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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壹 卯月 ...


  •   我记得自己成为柱的那天,是万延元年一个初夏的日子。日头有些明晃晃的照在头顶,脚下的枯山水和头顶的发丝都带了热意两头烧灼着,身上出了汗粘着和服的襦袢,激得心底一阵阵的凉。我并没有看向端坐于我前方屋檐下的男子,只是怔怔的看着草履下白色的石子,看得久了,眼里生出花来,绿的金的,连着稍稍瞥向别处也成了一块一块的,模糊不清。

      这是我第一次参加柱合会议,我也知道前方的男子应是鬼杀队的“主公大人”,但我仍是没有看向他,没有见礼,也没有说一句话。

      我生怕自己看向他的眼光中有着怨怼,更怕自己脱口而出什么失礼的话语。

      尽管我知道那不是他的错。

      *

      我成为柱的这年十八岁,该是普通姑娘的大好年华,和我同龄的女孩们要么就是做了妻子,或者是做了母亲,亦或是和别人有了婚约,羞怯怯的思念着未婚夫,我却挥舞着刀昼夜不停地奔波,斩杀下那些不能见光的怪物的头颅。本来我也该是那些姑娘中的一员,起码十三岁前,我和他们一样,因为父母的念叨头疼片刻,烦扰女儿节和七夕该穿什么花色的和服,或许还有一项,那就是想办法逃掉神社祭典的神乐舞,但这一切均终结在了被血浸透,又被烧得漆黑的鸟居中。

      我的姐姐,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姐姐,在那一日杀死了神社中的所有人,点燃了大火,母亲拼了命的让我逃了出来,我只记得母亲怀中的血腥气,和姐姐原本温柔的水色眼眸中出现的竖瞳。后来我才知道,那早已不是我的姐姐了,只是因沾染了某种血液而化成的怪物。

      鬼。

      告诉我这一切的人是凌羽,是被山火吸引而来,又最终救下了我的人,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等她赶去时,姐姐的身影早已从火海中消失了,只留下屋宇燃烧的噼啪声,和滚滚升起的浓烟。

      她本来是不想我进入鬼杀队的,那不是普通人该有的生活,但对于那时已经举目无亲的我来说,这是唯一的出路。她只能无奈的将我引荐给了她的师父,一位教授水之呼吸的培育师。

      在拼死拼活学习了两年好不容易才通过了入队考试的我,手中的日轮刀却并没有成为水呼常见的蓝色,而是淡淡的薄青色。

      我从她黑色的刀鞘中拔出日轮刀,描摹着水色的刀锋和刀锷上的海波纹,叹了口气。

      “也许是因为你的体质并不适合用水之呼吸?”

      凌羽点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长长的栗色发丝编成了三股辫搭在肩上,几缕尚未辫进的头发柔软的垂了下来,被她绕在指尖。

      “那该怎么办?”

      “嗯.....一般这种情况下要么是转变呼吸法,要么就是慢慢探索出适合自己的呼吸,不过我还觉得你挺适合水之呼吸的啊?”凌羽上下打量了我两眼,“到底是为什么才会不适合呢?”

      “啊,那个啊,大概是因为——”

      我回想起来师父的惊呼,那时我因为握剑不当划伤了手,他急急忙忙取来包扎用的东西时,却发现我的伤口已经止了血,虽然不能重新握剑,但也无需再包扎了。

      这份异于常人的恢复速度我也没有找到原因,但猜想大概是小时候胡乱喝药的结果。

      出于神社祛除秽恶的责任,家里虽不是正经医师,却也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治病救人。而我那时比起让自己头疼的药性药理,更多是喜欢胡乱配方煮草药,又害怕被父母发现,煮出来的东西也只能自己偷偷喝掉,有时候还好,有时候弄错了配方,差点让我两眼一翻直接渡河。

      只是我这样做的次数实在太多,我一时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哪次的哪份药起了效果。借着这份恢复能力,我在实战中大多采用了没有防御的招数,可这和重防御的水呼所走的道路却是大相径庭了,不只是水呼,也许目前的呼吸法中并没有我能使用的,水呼已经是现存最适合我的呼吸法了,但想要让自己变强,这还远远不够——

