儿往清幽湖而去，李婉儿坐在马车里，程谦在外骑马伴行，李婉儿掀开车帘，拄着脑袋看向程谦：“谦哥，你喜欢我吗？”
程谦闻言差点没摔下马去，一张俊脸肉眼可见得红了起来：“婉儿，你，你……”
“你什么你啊，你喜欢我，可我现在还太小，不能嫁你，我们可以把婚约先定下来，免得以后夜长梦多。”李婉儿换衣服时就打定了主意，程谦是个温吞性子，等他开口黄花菜都凉了，不如自己先开口，只要有了婚约，哪怕是皇子也不能强迫于她。
程谦闻言一口气差点没背过来，耳朵红得快要烧起来了：“婉儿，你，你还太小，此事，此事要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就晚了！”李婉儿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程谦，他们等下就要见到三皇子，万一那个周玄又对她产生了兴趣，她可不得又要进宫去了？
“晚了……是什么意思？”
李婉儿一哽，饶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但“我可能要被别人抢走了”这样的话还是难以启齿，只好愤愤地嘟囔道：“我怎么忽略了你是个不开窍的榆木脑袋，上辈子争不过是有原因的……”
程谦听不太清，疑惑道：“什么上辈子？”
“你听错了，是松香记，我想吃松香记的松糕了，等下别忘了给我买。”李婉儿在宫里的时候就馋这一口，但御膳房里的厨子怎么都做不出松香记的味道。
程谦好脾气地笑：“好。”
李婉儿看着他的笑，心下忽然一窒，随后歉疚感如潮水般涌了上来，上辈子他为了她，卷入争权夺位的争斗中，多次被下狱，父母也受到牵连，她那时只顾着周玄，却忽略了一直陪在身旁的他。
“谦哥，你放心，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李婉儿蓦得来了这么一句，程谦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又升起来了……
清幽湖位于城郊南侧，因为风景宜人湖水清幽得名，相传清幽湖有一位妃子的陵墓，该妃子生前十分受宠，病重离世前唯有一个愿望，那便是葬在宫外，不入皇室墓园。
没人知道那位妃子的陵墓在哪儿，也没见人来祭拜过，久而久之妃子的陵墓便成为了一个传说。
但是李婉儿知道那不是传说，妃子的陵墓是一个小土丘，甚至连墓碑都没有，自然没人识得，而李婉儿也是阴差阳错碰见周玄在墓前祭拜才得知，那位妃子是三皇子周玄的母妃。
程谦和李婉儿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齐了，十七岁的三皇子周玄面色淡淡，十九岁的太子周鸣意气风发，如今在太子的眼里，周玄还是一个乖巧无害的弟弟，殊不知短短三年之后，这个乖巧无害的弟弟便会迅速打倒他，成为当朝太子。
“婉儿！”明瑞郡主见到李婉儿迅速地扑了过来，她的身后跟着陈太傅家的千金，陈思思。
陈太傅是三朝元老，举国重臣，太子邀请陈思思的意味自然不言而喻，只不过……李婉儿看着陈思思不经意停留在周玄身上的目光，心下暗笑了一声，前世因为陈思思她还吃了不少醋，而现如今心态转变，倒也不会在意了。
李婉儿跟明瑞郡主抱在了一起，笑道：“明瑞，好久不见……我带了松糕，咱们一起吃。”
前世李婉儿跟明瑞郡主最是要好，不过她入宫后不久，郡主便嫁给了御史大夫之子郭启明，听闻婚后并不幸福，不过她当时困囿于深宫之中，也没能前去帮忙慰问一番，后来明瑞因为在夫家郁结成疾，早早就病逝了。
李婉儿如此想着紧紧握住了明瑞郡主的手，暗道这回一定不要让她再栽在郭启明那个负心汉手中。
明瑞自然不知道李婉儿现在在想什么，听到有松糕吃便欢呼雀跃起来，期间周玄淡淡地扫了李婉儿一眼，倒也不是专门看她，只是礼貌地招呼罢了，周玄把李婉儿放在眼里是在李婉儿碰到他祭母之后，在那之前，李婉儿在他眼中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
“这次我一定不再多管闲事了。”李婉儿暗道。
