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儿和胖子的故事》天色青纯

10、情窦初开（1）

　　当张岩娟送走孙平后的第一天来到车间时，忽然感到缺少些什么，她发现自己的脑子好像空了，往日车间嘈杂的声音此刻变得有些混沌模糊，她木然地呆立在机床前，看着眼前堆着的需要加工的零件，没有一点心思去干，直到一声呼唤，惊醒了她：
　　“张老师，早。”声音低沉而清晰，张岩娟蓦然清醒，她抬眼看去，只见李孝先站在了她的身旁，她赶紧振作了一下，然后，略带羞涩地说：“不是跟你说了吗，别叫老师，叫我小张就行了，或者叫我名字，车间里都这么叫。”
　　“哦，好。”李孝先顺从地答应着，但没有叫。他就是赵宝刚从这次新来的人员中精挑细选派给张岩娟学徒的人，名叫李孝先。赵宝刚看着他年龄偏大些，想着能够沉稳细致些，可以降低一下张岩娟性格中的毛躁性急的脾气，而且他书生气很浓，可以引导张岩娟学习上的兴趣，所以，他就把李孝先指派给张岩娟做实习徒弟。果然，见面第一天，李孝先就尊敬地称呼着张岩娟：“老师，好。”让张岩娟惊讶不已和惶惶不安，对他有了深深的好感。
　　张岩娟拿起毛坯件，固定在机床上，然后开始加工了。当工件溅起金属碎屑时，她习惯而自然地把李孝先往后拔了拔，示意他靠后，然后用自己的身体挡着扬起的粉尘，当她的手忽然感觉碰到的不再是胖胖的、软软的身子，而是挺实的、有力的身体时，这才意识到：哦，那不是孙平！是李孝先！她赶忙缩回了手，然后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脸有点微红，脚步赶紧往前挪了挪。
　　赵宝刚作为车间主任，照例每天早上在车间巡视一番，他来到张岩娟和李孝先的跟前，张岩娟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叫道：“师父。”李孝先也跟着叫道：“赵师傅。”
　　赵宝刚打量了他俩一眼，然后问李孝先道：“怎么样？小李，熟悉环境了吗？”
　　李孝先“嗯”着，赵宝刚接着说：“这是咱厂比较艰苦的地方，工作环境不是很好，你们呢，先下车间锻炼锻炼，培养一下你们吃苦耐劳的精神，对今后长期坐办公室会有帮助的。”
　　李孝先点着头，称“是”。赵宝刚指着张岩娟说：“张师傅为人热情，做事不遗余力，品质非常好，是咱车间公认的吃苦耐劳的典型，值得你学习。”
　　张岩娟被说的直不好意思，李孝先看了她一眼，非常认同且诚恳地说：“嗯，这个我看到了。”
　　赵宝刚看着张岩娟说：“岩娟啊，别不好意思，师父这是实话实说，你呢，让小李熟悉一下工作环境，适当地也让他干干活。”张岩娟点头答应着。赵宝刚看了一下手表，说：“呦，我得去开厂务会了。”说着，又在车间转了一圈，走了。
　　李孝先指着工件说：“那，张师傅，我来干一会吧。”
　　张岩娟看着毛坯件，说：“这个比较脏，也还没让你摸过机器，你先去去毛刺吧。”她指着已加工好的工件：“这个比较轻松，你坐着干就行了。”然后，又递过去一副手套，说：“别剌着手。”
　　中午吃饭的时候，张岩娟看到李孝先只买了两个素菜，就问道：“你不来个肉菜吗？”
　　李孝先说：“哦，我很少吃肉，我喜欢吃鱼。”
　　张岩娟“哦”了一声，然后笑着说：“怪不得上名牌大学呢，人家说吃鱼聪明。”
　　这时，车间其他工友在休息室叫着她：“哎，岩娟，来，打牌来，三缺一，打百分儿。”张岩娟答应着端着饭盒过去了。
　　透过休息室的玻璃，工友们看到李孝先拿出一本书，边吃边看着。其中一个人说：“哎，岩娟，你怎么不让他干活呀，尽呆着了，你看王师傅带的那个徒弟，就看见徒弟干活了，王师傅不知道跑哪儿闷得儿蜜（北京话睡觉）去了。”
