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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个传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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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许靠近墨水河!
母亲曾经歇斯底里地摇撼着我的肩膀尖叫着喊道。
自从我们家从只有漫天黄沙的内陆搬到靠近水源的商业区之后,她就变得有几分神经质。
父亲试着去安慰她,可是两个人在卧室里神神秘秘地交谈之后,他也改变了自己的态度。
相比于每一天都过的战战兢兢过分小心的母亲,父亲一向开明,总是说,你认为是对的就去做吧孩子。
我以为他是站在我这边的。
只是玩玩水而已,我从出生起就极少见到水,朦胧的印象中,似乎只在很小的时候在一个圆形的水池里待过。
常年居住在荒凉的内陆的我早已不记得那种感觉是什么样,现在地球早已变得干渴,水已经不怎么多见了。
可现在河就在哪里,不是吗?
尽管它肮脏,干瘦的像那些四处游荡的野狗,可那是河啊。
我想,光着脚丫踩进河水里,那没什么吧?
“不,你不能那么做!”
父亲大声喝止我,察觉到自己粗暴的语调,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尽力拿捏着语气温和地对我解释说,“那河其实很深,小孩子很容易遇上危险。”
我勉强接受了他的解释,可是在学校和刚刚打成一片的小团体一起上手工课的时候,我还是禁不住向坐在我身边的夏阳提出了我的疑问,“墨水河很危险吗?”
夏阳已经十五六岁了,是我们小团体里年纪最大的孩子,也是最先接纳我的人,我对他有种近似雏鸟情节的信赖感。
“啊,墨水河啊,”夏阳挠挠稻草一样枯黄的头发,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一条很深河而已,当心别掉下去就行。”
旁边偷偷看课外书的白芒冷淡地看了我一眼,对夏阳说,“你为什么不和他讲讲那件事呢?”
白芒很讨厌我,这是我隐隐察觉到的事情,不过我找不到什么证据,单纯直觉而已。
那件事是哪件事?我疑惑地看向夏阳,我知道这个热心肠的男孩会给我答案,而白芒......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我,似乎在等着我出丑。
我耐心等待着夏阳的答案,并不去看她,白芒看见我对她的冷淡,散漫一笑,怂恿着犹豫的夏阳道:
“他总会知道的,不是吗?”
夏阳点点头,看了我一眼,在故事讲述前说了这样一句话:“那只是个传说而已,后来再加上一些巧合,然后就......”
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总是和我讲起那些远古时候的鬼神志怪故事,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会害怕,可是后来慢慢的,我也分得清传说和现实之间的区别。
我以为夏阳是在担心会吓到我,于是大方地说道:“没事的,我不会当真。”
夏阳点点头,看了一眼讲台上照本宣科的老师,小声地和我说起了关于墨水河的故事。
原来很久以前的时候墨水河不叫墨水河,而是墨水湖。墨水湖极大,因为房地产开发和城市规划的原因,周边的环境一直很不错,因此也就吸引了很多人在墨水湖周围定居。
人多就热闹,原本住在湖边的一对老夫妻原本过着孤僻安宁的日子,现在也不能够了。
后来房子不远的地方见了一条高架桥,每天半夜三更还有轰隆隆的卡车从桥上经过,久而久之,本来心脏就不好的老太太生病了。
老太太躺在了病床上,把一把年纪的老爷爷给急坏了,老爷爷本来就记性不好,做事丢三落四的,现在更加不好了。
老夫妻俩的儿子接到父亲的电话不由的很担心,于是在和单位交涉之后决心调换岗位,回到了父母身边陪伴他们。
老两口对儿子能够回来很高兴,儿子也因为能够陪在父母身边而觉得安心。
可是在父母的房子里住了几天之后,久而久之,儿子心里也有了一个疑惑。
为什么房子似乎总有萦绕着一股恶臭呢?
起初他以为是临近墨水湖,湖水本来就有异味的原因,可是他到同样的邻居家拜访却并没有什么问题。
难道,是房子本身的原因?
儿子想办法买了好多除臭剂,可是日子久了那股臭味又回来了,他不禁很困惑,于是问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亲神神秘秘地关上门,带他走到家里的后院里。
后院里放着好几口制作酱菜的大瓦罐,父亲拍拍陶土做的瓦罐说,大概是因为这个吧,封口的水已经好久没换了。
儿子凑过去一看,果然那水变得绿昂昂的,已经变成了蚊子孵化的圣地,看着特别恶心。
这水该换一换了。
父亲点点头,说,换了好,换了好。
于是儿子在父亲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换了水。
换水之后果然那股恶臭没有了,儿子正要高兴,没想到几天后房子又臭起来了,他连忙跑到缸那边一看,那水又变得绿昂昂的,而且散发着一股恶臭。
这才几天,怎么会又臭了呢?
