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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1章 白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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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小白接到电话的时候,床头上放着的手表的指针刚刚跨过数字一。
窗外的天空早已黑沉,凌晨的S市街头空无一人,只路灯幽幽亮着,马路上时不时落下几只蝙蝠穿行的影子——整个城市已然安睡。
可白小白却在安睡中被电话惊醒,作为S市公安局的一名法医,这样的情况早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
草草洗了把脸清醒了几分后,白小白已然接受了大半夜还要加班的事实。
毕竟在别人看来,他们法医这个职业,似乎生来就是和黑暗密不可分的。一部分是因为这个职业天生所带的神秘感,另一部分原因则是,他们的法医的天职,就是在那一片看不到头的黑暗中,摸索到光明的方向。
开车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白小白带上蓝牙耳机,听着里边传来的同事对于现场的简单介绍——
案发地位于S市的城东花园,尸体就发现于与城东花园最深处的大假山缝隙里,根据初步检查,尸体呈现白骨化,死者该是已经死去多年……
“尸体白骨化……初步检查四周无明显挣扎痕迹……环境逼仄难以取出尸体……”听着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的话语,白小白只觉得有些头疼。
身为一个法医多年,白小白见过的案子无数,接触过的尸体也无数。
一般来说,留存在尸体上的证据和有价值的线索数量和时间呈负相关的关系,发现尸体的时间越长,能在尸体山发现的有用的东西就越少,光是尸体的腐烂这一过程就足矣掩盖很多关键证据,所以,就更别说是已然白骨化的尸体了。
可时间由不得白小白多想,在初步了解了案发现场的情况时,白小白的车也已经开到了城东花园。
此时的城东花园,不同于白日人多而热闹异常的模样,幽黄的灯光下,穿着警服的警察面无表情的四处走动着,到处都弥漫着一股压抑而严肃的味道。
于是在这种情况下,便更显得蜷缩在警车旁,那几个啜泣着的女孩子的哭声异常突兀。
那便是本案的几个报案人,几个高三刚毕业的孩子,好不容易脱离了高三繁重的学业束缚后,学着大人的样子,在酒吧里喝酒跳舞,深夜逛着公园。
却不想,在假山旁嬉戏打闹捉迷藏的时候,一眼对上假山里已然白骨化尸体那空旷的眼眶。
小姑娘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当即便吓软了腿,吓醒了酒,哭着报了警。
换上了衣服,带上了口罩后,白小白径直往发现尸体的假山缝隙处走了过去。
平日里从来无人注意的假山缝隙此刻被三辆警车的大灯直射着,明晃晃的灯光透到缝隙的深处,白小白打眼便看到了地上那颗已然脱离了脊椎的骷髅头。
缝隙的入口十分狭小,白小白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小心翼翼的挤了进去,脚步堪堪停住,没有碰到地上散落的骨头。
进来后,白小白才发现,这个缝隙并没有看起来大,空间只能容纳一人,周围石壁之间的距离狭窄,即使是进行简单的动作,也会受到限制,这样的环境,很难会是杀人抛尸的第一现场。
艰难的动了动身体,白小白调整了一个让自己舒服一些的姿势。
于是周遭的飞虫被他的动作惊起,乱哄哄的散在缝隙入口处。
借着脑后照进来的光,白小白看清那些虫子——都是些常见的栖息在花草岩壁上的飞虫和甲虫,是夏天常见的虫子,和时下的季节正相符。
假山内部干燥炎热,再加上假山四壁对于四周气流的阻挡,缝隙内常年无风,便形成了一个无风、干燥、少虫的环境。
四下看了看后,白小白蹲下身,细细端详面前的尸体。
