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双生人面镯（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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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张表面只有纹路，而没有一个字符的「文书」，这样一张纸就能记载一个人的累世经历吗？又要怎样“阅读”呢？
给我一种扫描二维码阅读文章的高科技感。
阿唤说，「告地书」还是用我们自己的灵魂织成的，这样看来，人的灵魂内存还挺大的啊。
但仅仅只是拿在手中，还没有任何动作，那张纸就像快速风化一样，慢慢褪去了颜色，变得像蝉翼一样透明轻薄，隐隐约约要凭空消失了。
阿唤低声说：“六欲未绝之魂命书不可查。不生不死魂，你为鬼多年，所知所感皆是苦绝，人间对你来说还有什么可留恋吗？”
她的手轻轻一扬，那张纸就飘到了空中，像个泡泡似的变换着颜色，一时黯淡，一时明亮，似乎随时都会破碎。
我听明白了这句话，是说只有死无可恋的灵魂，他的告地书才可以查看，但方灵柔的求生意识明显还很强。
作为一个普通人，我非常能理解她，是我我也不想死。
方灵柔坐在地面上，呓语一般念叨道：“我不知道……我好害怕……”
她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但因为是只鬼，所以没能沾湿地上的灰尘，只是她哭一下，温度就冷上几分。
并且室内清晰地回响着她掉眼泪的声音，这个音效就像一个空旷荒废的老房子在半夜传出漏水声一样瘆人。
听到方灵柔的回答，阿唤脸上浮现出几分迟疑，连声音都温柔了不少，她垂下头去，问：“人每一世的骨灰都是开启命书的钥匙。你愿意我用你的骨灰吗？”
像是受到了巨大打击一样，方灵柔瞪大眼睛，只有两瓣嘴唇有轻微的颤抖，半晌才咬牙切齿说出一句话：“祭女，你最好不要骗我，否则我一定化成世间最恶毒的咒，日夜纠缠你，直到你的魂魄消失！”
阿唤点点头，只回答了一个“好”字。接着，她转过身来，朝我说：“将她的骨镯给我吧。”
对哦，方灵柔可不就剩下这一点灰了吗？
方灵柔幽怨的视线一直黏在这只镯子上，我被她盯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敬畏地双手捧着镯子，递给阿唤。
阿唤收下镯子，举起来内内外外都看了一遍，又说：“可以帮我拿点酒来吗？”
这里是医院，一楼的药房可能会有铁打酒或者酒精买，或者远点的便利店有酒精饮品，阿唤要的酒，是茅台二曲之类的白酒吗？
我问她：“浓度为75%的酒精可以吗？”
她还是点头说：“可以。”
在阿唤手里，连破成条的香蕉叶都可以代替开过光的经幡，75%的酒精又怎么不可以代替饮用酒呢。
我从地下室往回走，为了快，真的就只给阿唤搞了瓶消毒酒精过来。
“命书开，一祭社主，借人间三尺地。二请游魂诸鬼，毋察毋看。”阿唤拿着玻璃瓶，敬天敬地，一边碎碎念，一边将酒精倒在地上，绕着方灵柔撒了一圈。
这种行为别人做就像在跳大神，但阿唤还挺庄重，挺有仪式感。
敬完酒后，阿唤将玻璃瓶子抛开，振了振衣袖。
让我目瞪口呆的是，她的衣袖每抖一次，那布料就湿上一点，最后竟然整个衣袖都灌满了水，而且就像个泉眼一样，发出了“咕咚咕咚”的水声。
阿唤展开袖口，一股清水便落在地面上，形成一个高出地面20厘米左右的小水坑。
水坑不大不小，刚好就把阿唤和方灵柔围了起来，她们两个在水里，身上却不沾一滴水。
袖子里流出来的水虽然很清澈，但流出来的那一刻就把我熏到了，我的眼耳口鼻就像和死鱼烂虾泡在一起泡发了10年那么难受。
我想起来了，这股浓重而且熟悉的腥味，是玄武壳子里的骨灰水！
仔细一看，水里还飘着一段蛇皮，原来是被阿唤捡回来了。衣袖还能装水的吗？阿唤果然会魔法，她再从身上抖出点什么东西来，我也不觉得稀奇了。
而看到了身下的水坑，方灵柔立刻止住了眼泪，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头埋在膝盖中，像只蜗牛一样缩起，不再往外看了。
青底红纹的镯子从阿唤手中滑落，掉到水里，没有泛起一点涟漪。
这镯子竟然是遇水即溶，就这样化了，剩下一团青色红色的线在水中散开，沉在水底。
同时蛇皮像活过来了一样，在水中翻动，吞食着水中光和影，这个水坑的颜色就变得漆黑一片，仿佛水下是一个无底洞。