　　另一个人说：“哎，这比较像孙平，就喜欢一人呆着。”
　　还有一个则坏笑地看着张岩娟说：“谁说的，一点儿不像，孙平就喜欢和张岩娟呆着。”
　　张岩娟拉下脸来，佯怒道：“哎，说什么呢，别拿我逗闷子，还玩儿不玩儿了，不玩儿，我可走了。”那几个人连忙拦着并大呼小叫地玩了起来：“哎哎，玩儿啊，快抓牌。 ”“打几的了？（玩牌术语）”“谁亮了（玩牌术语）？”
　　下午，张岩娟指着毛坯件对李孝先说道：“要不你就试试？”
　　李孝先自然高兴，立刻说：“好。”然后，他学着张岩娟的样子，将工件固定在卡具上，张岩娟给他调好了尺寸，说：“可以开机器了，手慢点，最好匀速走。”
　　李孝先紧张地操作着，不是手劲儿大了，就是手劲儿小了，等再补一刀的时候，尺寸就小了，这样废了几个活儿，这让他很过意不去，说：“你看，我给你废了几个。”
　　张岩娟安慰道：“没关系，再试一次，来，这样。”说着，把着他的手，依次匀速地推进着，这次，终于成功，李孝先非常兴奋，看着自己的杰作，欣赏半天，张岩娟心里暗笑着：“唉，真是书呆子。”不过，嘴上却说道：“怎么样？手找到了感觉了吗？”
　　李孝先琢磨地看着手说：“哦，我再试试看。”
　　下班了，张岩娟擦好了机床，打扫着卫生，赵宝刚走了过来，张岩娟叫了声：“师父。”
　　赵宝刚关心地问道：“岩娟啊，还没下班那。”
　　张岩娟说：“哦，打扫完了就走。”
　　赵宝刚又接着问道：“哎，小李呢？”张岩娟还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下：“啊”了一声。赵宝刚随口说着：“哦，跟你实习的那个李孝先。”
　　张岩娟说：“噢，他走了呀。”
　　赵宝刚说：“我怎么听说，你不让他干活呀。”
　　张岩娟说：“哦，我今天让他动床子了。”
　　赵宝刚说：“像这搞卫生也可以让他干嘛，他又不是孙平，你干嘛不让他干呀？”
　　张岩娟无所谓地说：“哎，这儿又不费力的，我捎带手的就干完了。”
　　赵宝刚又说道：“哎，岩娟啊，我下星期到厂办那边上班了，车间可能要来的少了。”
　　张岩娟高兴问道：“是调你当厂长了吗？大家都在说呢。”
　　赵宝刚连忙摆摆手，说：“别听大家说的，其实是副厂长，主管生产，还兼着咱车间主任，逐步过渡到总厂。”然后他又嘱咐一句：“先别说的，厂里还没宣布呢。”张岩娟依然高兴地说：“知道。”赵宝刚又想起什么，说：“哦，今儿晚上要不要到我那儿吃饭，让你师母多炒一个菜。”张岩娟摇摇头说：“别麻烦师母了，她还得看孩子呢，师父您赶紧回去给做饭吧，我今儿去胖子家，陪陪阿姨，他哥俩都走了，我怕阿姨还不大习惯。”赵宝刚怜爱地看着张岩娟，叹道：“好，岩娟，这孙平在那儿也能安心学习了。好了，别打扫了，挺干净的了，赶紧下班回家。”赵宝刚催促着。
　　当张岩娟下班往家走时，看见李孝先也从厂里出来了，李孝先打着招呼道：“张师傅，才下班啊。”张岩娟被他猛地在厂外叫自己师傅，很是不自然，连忙答应着说：“哦，啊，是的。”然后赶紧向筒子楼走去，可没走几步就到了，张岩娟没有马上进楼门，她站了一下，李孝先问道：“就住这儿吗？”张岩娟点着头，指了指自家的窗户说：“嗯，就是这间。”李孝先不无羡慕地说：“哦，离单位真近，太好了。”张岩娟问他道：“你这是去哪儿？吃饭了吗？”李孝先说：“哦，我去图书馆，一会儿路上吃点。” 李孝先看见张岩娟不进屋，停在楼门口和他讲话，就赶紧道别：“那，张师傅，我先走了。”

　　王玉兰看见张岩娟又来了，自然是心里高兴，但嘴上却说道：“娟子，白天上班太累了，晚上可以早点休息一下，不用天天陪我聊天的。”