前世她跟明瑞一同去湖边的树林间散步，明瑞突然要去方便，李婉儿只好自己留在原地等待，之后便碰到了祭母的周玄，周玄被撞见秘密后便开始与李婉儿作对，现在想来应该是想变着法儿的警告她不要说出去，但当时年幼无知，碰见处处针对的周玄，即便他是皇子，李婉儿也不愿忍让，两人一来二去，竟也生出了情愫。
李婉儿想到此忙摇了摇头，此生远离周玄，她要对谦哥好才行。
李婉儿回忆着前世种种，便看见明瑞笑嘻嘻地邀请她去林中散步：“婉儿，二表哥和思思姐去湖边散步了，他不让我跟着，咱们去那边的树林里看看吧，听闻里面有名贵的剑兰呢。”
李婉儿笑了笑，拿出早已备好的松糕道：“明瑞，咱们在这吃松糕吧，不去林子里了，林子里有蛇虫，怪吓人的。”
“吃松糕也不一定要坐着吃。”明瑞说着拉着李婉儿的胳膊撒娇道，“去吧去吧，我会武功，会帮你打蛇的，你不要怕。”
坐在一旁的程谦道：“要不然我陪你们一起去。”
“不成！”明瑞和李婉儿异口同声道。
“我想跟婉儿一起说点悄悄话，你不许跟着。”明瑞看着程谦道，“你去跟三哥组队吧，他也一个人。”
“也不成。”李婉儿连忙道，谁知道程谦要是知道了周玄的秘密会发生什么。
程谦好脾气地笑着：“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好吧，我在原地等你们回来好了。”
李婉儿想了想，把手中的松糕递给他，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去去就回，你不要乱走。”
省得出什么岔子。
明瑞最是会磨人的，看样子不去也不行了，不过去之后她也可以自行避免看到周玄，总不会有人强迫她去看吧。
李婉儿跟着明瑞走入林中，接着听到明瑞一脸羞赧地说，对御史大夫家的小儿子郭启明有些好感，李婉儿闻言脚步一顿，看着明瑞道：“何时发生的事？”
明瑞也跟着愣了一下，没想到李婉儿会是这个反应，更加害羞了：“就，就上次在街上，碰到了一个不长眼的小贼，郭公子他……”
李婉儿看着明瑞羞红的脸，总算是想了起来，典型的英雄救美套路，她在话本子里看得多了。
“他帮你追回了荷包，还冲你笑是不是？”
明瑞轻轻地点了点头，李婉儿叹了一口气，无奈道：“明瑞，你贵为郡主，天下不知道多少男子想要获得你的芳心，你可要慎重些，多挑选挑选，免得……免得日后后悔。”
“后悔？”明瑞不解地看向李婉儿，“后悔什么？”
“哎呀，反正你不要太在意郭启明了，天下的好男儿多着呢，比他好的多得是。”
明瑞顿了顿，疑惑地看向李婉儿：“婉儿，你与郭公子有过节吗？”
“没啊。”
“那你为何如此贬低于他。”
“我……”李婉儿心下暗叹，知道不能操之过急，只得转换话题道，“也不是贬低于他，只不过你之前与我最好，现有了喜欢的人，我有点不舒坦。”
这是李婉儿前世说的话，现在拿来用也挺不错。
果然明瑞一听就喜笑颜开了起来，“原来婉儿是吃我的醋呢，你放心，你在我心中永远排第一。”
李婉儿闻言也笑了，两人说笑了一会儿，明瑞突然道：“婉儿，我想方便，你帮我看着点儿。”
明瑞说完便匆匆离开了，留在原地的李婉儿眼观鼻鼻观心，面朝北面，老僧入定。
她记得周玄母妃的墓是在南面，而且她当时是听到动静过去查看才碰到的，如今乖乖待在这里应该没什么大碍。
然而。
然而李婉儿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周玄，觉得整个人一刹那的恍惚。
“你怎么在这儿？”是周玄先开的口。
“我，我，你……”李婉儿卡了许久，方才顺了过来，“我陪明瑞随便走走，三皇子怎会在此？”
“你可知清幽湖周围有个妃子的陵墓？”周玄答非所问。
李婉儿一哽，他怎么自己提起了这个？
“听过一些传闻。”她只得硬着头皮回答。
“不是传闻，那妃子是我母妃，陵墓就在那边。”周玄伸手一指，李婉儿下意识地跟着看了过去，随后慌忙转过了头。
他为何自己说了出来？！李婉儿内心五雷轰顶，面上也只得拙劣的圆场：“三皇子真会说笑。”
“没说笑，真的有，要不然我带你去看看。”周玄说着自然地拉起了李婉儿的手。
李婉儿：！
李婉儿：“三皇子，还请放手。”
周玄一愣，看着面色通红的李婉儿，嘴角微微扬起：“抱歉，无意冒犯，刚才有一瞬间把你当做明瑞妹妹了。”
李婉儿：……
好拙劣的借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