眨眼之间，那只镯子就完全消失了。
阿唤看着空荡荡的水面，惋惜地说：“不生不死魂的尸骸上真的没有结出精魄来，太可惜了。”
她问方灵柔：“你和你姐姐的这一生，都无悲无喜吗？”
但方灵柔已经不能回答阿唤了。 “唔啊啊啊啊啊啊！”她整个身体都抽搐了起来，在地面上痉挛，且十分用力，四肢夸张地拉开，指头的关节都要被扯断了。
我听到这一声惨叫，胆汁都要被吓出来了，紧张地问阿唤： “镯子化了没关系吗？这是方灵柔用来寄存灵魂的容器吧？上面还刻了她们两姐妹的脸呢。”
“有关系，人面骨镯是不生不死魂的本体，本体损毁消失，对她来说自然是拔根之痛。”阿唤依然低头注视着那潭水，平静地说：“但她和她姐姐命书交缠，解开命书还能救其中一个，不解开，命书就会一同损坏，此后只能一起当恶鬼，直到肩火烧尽，灵魂消散。”
空中浮着的那页告地书依然是半透明的，但此时漆黑一片的水中却映出了它清晰的影子。
这个“影子”飘了起来，像一道光似的闪现，和空中的本体重合，再低头看去，水中就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我凑过去，想要看得再清楚一点。
水面上没有照出我的倒影，却现出了一张泛黄的纸，而且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这张纸从水里浮起，快速地飞到空中，悬在我的眼前。
看到这张纸，我突然涌出了奇怪的感情，让我一时间又想笑又想哭，又愤怒，又羞愧，我的心脏像被一个又一个车轮碾压，着可谓是百感交集。
“离开一点，别看。”阿唤站在水中央，对我说：“我用积尸潭水做了一个临时的生死轮回镜，是用来投影不生不死魂的命书的。你刚才走到了镜内，于是你的命书也被投影出来了。”
原来这张旧黄纸就是我的告地书？刚刚我是对自己以前的人生产生情感共鸣了吗？
好危险！如果这张告地书损坏的话，我就不能投胎，那死去之后岂不只只能当孤魂野鬼了。
再说我也对自己的前世的经历也没有什么好奇心，忘了就忘了吧。少说十几辈子加起来的事，要都能记得，那多伤脑子，多费感情啊。
“哎！”我赶紧把头缩回来。
在刚才窥探生死轮回镜的时候，其实我还在水面上看到第三张纸，就在阿唤脚下。
那是阿唤自己的告地书吗？
但那张纸甚至比方灵柔爬满青丝红丝，枯叶一样的告地书还要破烂。
上面糊满干燥暗黄的泥浆，而且裂开好几个大洞，只剩下一缕一缕将断未断的线，从这个外形来说，根本不可以称之为“纸”了。
对比起方灵柔的双面印刷枯萎叶脉一样的告地书，和阿唤的泥浆破布告地书，我自己的那张显然才是一张正常的“纸”，可能这里只有我一个是正常人？
方灵柔本来就是不正常的，先抛开不谈，但阿唤是怎么回事？
而且我和方灵柔在水中的告地书都会浮起来，只有阿唤自己的还沉在水底里，重得像块铁一样。
这要是由灵魂织成的，这灵魂得多残破，还能用吗？
而且……我在阿唤的告地书中看到了「场景」。
盛大的祭典，被泥土封闭的地穴，一群穿戴珠饰的长裙少女，语义不明的低沉吟唱，甚至还闻到了香料燃烧的气味。
我看到了阿唤面无表情地躺在一个土坑里，视线渐渐被泥土填满。是烧过后，掺了石灰的土，植物和昆虫都难以在上面生存。
活埋？
我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如果这是阿唤的告地书，那我看到的是她某个前世的景象吗？而且不是说只有无欲无求，生死看淡的人才能不要条件查看告地书吗？阿唤年纪轻轻的，都在想什么呢。
我只稍稍瞥了一眼，看得并不清楚，而看阿唤神色镇定的样子，就算真的有问题，她也肯定比我有办法多了。
再看方灵柔那边，她已经停止抽搐，但也是还晕过去了。
人面镯消失，她身上缠着的线也没有了束缚，一大把地摊在地上。
此时方灵柔身下漆黑一片的水坑慢慢出现了一个倒影。
方灵柔的手自己就动了起来，越过水面，从水中倒影里牵出了另外一双手，托起了另外一个头颅。
水中的倒影是依然在沉睡的方灵暖。她的双眼和嘴巴依然被缝起来，眼角和嘴角都还穿刺着一段交叉的青丝红丝。
她们倆都失去了知觉，双眼紧闭，没有呼吸也没有发出声音，下意识地拥抱在一起，安静又自然，也许这对双胞胎在母胎中正是以这个姿态相处的 。
阿唤伸手，招来了方灵暖和方灵柔共同拥有的告地书，双指一拈，将这张纸浸到水里。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双生人面镯（十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