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喜崇

18、第 18 章

　　夕阳西下，天边沉默的山脊线条上缀着朵朵染色的白云，像粉色的棉花糖。小院里已经摆好了烧烤架子，烤串儿五颜六色，整齐地摆在小桌上。

　　院中央那棵水杉底下，几张短桌被拼成一条长桌。柴宁指挥卢山出去买了一大袋子菠萝棒冰，夏日炎炎，大家就坐在桌边吃冰棍，空气里弥漫开清甜的香气。
　　司徒浪浪和柴宁负责烧烤，两人在烤架边忙得满头大汗，丁放好几次想过去，又被海城一中的同学拉住聊天。
　　他们的问题很多，主要都是问职业运动员的生活。
　　卢山嘴巴快，大部分都是他回答了，直到有人问出来：“你们工资能拿几年啊？”
　　省队这边有片刻的沉默。

　　工资能拿几年？
　　这取决于在赛场上能取得什么成绩。
　　而且就算取得成绩，如果遇到什么意外，那职业生涯忽然就被迫终止，也不是什么鲜见的事情。
　　运动员的人生就是这样残酷，比如司徒浪浪。

　　一片沉默中，庞初曼开口道：“什么叫比如司徒教练？人家司徒教练几年赚的钱，够普通人赚一辈子了。”
　　李小琴惊讶了：“这么厉害？”
　　庞初曼好像终于在这个漂亮又聪明的高中少女面前找回一些面子，骄傲地昂起头：“当然了。”
　　“可是司徒教练不是都没有拿过世界冠军吗？”
　　庞初曼无语了：“你知道这么多年一共才几个人拿过世界冠军吗，就算没拿过，也已经非常、非常厉害了。”
　　“是很厉害。”海城中学一名男生说。

　　司徒浪浪年少成名，十几岁时天赋惊人，加上外形出色，商业价值很高。虽然没拿到过世界冠军这点一直被人诟病，但粉丝也不少，这名男生也曾经是其中一员。
　　李小琴不由得切了一声。
　　她免不得一直想到，丁放在面对这位司徒教练的时候，那副乖巧得要命的样子，简直好像是在跟随什么女神。
　　以前在学校里他可不是这样的。

　　帅气又高大的少年，有一副大部分中学男生难以望其项背的好身材。
　　学校里的游泳课，丁放只在第一次上课时跟大部队一起，后来都被老师发配到隔壁专业泳池自己练习。
　　他一直是一副冷淡但礼貌的样子，不得罪谁，但也没有亲近过谁。
　　最开始李小琴是抱着一种征服欲接近他的。
　　她是学校里的白富美，家里有钱，但是父母都在国外，学校里的男生都当公主似的供着她，难免养成一副骄纵乖张的性格。
　　只有丁放对她爱理不理。

　　少女的好胜心被激起，但没想到两年过去，她连丁放的微信都还没加上，连丁放暑假被人拐走去做什么职业运动员，都是通过也住在小生岛上一个男生那里得知的。

　　“而且，司徒教练还是京大的。”庞初曼继续得瑟：“顶级运动员的学历可都不低呢。”
　　李小琴刺她：“说得就像你是什么顶级运动员似的。”
　　庞初曼一下就焉巴了。她今年十五岁，成绩还不错，但不少顶级运动员，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去奥运会了。
　　连带着省队一群队员，也都焉巴了。

　　平时大家都被关在队里训练，张口闭口这个比赛那个赛程，就算有文化课，大部分人都是做做样子。
　　实际上，每年进入省队的新人，有很多在试训期就被退回，留下来的，就只剩下上赛场拼搏这条路。
　　“被退回去的人怎么办？”海城一中的学生好奇。
　　“还能怎么办，继续回去读书呀，成绩好就正常考大学，比赛上出过成绩也有加分；成绩不好的，就只有体育生这条路了。”
　　“这么说，你们省队其实比体校好了？”
　　“对于职业运动员来说，当然是进省队好。”
　　“不过，能上顶尖的体育大学，其实跟我们省队也差不离，都有很高水平的运动员。”

　　李小琴附和道：“对啊，好歹在体育大学里，管得没有你们这么严格吧。”
　　省队的人就不说话了。
　　李小琴看向丁放：“你呢，你要一直呆在省队嘛？”
　　丁放没说话，两拨人对话期间，他似乎一直游离在外，眼睛盯着司徒浪浪的方向。

　　李小琴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然心里涌起一股气愤，站起来就往烧烤架那边走。

　　司徒浪浪正在手忙脚乱翻肉串，柴宁在一边帮忙撒料，嘴里骂骂咧咧：“这群小子，胃口真是跟牛一样，烤的不如吃的快！”
　　哪怕有一架巨大的工业风扇在旁边呼呼狂转，司徒浪浪额上颈间还是淌下串串汗珠。
　　“你别嚎了！快快翻一下那个青椒，要糊了！”

