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孤帆》唐无违

2、第一章

　　十年后。

　　偌大的宫殿之内，安静得一根银针落地都能听得见清清楚楚的回响。

　　宫禹夕身着天子弁服，发髻一丝不苟地束起，正襟危坐于大殿正中的龙榻上，底座上雕刻着繁复的五爪龙纹。五爪天子，四爪侯王，三爪大夫。人们总是喜欢通过种种看似威权的符号来标志自己的身份。

　　宫禹夕已经当了整整十年的傀儡天子，先王被何禛刺亡也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但那一天的记忆却从未被磨灭半分。如履薄冰蛰伏十年，宫禹夕内心的怒火一直熊熊燃烧着。只是现在的他必须隐忍，好在他有足够的耐心。

　　司寇杨兆立在大殿中间禀告到：“北府水师上报，数月来，白海的海贼频频来扰，搅得北府不得安宁，何禛将军恳请陛下与威王派兵剿灭海贼。”

　　宫禹夕内心冷笑，不动声色地答到：“寡人手里有几个兵？爱莫能助罢了。”然后他转向一侧，不经意轻挑眉毛看着自己的叔叔、威王宫炜，假意劝到：“威王，要说十年前何禛将军肃清君侧有大功，是威王提议将北边疆土封给将军，建立北府。奈何这十年来，北府边界海贼不断，从未成功剿伐，着实是委屈了何将军。寡人看，不如，此番威王就派兵前去助他剿灭这一波海贼？”

　　司寇杨兆见状，急忙忙插嘴为威王解围：“陛下，数十年来，我们四次派水师出征白海，次次败退而归，船舰、水师折损过半，实在太过凶险。何况威王的府兵虽众，却不擅水战，简直是白白送死啊！”

　　宫禹夕听了这话，又故作为难的样子，说：“照杨司寇的意思，这白海水贼，我们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寡人也只能委屈何将军了？”

　　司寇杨兆答：“恐怕……只能暂且如此。”

　　此时的威王宫炜一言不发，脸色却着实难看。宫天子这分明是在提醒百官，为威王卖命也未见得能有丰厚回报。看看那何禛，得到一片荒凉土地又如何？整日不安生。

　　司礼徐令竹开口，禀到：“陛下，臣近日听闻传言，这波侵扰的水贼并非普通强盗，其实是淼空岛前来刺探的水兵。”

　　宫禹夕皱起眉头：“徐司礼的意思是，淼空岛有来袭的可能？”

　　“回禀陛下，传言虽不知真假，却不可不提防。淼空岛虎视眈眈已经很多年，”徐令竹答到，“据臣所知，二十四年前，淼空岛少主降世，观星女巫读天象，预言少主白月将拥有操纵海洋的力量，并终会越过白海，征服大陆，成就盛世……”

　　听到这番话，在场众臣皆大为震惊：人尽皆知，淼空岛上的观星女巫一旦预言未来，必定成真。

　　杨兆不屑：“荒唐，此等胡言不过是自欺欺人！”

　　司礼徐令竹接着说到：“尽管预言荒唐，但其野心昭然可见，应当未雨绸缪。近来海上很不太平，更要早做提防。”

　　这时候，威王突然发话：“淼空岛上的古月国，与我们中间隔着白海，百年来一直互不相犯。区区一个小岛孤国，即便他们敢踏上岸来，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不足多虑。”

　　威王向来心气高傲，兵力雄厚，从不把外敌放在眼里，包括这从未交过手的古月国。徐令竹听了这话，不再多言。众臣噤声。

　　退朝后，宫禹夕大步回到自己殿内，准备去书房中读书。这时候，贴身侍仆小冉赶到跟前儿来，行礼，禀到：“陛下，今早吴才人来过，说新得了一斛炎沙府来的佳酿，请陛下闲暇了去她那里共饮。”

　　宫禹夕平淡地说：“你差人去回她，寡人多谢才人美意，只是寡人不喜饮酒，无法共赏，请才人自己享用吧。”

　　“喏。”小冉心想，陛下果然还是冷淡疏远。

　　十年来，无论威王送来怎样的闺秀美人，宫天子从不亲近。才人照封，但无人能晋妃位。如今天子已二十九岁，却一个子嗣也没有。跟在陛下身边年岁久了，小冉也渐渐看明白一些事情：外面传言纷纷扰扰，宫天子根本就不为所动，因为他不能让威王抓到他的弱点。如果有女子为天子生下长公子，必定成为威王的下一个傀儡。而如果没有长公子，顺位继承人应当是宫禹海、宫禹云两位公子。那么，天子的这两个弟弟，威王便只能寻，而不能杀。

　　只是十年过去了，两位公子漂泊在外，杳无音讯，往后的王朝如何发展，谁也说不准。看似平静的宫殿里，暗潮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