      而且我喝的药似乎并不是一劳永逸的东西,能感受到伤口的恢复速度在逐渐下降,虽然只有细微差别,但确实有些不如从前了,也不知还能撑多长时间。要是能在彻底失效前用我脑子里所剩不多的一些药学知识和还没烧光的医学书籍研究出来那是什么配方,就再好不过了。

      对于战斗天赋不足的我来说,这不失为一条道路。

      “除了这个,试着以水之呼吸为原型,慢慢研究出适合自己的呼吸法怎么样?”

      凌羽握着我的手朝我笑了笑,我不知她是因为什么进入鬼杀队的,但如果没有深仇大恨,普通人又有谁会去做这么危险的工作,我想努力变强的原因她大约也是知晓的,不止是杀死姐姐——

      不要再有人和我,和我们一样了。

      这份她和我一起慢慢探索出来的呼吸法,决定以“木”为名。

      那和我的名字刚好符合,枝叶繁茂的“木”。

      “不过你的口音怎么变得那么奇怪啊?”

      “还不是师父,老听不懂京都口音,我才慢慢变着调子学习江户话的。”

      “可还是很怪嘛!”

      “大不了你以后慢慢纠正我好啦!”

      那时我以为我和她能一直在一起的。

      可她最后还是躺在了我的怀里,三股辫散开了,被血黏成一绺一绺,惨白的面颊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气息。下弦本已让那时的我们拼尽全力精疲力竭,好不容易斩下了鬼的头颅,却没发现,还有别的陷阱在等待着我们。

      没来得及庆祝胜利的喜悦,她便像破裂开的镜子那样,裂缝里溢出了血,倒在我身上。

      这是巧合,还是必然?

      她仍保持在十三岁的样子,我怔怔的看着那和我一模一样却年幼不少的容貌,左侧的泪痣像是血泼溅上去的残痕,水色的瞳孔染了猩红,阴森的可怖。

      “.....雫......”

      就算说出了名字,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早就不认得我了。现在的我,在她眼里约莫只是个可口的猎物。明明就在眼前,可我耗尽的体力与早已无法握紧的日轮刀,却告诉着我根本没办法拿她怎么样。

      【要死了吗?】

      我绝望地抱紧凌羽闭上了眼睛。

      然而却没有我预想之中的疼痛到来,茫然的睁开眼时,那是明亮的,在黑夜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没有灼人的热意,只是觉得无比温暖。

      不,不是火焰。

      是火焰形状的羽织,火焰颜色的头发,火焰颜色的刀刃,火焰般明亮的——

      “少女,你没事吧!”

      宏亮有神的声音敲醒了我,我这才发现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只有面前这个人炯炯有神的杏眼,带了担忧的神色看着我。

      “没,事....”

      我是真的没事,就算是因为鬼造成的伤口现在也基本止了血,真正有事的,不是我。

      在得救的庆幸褪去后,剩下的便是愈来愈明显的绝望。我抓紧了面前人的羽织,那是火焰的色彩,带了火焰的温度,可是——

      再也温暖不了怀里的这个人了。

      早上她还在说任务完了以后要去仲见世那里买点心,再看看有什么新奇的东西。

      我抱得再紧也留不住她即将散去的体温。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

      青年没有抽走我手中的羽织,反而蹲下来摸了摸我的头,杏眼不再圆睁。那笑容并不灼热,只是带了温暖的柔和。

      “人死不能复生。”

      “活下来的人,只能继承死者的意志一起前行。”

      “努力变强吧,少女。”

      变强.....

      那么站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否算是真正的强者?

      我如果再强一些,就会更早一步察觉到她的存在么?

      是因为我太弱了,才让凌羽死了。

      连我自己都差点丢了性命。

      明明是我们一起斩杀的下弦。

      可最后站在这里的,只有我。

  • 作者有话要说:  1.万延元年:1860年
    2.卯月:日本旧历四月的旧称
    3.仲见世:现存东京浅草区,日本最古老的商业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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