　　张岩娟拿出两块点心说：“没事儿的，这是中午单位食堂做的，我买了点儿，您晚上吃着玩儿。”
　　王玉兰兴奋得不得了，欣慰地说：“嗯，你就知道阿姨馋这口。”然后，她又问道：“哦，我听说你妈妈前一阵又头痛了？”
　　张岩娟说：“是啊，大夫说是脑部血管太细了太薄了，有点渗血，让我们多注意，不能让我妈太累和太激动了。”
　　王玉兰叹了口气，说：“你妈妈心太重，对你爸爸一直念念不忘的。”
　　张岩娟点着头说：“是啊，其实，我爸走后，我妈一直喊头疼，我们都没注意，大夫说她已经有过渗血了，只是不太严重就自己慢慢吸收了，就是现在反应比以前慢了。”
　　王玉兰“哦”了一声：“哦，我还以为是你爸走了，你妈变得木讷了呢，敢情是病了。”
　　张岩娟看着王玉兰说：“阿姨，我觉得您的心态就特好，拿得起放的下。”
　　王玉兰无奈地说：“那不没辙吗？你对死鬼再好，再怎么舍不得，也没用啊，他啥都不知道了，我还得为我的孩子和我自己着想啊，其实呀，把他的孩子弄好了，也就算安慰他了。”
　　张岩娟听了，若有所思，她想到了张宝珠。
　　王玉兰看见张岩娟陷入沉思，赶忙转移话题说：“哦，好歹你哥结婚了，你妈妈应该高兴些了吧？”
　　张岩娟点着头：“恩，多少她放心很多了，岩磊娶了媳妇，以后再生个孩子，估计我妈会更高兴的。”
　　王玉兰看着她说：“这要是你哥再生个孩子，还不得再累你呀，你现在不是每星期过去干活吗？”
　　张岩娟笑了，说：“呦，阿姨，您还了解的真清楚，您怎么知道我是去干活的呀？”
　　王玉兰毫无疑问地说：“切，你去那边还能去玩呀？岩红那丫头那么懒，你妈肯定舍不得让你哥和你嫂子干活，可不是就得你干呀。”
　　张岩娟无所谓地说：“哎，家里活也没那么累的。”
　　王玉兰有点羡慕地说：“你看你妈都当上婆婆了，我什么时候也能当上婆婆啊！”说着偷偷瞟了一眼张岩娟。
　　张岩娟忍不住笑了：“呦，阿姨，孙平才多大呀？我哥可都二十八了。您真逗。”
　　王玉兰又说：“我以后可是要个勤快的儿媳妇，也甭太远，卖菜的都行，要是在工厂里就更好啦，只要能帮我干活。”
　　张岩娟还是“咯咯”笑着：“您家孙平可一心想娶个老师呢。”
　　王玉兰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只能说道：“娟子，你最近上班怎样啊？听说你当师傅了，给你派了个高材生的徒弟？”
　　说到李孝先，张岩娟有点暗暗地偷笑，王玉兰好奇地问道：“岩娟，笑什么呀？”
　　张岩娟说：“他叫我师傅，可我一直还没叫过他呢，他比我大，又不能叫小李。”
　　王玉兰不稀奇地说：“那就叫他名字呗。”
　　张岩娟有点犹豫着说：“有点叫不出口。”
　　王玉兰干脆地说：“那就叫哥。”
　　张岩娟立刻摇着头说：“呦，什么哥的妹的，多庸俗啊。”
　　王玉兰略微担心地问道：“你对他印象如何？”
　　张岩娟点着头说：“嗯，还不错，人很斯文，做事有条不紊，特别尊重人。”
　　王玉兰怀疑地说：“就这几天你就看出不错了”
　　张岩娟抬起头，不无掩饰地说：“啊，看着还行，反正跟车间的人不太一样。”
　　王玉兰有点认真地问：“啊？怎么不一样？”
　　张岩娟想了想说：“也说不上，心气儿挺高的，好像爱琢磨人。”
　　王玉兰警惕地看着她问：“你真的觉得他挺好的？”
　　张岩娟平淡地说：“他们实习就是走过场，反正就仨月，别给我油嘴滑舌的，惹是生非的就行，平平安安地给他们打发走就得了。”
　　当听说就实习三个月时，王玉兰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