儿子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决心把瓦罐翻出来看看,看看是不是里面的东西的缘故。
罐子很重,儿子废了好大的劲才翻过来,罐口倒过来之后那股恶臭更加明显了。
看来果然是罐子里面的东西的原因!
儿子嫌弃地捏着鼻子翻开塞在外面一层稻草,正准备往里头看看到底装了什么东西,一个颤巍巍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你在干什么?
儿子听见是父亲的声音,笑着说,里面的东西坏了,该扔了,或者换点新的进去了。
他转过头,却发现自己的父亲拿着斧子站在他身后,嘴里念叨着,换了好,换了好,然后拿着斧子朝他心脏的位置砍了过来。
儿子剧痛之下失手将瓦罐推到在地上,里面的东西立刻露了出来,一个面容紫胀可怖的脑袋从里面耷拉出来,脸上是和他如出一辙的恐惧。
儿子对公司没有任何交代就旷工了,公司联系不上他,于是报了警,警察走访到老夫妻的家里,老爷爷记性不好,连儿子回来过都不记得,老奶奶卧病在床,神智都有几分恍惚。
警察查不出什么东西,转身准备离开,老爷爷叫住他,指着后院的瓦罐说,小伙子,我年纪大了,能不能麻烦你帮我把那口缸里的水换一换。
警察点点头,朝后院走了过去。
而老爷爷在他身后悄悄举起了斧头。
“这就是那个传说。”夏阳说。
我摸摸脑袋,疑惑道:“只是这样?一桩杀人案而已,没什么吧。”
白芒没想到我并不怕这些,于是接了话,“事情起初确实只是一桩人为的杀人案,可是现在事情有了一点新的变化。”
我眨巴着眼睛看着她,等待着她的讲述。
白芒看我兴趣盎然的样子,得意地讲述起来。
原来那个老爷爷的行迹引起注意被发现之后就被关进监狱里,没等到死刑就死掉了。
后来人们把这个话题编成墨水湖杀人水鬼的故事,故意恫吓那些不听话爱去墨水湖游泳的孩子。
那湖里有挖心的水鬼,水鬼可是随时准备拉你下水,挖掉你的心脏哦。
这些话骗骗小孩子还好,可是孩子总会大的,长大自然就会知道那些是谎言。
善意的谎言不一定要戳穿,小孩子听信传言不去危险的墨水湖游水,大人听了一笑置之便好。
可是随着环境变得越来越糟,墨水湖变成墨水河之后,传言竟然开始在现实中应验。
最近几年,不断有人目击被掏去心脏的尸体从墨水河浮起来,而那些遇害者都是住在墨水河附近还曾经在墨水河涉过水的人。
“很多人说,那条河受到了诅咒,”白芒抠了抠指甲上黑漆漆的泥巴,表情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不过我觉得多半是骗人的,诅咒?我猜多半是大人编了个谎话故意吓唬小孩,这里面肯定有什么秘密!”
说到这儿白芒看向大家,眼睛亮晶晶的:“所以这个周末咱们偷偷去墨水河看看怎么样?!”
夏阳犹豫地看着她:“可是......这样不好吧?”
白芒挤眉弄眼地看了他一样,撞了撞坐在自己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女孩,笑嘻嘻地说:“茵茵,去不去?”
白茵沉默地点点头,继续做着自己的手工作业。
夏阳于是也改了口:“那就去看看吧,不过要小心......”
“那你去吗?”白芒打断他的话,挑衅地看着我问。
我不想被她小瞧了,当即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去。
很快就来到了那一天,夏阳全副武装,他是最大的孩子,知道自己违背家长的禁令在干什么蠢事,所以多少有些紧张,而白芒身边跟着她那个沉默寡言的妹妹,两人都很不当回事的样子。
而我是半夜从家里偷偷溜出来的,除了心里有些紧张,更多是对即将到来的冒险的刺激感。
几个人打开手电,跟在夏阳身后爬上围着墨水河的高高的铁丝网,然后悄悄朝着河边摸了过去。
夜晚的墨水河静悄悄的,但一点也不可怕,因为河水两岸有几个灯柱亮着灯,河水本身不知什么缘故而泛着蓝色的微光。
白芒率先奔到河边,带着手套掬起一捧蓝汪汪的河水,好奇地给妹妹看,白茵拿出一个小壶示意她灌进去她却不干了,随手将河水泼回去,一边说:
“看着好清澈,不过谁知道有多脏!”
