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域明灯》沐莞卿

26、远嫁的代价

　　他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准备寒暄几句离开，却被少女叫住了。
　　“公爵大人请留在这里吧，正好我也要去跳舞了。”
　　男人有些疑惑，今天的王女居然一反常态，没有缠着他不放。
　　王女今天的打扮也很素淡，戴了她最小巧的一顶蓝宝石珍珠王冠，跟往日的奢华艳丽相差甚远。

　　“请您放心，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如果您有空闲，不妨改天来我的宫殿坐坐，我有要事想寻求您的帮助。”
　　妲丽涅说完，没等他的回复，便径自走向了舞厅。

　　“王姐，你在这里。”
　　埃尔维斯跳完第一支舞就一直在找妲丽涅的身影。以往的宫廷宴会，第一位开场的贵族女性一定是妲丽涅。这位诺汀王国地位最尊贵的第一王女今天却被不受宠的异母妹妹抢了风头，他真担心她会闹脾气。

　　埃尔维斯无疑是诺汀王宫中最引人注目的金龟婿，无数贵族夫人小姐们都眼热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管是地位还是外表，他都称得上无可挑剔，是贵族中的典范。
　　虽然他没能继承到王室世代相传的蓝眼睛，这点略有些缺憾。

　　“有什么事？”
　　“我当然是来邀请王姐跳舞的。”
　　好吧，她本来就想找个人跳舞，对象是谁倒也没那么重要。
　　少年曲起手臂，示意妲丽涅挽着他，两人回到了舞厅的中央，随着音乐翩翩起舞。

　　埃尔维斯一手握着妲丽涅的腰，凑到少女耳边轻笑。
　　“王姐今天的打扮很特别。”
　　“不好看吗？”
　　“怎么会，王姐穿什么都好看。”

　　可能是怕她不高兴，埃尔维斯又解释了几句。
　　“父王让莎莉嫁出去也是因为舍不得你，丹得王国现在很乱，他可不放心让你去联姻。”
　　妲丽涅有点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还会安慰人。

　　不得不说，埃尔维斯装乖的时候还是很可人的。
　　“嗯，我没生气。”
　　“今天王姐居然没有邀请塞里佩恩公爵跳舞，真令人惊讶。”
　　“我对他没兴趣了。”
　　“你真的舍得？”

　　妲丽涅有些厌烦埃尔维斯的试探，舞都不想跳了就要拨开少年握着她腰肢的手。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埃尔维斯识相地换了个话题，聊起了她花园里的玫瑰。
　　月光透过露天的阳台，照在两人身上。

　　诺汀王国地位最尊贵的这对少年少女亲昵地拥舞，打破了往常二人不和的谣言。
　　莎莉王女跟以往关系不错的贵族小姐们寒暄告别，在一片或虚情或真心的不舍挽留中看了舞池一眼，晦涩而愤恨。
　　不管她愿不愿意，明天一早她就要离开诺汀，前往陌生的丹得了。
　　传闻中那位丹得王储——塞里·贝萨流士有一副众国闻名的好相貌，人也风度翩翩极受爱戴，从未跟女人传过绯闻。

　　但莎莉想到那卷宫务总管培拉里私下交给她的秘旨，她的好父王居然让她找机会杀掉丹得国王，丝毫不顾及她在异国的处境。
　　罢了，她不过是个不受宠的情妇生下的王女，这些年不是早已看清了么。但她绝不认命，她要在丹得拿到至高无上的权力，成为地位最高贵的王后。
　　到时候，诺汀欠她的，她要一一讨回来。

　　王宫主殿。
　　菲利克斯国王端坐在王位上，示意身侧的宫务总管培拉里宣读友好誓词。
　　“今日，我国莎莉王女将远嫁丹得，嫁与塞里王储为妃，愿我们两国世代交好……”
　　丹得的迎婚主事大臣也向菲利克斯国王表达了两国友好之词，留下珠宝金银若干，带着新王储妃回国了。