虽然尸体已完全白骨化,且身首异处,并且一部分的骨头也已经散落在递上,但好在整个尸体的状态的却依旧保持着,可以看的出来,死者死前,应该以一种半靠着的姿态背靠着假山的石壁,躺在这缝隙间的地上。
所以地上散落的大部分都是来自于腿部和脚部的骨头,其间,颅骨倒置着,歪倒在这堆骨头之上。
“耻骨下角小于九十度,股骨较长,死者应该为男性,”细细的拨弄观察着那些人骨,白小白皱着眉头辨认着,“牙齿磨损程度严重,但基本完整,死者年龄应该在五十到六十之间,骨头表面平滑无损伤,颜色呈黄黑色,身上还穿着未完全腐烂的衣服……”
“衣服?”伸手摸了摸那尸体身上的衣服,白小白愣了愣。
在灯光的照射下,白小白可以很清晰的看清尸体身上穿着的那些衣物,这个人死前,似乎穿了很多层的衣服,最外面的是一件相当厚实的棉衣,外表已经全破了,里头烂的的差不多的棉花被轻轻一碰,就彻底碎成了渣。
一般来说,尸体的腐烂的速度和环境直接相关,炎热潮湿多虫的环境可以加速尸体的腐烂,可这里的环境,干燥、无风,再加上周围都是石头的缘故,所以虫子也不多。
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尸体想要达到这样彻底白骨化并呈现黄黑色的模样,需要一到两年的时间。
“而现在是夏天,所以他是一到两年前的夏天进到这个缝隙里来的。”
腰因为长时间的蹲着有些发酸,白小白握着那节枯骨站起来,脑子里却已然有了些许画面。
那样的衣着打扮,又在那样的季节会来到这样的地方的人——那便是这个城市里最常见,却又最不引人注目的那群人,那群无家可归,背着大大小小的破烂包袱,在城里游荡,被所有人嫌弃,也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白小白可以想象,在多年前的那个夏天,或许是个暴雨的夜里。
在狂风暴雨里无处可去的中年男人,走投无路之下,寻到了这处假山里的缝隙。
于是背着全部的身家物件,就像是找到了一个窝一样,钻了进去。
位于假山的细小缝隙里,或许狭窄而逼仄,可足以挡风避雨,让他想起他曾有的那些过去,那个他还不是个流浪汉,还有着一抬头就能看到暖黄色的灯光的家的那些时候。
于是他便蜷缩在这假山的缝隙里,在大雨滂沱中,守着这一方宁静的世界。
可多年流浪的身体,却在暴雨中剧烈的奔跑后忽然病发,他就像一个气球一样,在顷刻间衰弱下去。
于是这个,在不久前还是避风港的小小缝隙,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绝境。
呼吸在一点点变得微弱,胸腔的压迫让他拼命想要求救,可这里实在太过于狭小,狭小到就算是微小的动作,也需要巨大的气力。
他动不了,逃不掉,低沉又微弱的呻吟声就在这噼里啪啦的雨声中,被冲的一干二净。
他越来越衰弱,呼吸越来越沉重。
外面的雨在变小,可他却再发不出声音;外面的天在变亮,可他的眼前,却越来越黑暗。
当暴雨后的第一缕阳光,斜射进假山的缝隙时,这个城市里最不引人注目的那群人中,少了一个。
可是无人发现。
他在假山里日渐一日腐烂,伴随着每个春天的到来而变得更加腐朽不堪,而假山外,日复一日的有人玩耍,在这里放着风筝唱着歌,庆贺万物复苏的到来。
生歌与哀歌,腐朽与新生,在这个城市里所有不知名的角落里同时进行。
看着身边的这堆枯骨,看着那靠着墙的身体就算是最后一刻,也顽强的朝着有光漏进来的那个方向的模样。
那种绝望,就像是心脏被浸入冰水的感觉,想要拼命跳动,却一点一点被冻住……
白小白想着,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呼吸困难,眼前也有些发晕。
“……”
门口隐隐约约有些声响,似是同事在问自己情况。
但白小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下意识再次弯下腰,想要把那些枯骨收好,带到外面。
而那些骨头,约莫是年头久了,关节连接处已经足够腐朽。
只是一个不小心,他刚刚捡起的手骨便散了开来,往地上落下去。
白小白一个眼疾手快,下意识想要抓住。
可他只觉眼前一个黑影闪过,而后整个人便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