白茵很听姐姐的话,于是盖上壶盖守在姐姐身边看她玩水。夏阳则守在她身边,殷勤地一会儿问她要不要吃东西,一会儿问她困不困。
我看着清可见底的河水,心里多少有些失望,我本以为河水一定会深沉地像墨水一样看不见底,但它即使很深的样子,也依旧可以一眼看清水下的沙石和不知名的小鱼。
当夏阳提出回去的意见时,我第一个附和,河也就那样,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更何况巡河的人马上就要回来了。
幸运的是白芒对这个意见也没异议,她犯了困,急切得想回到暖和的床上。
几个人检查好东西,一个接一个顺着原路爬回去,但是没想到巡河的人回来的比预期的早,我害怕被发现,赶紧往旁边的灌木躲,而在我前面的夏阳反应更激烈些,用慌不择路形容丝毫也不显夸张了,当我看见他高瘦的身影朝我压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要遭了。
河水伴着泥沙涌进我的嘴巴的时候我简直心如死灰,我心想,完了完了,要是被巡河的人告到我妈妈那儿,我可能要把她脆弱的神经吓疯掉了。
但也许那天勉强算我的幸运日吧,巡河的人在我的注目中摇摇晃晃地靠近,又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
我赶紧浮出水面仓皇地换了口气,躲在灌木丛里的夏阳连滚带爬地泅水过来拉我上岸,我看见他脸白的像鬼一样,当时竟然还有心情安慰他说没事的,只是呛了几口水而已。
他显然对河水的诅咒带着恐惧,一时拉不动我竟直接开始生拉硬拽,硬将我粗暴地拽上来。
“对不起!你没事吧!要不要紧!这真是......天啊!我干了什么!”
他完全被吓坏了,我知道自己得说点什么,于是笑嘻嘻地说:
“快回去吧,我冷死了!”说完夸张地抖了抖,好像真的很冷的样子,可是他似乎并没有被安慰到,发现自己也浑身湿漉漉之后脸色更加灰白了几分。
白芒似乎也被吓坏了,一脸惊魂未定地看着我们:“你们没事吧?”
她似乎想走过来,一直站在她身边的妹妹白茵扯住她的袖子无声地阻止她,她犹豫地看了妹妹一眼,选择留在原地。
一场探险结束的很惊惶,我回到家之后悄悄将湿衣裳塞进洗衣机里,悄悄洗了个澡之后就钻进了被窝,中途很小心地并没有惊动主卧的父母。
入睡前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回想起夏阳脸色苍白的样子仍旧觉得有些可乐,以至于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关于他的梦。
梦里他脸色灰败,一脸茫然地被老师从座位上叫起来,磕磕绊绊地重复着老师的话,却对老师的提问避而不答,老师很生气,问他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听讲?!
夏阳摸了摸空荡荡的胸口,一脸无辜地说,可是......老师,我没有心啊。
我在母亲的摇撼中醒来,发现外面天已经开始亮了。
糟了!要迟到了!
“你昨天晚上做贼去了?闹钟响了那么长时间你都听不见!快点穿上衣服!”
母亲一边抱怨一边粗暴地把我塞进校服里,我做贼心虚的很,难得没有对她做的早餐挑三拣四。
我吃完早餐匆匆赶到学校,没想到正巧遇上夏阳,他竟然也迟到了!
我兴高采烈地朝他招了招手,他勉强咧了咧嘴角,匆匆从我身边跑了过去。
他生气了?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但因为今天是技能课大考,于是我准备先应付完考试然后找他问个清楚。
我打算得挺好,可是他却不给我机会,下了考场就急匆匆地走了,仿佛身后有恶鬼似的,就连不怎么主动讲话的白茵都主动问起,道:
“他怎么了?”
白芒考得大概不怎么样,没精打采地回了一句:“谁知道,大概大姨妈来了吧。”
自那天起,夏阳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躲着我们,我也试图和他搭话,例如在拥挤的食堂里装作很不高兴的样子和他抱怨说食堂阿姨的手艺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现在炒出来的东西都尝不出味儿了。
结果他惊恐地看着我,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食堂的菜却是清汤寡水没什么味啊,我虽然也有点夸张的成分,但并没有说错什么,但他什么态度!
我不禁也有些恼火了,索性也不去理会他了,就当没有交过这个朋友好了。
从此我对夏阳不再关心,和总是跟在夏阳身边的白芒自然也慢慢疏远,在那个学期结束前,我甚至以为我和他们再也不会说一句话了,没想到一天下午放学之后,白芒一脸难过地过来找我说,夏阳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