　　李小琴就在这个时候魂一样飘过来，在司徒浪浪耳边说：“司徒教练。”
　　司徒浪浪吓得手一抖，滚烫的铁签子被打翻起来，在她手臂上烫下一串羊肉串的痕迹。

　　那头被围在一群人中间的丁放一下子站起来，迈开步子就往这边冲。
　　“没事吧？”丁放几步就冲到司徒浪浪身边，抓起她的手。
　　李小琴也被吓了一跳，嗫嚅：“我、我不是故意的。”
　　司徒浪浪却没太在意，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她都不觉得多疼，反而责怪丁放：“你咋咋呼呼什么，我没事儿。”
　　她转过头安慰李小琴：“没事啊，我没事，破点皮。”
　　实在是丁放眼神有点吓人，她怕李小琴又被吓哭了。
　　李小琴也看见丁放的眼神了，期初那丁点勇气瞬间被扑灭，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气氛一时尴尬。
　　“烫伤了，要赶紧去冲水。”丁放拉住司徒浪浪要往房间走，后者赶紧阻止：“别，我自己去就行。”
　　司徒浪浪挣脱开丁放，转而对李小琴说：“你找我有事？”
　　李小琴盯着她的手臂，明显很紧张。
　　司徒浪浪叹口气，用脚尖踹了踹丁放：“没你事儿，坐不住就在这儿帮我烤肉。”
　　丁放抿唇，再次看了李小琴一眼，转身乖乖烤肉去了。

　　***

　　暮色四合，水流的声音掩盖了蝉鸣。
　　她们在客厅的公用厕所，左边墙面开了扇半大的窗，露出半截青黑色的天空。
　　司徒浪浪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抚慰了肿痛，她从镜子里看李小琴：“说吧，找我有什么事儿？”
　　李小琴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她小臂，白皙肌肤，一道竖长红肿印记，在厕所的灯光下显得明显。
　　她嗫嚅几下，终于说：“丁放……他要一直待在省队了吗。”
　　司徒浪浪按住水龙头，愣了一下。

　　李小琴继续道：“本来，他成绩好，游泳也可以加分，我们都觉得，他会考进很好的学校的。”
　　司徒浪浪说：“现在他也可以进入很好的学校。”
　　李小琴往前走了一步，有点急：“我知道！但是……”
　　她措辞了一下才继续：“那他是不是就，跟普通的大学生不一样？也没办法继续学业了。”
　　司徒浪浪沉默了一下。

　　“你喜欢他？”她忽然说。

　　灯光昏黄，司徒浪浪站在镜子前，腰背挺直，比李小琴几乎高出一个头。
　　她穿着件短袖连帽衫，半长，紧身瑜伽裤裹着肌肉线条修长的两条腿。
　　看起来成熟，还有一种常年运动带来的健康的性感。
　　她神情认真，不似调笑。

　　想到丁放对她言听计从的样子，李小琴忽然有点说不出口。
　　见她不说话，司徒浪浪以为是害羞，摆摆手：“如果要走职业这条路，那当然跟普通的学生不一样，但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你担心他不能过正常的学生生活，但读书，什么时候都可以，运动员的生涯很短暂的，想读书的话，退役以后再去也不是不可以。”
　　“在我这里，他这几年能赚到的钱，也足以让他一定程度上自由选择退役以后的生活方式。”

　　司徒浪浪一口气说完，见李小琴似乎有点发愣，便直接道：“我得出去抹药，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小琴张张嘴，最后说：“没、没什么。”

　　等小姑娘走出去，司徒浪浪站在洗手台前，从窗外吹进的风里，隐约听到前院少年们肆无忌惮的笑声。

　　老实说，虽然她口口声声都在讲相信丁放，也相信自己带着他，一定能取得成绩，但最终丁放能走到哪一步，还是看他自己。

　　省队的生活是很苦的，也跟校园环境截然不同，如果彻底放弃学业，一直待在省队，最后却又没能拿出耀眼的成绩，最终的去路寥寥无几。
　　这样的孩子，在她二十年的游泳生涯里，也见过很多。

　　她有点出神，直到高哲的电话打进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儿站了好几分钟。
　　接起电话：“什么事？”
　　高哲的声音有点哭笑不得：“你准备什么时候把我放出来？”
　　司徒浪浪这才想起来，自从上次在飞机上她把高哲拉黑以后，两人还没在网上联系过。
　　“哦。”她把人拉出来，“什么事？”
　　高哲说：“我看见你那徒弟的比赛和采访了，看着是个不错的苗子。”
　　“怎么，你有兴趣签他？”
　　“要我签？”高哲嗤笑了一声：“他目前还不够格。”
　　司徒浪浪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那你打电话来干嘛？”
　　“我知道你还没跟省队签合同，你不算他们的教练。”高哲说：“A大那边今年想抓游泳，缺教练也缺运动员，我给他们推荐了你。”

　　“你问都不问我，就给我推荐？”司徒浪浪冷哼：“我要不愿意呢。”
　　高哲沉默了一下，说：“浪浪，去A大，你还可以读研。那边的学生文化素养也更高。”
　　“去那里做教练，你会有更多选择。”
　　司徒浪浪没说话。
　　“你想想吧。”高哲最后说：“我一直会为你做最好的考虑。”

　　“你知道的。”

作者有话说

　　最近，灵感有点枯竭，找了个海岛实地考察，所以这周更新可能，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