　　老国王站在城堡高楼的阳台上，看着火红的送亲队伍出了国都，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个女儿，他虽说不上有多喜欢，但终是有些亏欠的。
　　作为补偿，他给莎莉的陪嫁是王女的最高规格，她母亲也得了一套庄园足够后半生衣食无忧。
　　这已经是他作为父亲最高的仁慈了。

　　“陛下，妲丽涅王女来了。”
　　培拉里轻声向他汇报。
　　“快让她进来。”
　　“父王您喊我来，有什么事吗？”

　　妲丽涅行了一礼，坐到了菲利克斯国王身边。
　　“你啊，没事就不知道来看看父王吗。”
　　老国王嘴上埋怨，有些浑浊的蓝眼珠里却是藏不住的笑意和宠爱。
　　“女儿前阵子身体不舒服，怕过了病气给父王嘛。”

　　妲丽涅从梦境中知道这个父王极其宠爱原身，便也不吝啬说些好听的话。
　　听到少女这番话，老国王心疼地抚摸了下妲丽涅的金发。
　　“你受苦了，我的小金雀。”
　　老国王咳嗽了几声，被女儿搀扶着躺回了床上。

　　“今年的祭神庆典你替我去，佩拉斯特大祭司是个正直的人，他不参与王室争斗，但我希望你能和他搞好关系。”
　　妲丽涅点头应了，她能感觉出来菲利克斯国王时日不多了，这位宠爱她的慈父只想给女儿更多的保障。

　　老国王示意培拉里把一块月光石徽章递给她。
　　“多年前我曾经帮过他，他承诺会帮助我一次，以这块徽章为证。如果哪天你需要他的帮助，就拿着它去找佩拉斯特吧。”
　　妲丽涅握着徽章，对那位大祭司产生了些好奇。
　　“我会的父王，请您好好休息吧。”

　　很快就到了祭神庆典的日子，妲丽涅戴着王室的祭神冠冕，端坐在神殿的主位上，接受大祭司的祷告祝福。
　　整个莱卡特大陆都信仰太阳神，丹得的王都神殿也不例外。
　　幸好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位太阳神，否则妲丽涅才不想来参加这场庆典。

　　她在空灵的吟唱中有些昏昏欲睡，只能打起精神来等着那位大祭司出场。
　　佩拉斯特大祭司需要将祈祷一年所得的光明神力注入到她的祭神冠冕中，再由王室决定将这份福泽送给王国的哪一部分。得到神力滋养的地方接下来的一年将会风调雨顺，反之将充满灾祸。

　　这真是个得罪人的活。
　　突然，围观的百姓们嘈杂热闹起来，给她的正前方让出了一条通道。
　　身穿银白法袍的大祭司来了，他稳步穿过人群，登上了祭神的高台，站在了妲丽涅的正对面，只隔着燃烧着太阳火焰的神坛。

　　妲丽涅看不清这位佩拉斯特大祭司的脸，只见他举起法杖朝神坛注入一道金色法力，那燃烧的太阳火焰一瞬连通神殿的四方元素宝石，将那汇集而成的金色神力注入了她头上的冠冕。
　　妲丽涅沐浴在金光中，看起来就像行走在人间的女神。
　　仪式逐渐结束，祭坛的火光熄灭。

　　“愿我诺汀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佩拉斯特大祭司淡淡地说着助词，在百姓的欢呼附和声中牵起了妲丽涅王女的手。
　　“现在，该由尊贵的王女殿下为王国赐福了。”
　　妲丽涅有些讨厌他的举动，这个大祭司也太没规矩了，怎么能不经她允许就牵她的手。

　　只是现在来不及让她发作。
　　少女看着高台下期待的民众，漫不经心地想要把来年的神力赐给哪。
　　王都肯定是要给的，避开威尔顿亲王的领地——北方的碧尔沃斯，还有连年得到赐福的塞里佩恩公爵领——东方的赫尔塞顿……

　　“我将赐福给光明的王都菲利斯卡、南方的芮康特和西方的莱尔纳，愿太阳神的光辉普照诺汀的大地。”
　　王都的民众不出意外地继续欢呼着，有些出身芮康特的贫民喜极而泣，东方的贵族们收到消息脸色便有些异常了。

