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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此生只遇(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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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且拿着这伞,避一避雨吧。”
滂沱大雨中,唯独我头上被撑开了一片晴空。模糊的视线向上移去,是一柄折枝桃花的油纸伞,那人不合时宜的明黄广袖与衣上的金属流苏簌簌地垂下来,似乎还带着些许他身上的温度。
一个雨天跑到街头痛哭的疯女人,一个轻袍缓带郎绝独艳的贵公子。
那便是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
【你说的这些好没意思!】
【是我不善言辞,您且将就着听罢。】
我那时浑浑噩噩的,也不知是从哪里生了力气,起身将他手中的伞打在地上,朝他胡乱哭嚷一通,嘴里说了些什么胡话我自己都不甚清楚。我只是将自己此刻心中的一切怒气怨气全都发泄在了面前的陌生男子身上。
一个好心的,萍水相逢的,陌生男子身上。
我甚至打掉了他的伞,死死地拉着他,让他和我一起暴露在这铺天盖地的大雨中。
假若换成其他人,此刻应当会将我推开,骂骂咧咧地拾起伞离开此处,或许我还会挨上三拳两脚,得到一句“疯婆子”。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我,顺从的,甚至是温驯的任我拽着他的衣服。
直到我发泄完毕,安静下来,他才动作轻柔地将我的手从他衣襟上移开。
“随我走罢。”
棕色长发凌乱地粘在他脸上,那层叠的华美衣饰也被雨水浇透了,显出十分的狼狈。可他依旧是好看的。
原谅我词汇的贫乏,可我单单只是看着他独独倒映着我自己的眼睛,顷刻之间便被摄了魂魄。
他拾起伞,合上。而后隔着自己外衣的衣袖松松圈住我的手腕,热力隔着一层刺绣精致的丝绸清晰传递到我的耳边。
雨停了。
待我回过神来时,已坐在干爽的室内,身上裹着毯子,手中捧着一杯微烫的姜汤。
而那个人也换了一身衣裳,依旧精致而华美,有飘逸的广袖和繁复的流苏。
“姑娘,”他端坐在我对面温声说着:“此处是我开的客栈,若没有什么事急着办的话,便先坐一坐。”
他用的是“客栈”这样古老的称呼。
衣饰乃至通身的气度都仿佛是只存在我想象中来自遥远过去的世家公子。
我瑟缩着,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清醒时我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甚至比起他们更为怯懦,畏缩。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我不安地蜷起脚趾,细瘦的胳膊紧贴着两肋。十指攥着那个盛了姜汤的白瓷杯子,紧紧的,试图从中汲取珍贵的温暖。
我知道他在看着我,这个认知让我更加紧张。
求求你,别再看着我了……
求你……
“别看我……”无意识的嗫喏出口,我慌忙用白瓷杯将嘴堵上,却被这微辛的液体呛到了,惊天动地的咳声在我无用的竭力围堵中从指缝溢出。
啊啊,多么狼狈又可悲的人啊。
无法抑制的咳嗽像是要把脏腑震碎片片呕出。我清晰感受到眼中蓄起的温热液滴顺着皮肤滑落,无法言喻的羞耻瞬间涌上心头。
身边的沙发微微陷下一块,一只手掌力度正好地拍抚着我的脊背。
像是收留一只野猫,我听见他轻声地说:“若是无处可去的话,便留在这里罢。”
从此,我便留在这座客栈里,在后厨做着帮工,在打烊以后收拾桌椅地面。
天地之大,也终于有我容身一隅。
这客栈的名字唤作“天然居”,不像是一座客栈,倒更像是古代的某位文人雅士给自家的水榭楼台起的名号,陈设古色古香,租住价格也十分美丽。倒是有很不少小姑娘穿着汉服来这里取景拍照打卡,是以我绝不在未打烊时走出后厨。
那些或与我年龄相似或比我更年幼的姑娘们盘着发髻,满头珠翠,未经世故的脸上满是欢欣与天真。然而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我小心地撩起额发,借着水面看着倒映出的自己,从左额角至颧骨,将左眼从正中划为两半,那里是一片深深的红。因为肤白的缘故,这片红就像是雪地里的红塑料袋,异常刺眼。
我看着倒影中那人的眉眼,手指慢慢地抚上那一片刺眼的红,然后缓缓用力,指甲一点点地陷入边沿的皮肉之中。
“你又在做什么?”
我慌忙垂下头,刻意蓄长的刘海落下来,堪堪遮住了胎记,嗫喏着:“没、没什么……我、我去后厨了……”
说来好笑,我在天然居工作了三个月,竟然连老板的名字都不知道,只某次听见来拍照的小姑娘红着脸笑吟吟地唤他“符公子”。
但即使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是天上云,是山中雪,他是松下风,是林间月。
如我这样的残缺,若不是他心怀悲悯,怕是一生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一边低头胡思乱想着,一边快步绕过他往后厨走。
可是一只手拉住了我,虽然依旧是隔着两层袖子的。但我还是感觉自接触的皮肤开始蔓延,热度节节攀升。
“何必在意这些呢?”我听见他在我头顶叹息:“你也是这世间顶顶好的姑娘,何必呢?”
我心知他绝无狎昵之意,却也因他语中的隐约怜惜而感到心酸。
他松了手,我忙不迭离开了这里,不曾回头。
作者有话要说: 啊……福公的,好难写啊……
先放一半康康反馈,不香的话我就换个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