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生有话说》好像下雨了

2、有清欢

　　绕过正厅，来到后厨，此时的屋里除了他空无一人。

　　有俞的父亲在离家10公里之外的私塾教课，每日里天蒙蒙亮就晨起，拿着他的书卷儿用过一些粥汤便离去，待暮色四合，踩着星河归家。

　　而每到这时，有俞已经做好了晚饭等他，两人一猫坐在后厅的长凳上吹着夜风，静静享用晚食，日子过得清苦但也不算难熬，正如他父亲的名，有清欢。

　　人间有味是清欢。

　　然而他印象中的父亲一板一眼，沉默却一丝不苟，平日里那身深色的中山装泛了白，打满了补丁，每晚都要批改学生的课业至深，第二天常起，同他说话的次数很少，且大多都是一些刻板的调子，例如“腿站直，身座正，碗端平，食勿言......”之类的告诫。

　　推开灶房门，他自去缸里舀水洗净手，又用木瓢舀了一勺，回转来灶膛边拎开锅盖儿，中央有个盛馒头的斗碗，小心的将水倒进去，将盖子合上后绕过去生火。

　　可正要燃起烟火时，一阵急促地敲门声穿过正厅清晰地传来，他手上动作顿了顿。

　　“俞哥儿——快开开门”

　　听着大嗓门是隔壁的汤婆子，他有些犹豫，想佯装不在家，来这儿几日里，且曾听闻她的些许是是非非，说她的偷鸡摸狗，说她在有钱的老爷家帮佣却被赶出来，说她性子高傲瞧不起人，更是说她克死了丈夫又克死了儿子......

　　虽然没有打过照面，但是那些闲言碎语总会让人留有一些刻板印象。

　　踌躇了片刻后，还是起身去往门口方向。

　　“来了来了，莫敲了。”走进了些，见她还在敲门，脆弱的门板被敲得“砰砰”作响，有俞连声阻止道。

　　拉开门栓，果真是汤婆子，而她正挎着一个竹篾篮子站在门口的台阶处咧着嘴笑，见有俞开了门立刻问道：“俞哥儿方才可是瞌睡了，咋这么慢。”

　　然后不等他开口，自顾自的继续说话来：“今儿个我去付老爷子家里帮忙做了些活儿，他二姨太身前的丫头还赏了些吃剩的糕点。你也知道，婶子不吃这些，家里也没人，就都给你们了。对了，你爹（注1）可还未回来？”

　　有俞没有做声，摇了摇头。见着汤婆子递过来的竹篾篮子，他伸出手去接，内心有些惭愧，表面上却乖巧的道了声谢。

　　送走汤婆子，将门栓拴上，拎着手中的竹篮子正要往后厨走，老猫常乐不知从哪儿窜到他跟前，吓了他一跳，本想不理会它继续走，而常乐却翘着尾巴，“喵喵喵”地绕着他转悠。

　　有俞没法子，叹了口气，只好无奈地将篮子上的旧棉布掀开，取出一小块栀子糕递到它嘴边，而后者迅速叼过，扭着猫步飞快的遁走了。

　　真是个机灵鬼。

　　回到灶房，将竹篮中的菜碟拿出，摆放至灶台上，上面几块栀子糕还有一些清香的糕粉，将糕粉小心的倒进铜壶中，加了些水放在一旁的炉子上煮，一会儿可以等父亲归家时斟一碗来尝。

　　至于剩下的几块栀子糕，有俞将它们都放在一旁的五斗柜中，家里的米缸早已见了底，眼下可是解决了燃眉之急，明早可以当做膳食拈一块填饥，然后晚上在吃剩下的，撑到后天父亲发月俸应是无大碍了。

　　等热好晚食，黑夜已经降临，漆黑的天空繁星点点，月光被层层叠叠的云海遮掩，而正巧此时，有清欢回来了。

　　“咚咚咚”三下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良久后，又是三下。间隔不会多一分，也不会少一秒。

　　见了人，有俞低声叫了句“爹”，视线迎上对方清亮的目光。

　　有清欢点了点头，长腿跨进院落，走了几步，想到了什么，又侧过身子对他道：“家里可还有些吃食？”

　　他将门栓拴上，听得悻悻，动作顿了顿，略思忖道：“方才汤婆子来过了，送了些栀子糕。”

　　“以后莫要收人家的东西，都是要还的。且汤婆子疯言疯语的，少和她讲话，男孩子饿几顿无大碍，莫要为了些吃食被戳脊梁骨。”有清欢皱了皱眉，面颊上多了几分沟壑显得极为严肃。

　　有俞却听得直戳心底，没有回头，背对着他“嗯”了一声，两人都不在说话，转眼间一前一后的迈向后厨。

　　那儿的灯光忽明忽暗，炉子上的掺和了糕粉的茶水煮的有些清香，咕噜咕噜的冒着泡，香味一直飘到了前院四散开来，若有若无的带了些栀子的香气。

　　“我炖的茶，爹可要吃？”

　　有清欢脚步顿了顿，没有话说，继续向前走。

　　看着他的背影，有俞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算了，就这样吧。

　　将餐碟晚食落到后厅的方桌处，双腿并拢微微，开坐在长凳上，端起斟满香茶抿的斗碗抿了几口，顿时一小股清冽的甘甜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又顺着喉咙滑进胃里，那些陆陆续续的饥饿感霎时间得到了缓解。

　　“碗端平了，莫要撒出来。”有清欢在一旁瞥了一眼，开口道。

　　“是。”

　　有俞点了点头，伸出手将另外一只也托起碗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