　　妲丽涅才不关心这些人的想法，她现在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佩拉斯特身上。
　　刚才这位大祭司的兜帽不小心被风吹开，妲丽涅发现他长得竟和海佩雷斯一模一样。
　　这会是巧合吗。
　　妲丽涅决定试探一下这位大祭司，她邀请佩拉斯特在神殿的会客厅小坐。

　　佩拉斯特没有拒绝。
　　“真没想到，我还以为您会拒绝我的邀请呢。”
　　“能收到妲丽涅王女的邀请是我的荣幸，而且我要感谢您。”
　　“谢我什么？”
　　少女抿了口红茶，有些疑惑，她似乎没有和这位大祭司有过什么交集。
　　“感谢您愿意赐福给芮康特，那是我的家乡。”

　　妲丽涅有些错愕，南方的芮康特是著名的贫民窟，多年来都没有得到赐福，已经贫苦的不成样子。
　　这位银发的美男子居然出身于那个灰暗的地方，真让人意想不到。
　　但这不重要，她只想知道，眼前的佩拉斯特，和海佩雷斯有没有什么联系。

　　“您和我的一位友人，长得非常像。我今天一见到您，还以为就是他呢。”
　　“竟然有这种巧事，我可以知道他的名字吗？”
　　“他叫做海佩雷斯，我们好久不见了，真怀念跟他骑马打——”
　　妲丽涅险些说漏了嘴，王女怎么能去打猎呢。
　　“如果有机会，我也希望能跟您一起游玩，我对王都的平民区很熟，也许能有些让您感到新奇的事物。”

　　“好啊，我很乐意。”
　　妲丽涅欣然同意，在她即将离开前，佩拉斯特对她温和一笑。
　　“虽然我没听说过海佩雷斯这个名字，但我觉得很想跟您亲近，请原谅我的冒昧。”
　　妲丽涅觉得他不像在说谎，只能暂时放下疑惑。她还会再和这位大祭司见面，早晚会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少女坐上了返回王宫的马车，倚着窗边的夕阳逐渐睡着了。
　　“这不是我的侄女妲丽涅吗？”
　　威尔顿亲王迎面而来，他穿着猎装骑在马上，身后还跟着几个贵族，看起来刚从猎区打猎回来的样子。

　　也不知怎的，这位不熟悉的王叔竟出声叫住了她。
　　妲丽涅被惊醒了，揉了揉眼睛，不太高兴地喊了一声王叔。
　　“听说你今天替国王主持了祭神庆典，真是辛苦了。”
　　嘴上说着辛苦，威尔顿的神情却透着几分讥诮，他已经听说侄女没有把今年的赐福给他的领地碧尔沃斯了，真是好大的胆子。

　　“不辛苦，王叔每年在领地和王都两头跑才辛苦，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威尔顿没想到侄女居然还敢讽刺他，气极反笑。
　　“我也是舍不得王都的亲人呐，王兄身体不好，我怎么能放心待在领地享福呢”
　　当她听不出威胁吗，等菲利克斯不在了还能有谁护着她，还不对他这个王叔客气点。
　　可她才不在乎，就算老国王去世了，也轮不到威尔顿上位。

　　“您真是有心了。不早了，我还要赶回王宫，王叔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妲丽涅放下了窗帷，让马车赶紧走。
　　威尔顿脸色阴沉地看着王女走远的车驾。
　　“殿下，要不要给王女些教训。”
　　一旁的小贵族凑到威尔顿耳边，向他进言。

　　威尔顿甩了他的马一鞭子，小贵族惊慌地被甩到地上滚了一身土。
　　“蠢货，在国王眼皮子底下动他最宠爱的女儿，我看你是活腻了。”
　　其他几个小贵族坐在马背上，讥笑地看着狼狈的同僚。
　　“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等我上位了……”
　　威尔顿虽然已经年近四十，但无疑也长得很英俊，一头金发比妲丽涅的稍浅，呈现一种淡淡的铂金色。

　　但他阴戾的神色破坏了这份俊美，让人直想打冷颤，生不起什么好感。
　　其实他也明白，正常情况下王位不可能到他的手里，妲丽涅和埃尔维斯都是他的强力对手，而他已经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