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猫的薛定谔》何以不可以

1、室友

　　来到伦敦那天，天空是灰蒙蒙的，飞机穿过几近压到高层建筑上的低云降落在希思罗，犹如她的心情，穿过迷雾遇见未来，却没有欣喜。

　　她有青春少年人的外表，却失去了雀跃的能力。

　　林稚戴上墨镜，压低帽沿，拉高运动服的领子，提着行李箱，给出租车司机看了中介给的地址，一小时的无言之后，她在一幢高楼公寓前下了车。

　　她的行李箱很大，两个装的都很满，下车后司机绅士地帮她拎了下来，她却在提上公寓楼时候为了难。

　　谁在这种公寓前安了手推门就算了，为什么还要设置台阶？

　　中介的大夸特夸真的靠谱吗？她捋了捋头发，为难地皱眉。

　　“你住这？需要帮忙吗？”低沉的男人声音从身边传来，林稚转头。

　　匆匆一瞥她看到，想要帮忙的男人个头很高，年龄似乎并不小，五官硬朗，却穿着一身学生气的卫衣配短裤，手上提着一罐蓝色的饮料，好像是能量饮品。

　　林稚对搭讪她的人一向是畏惧且拒绝的，此刻面临难题，有些犹豫。

　　转念想到，她全身上下裹的这么严实，这男人可能只是单纯看到国人日行好事，不该猜疑。

　　林稚淡淡地笑了，“太麻烦你了，我是新生，刚来的。”一边缓缓松开了握着行李箱的手。

　　男人爽朗地笑，摇了摇头，“不客气，出门在外都是老乡。”

　　他会意地接过了行李箱，宛如手中无物般轻松地拎上了台阶。

　　在前台，林稚摘掉墨镜，用简单的英语办了入住，她的楼层在二十二楼，拿到钥匙，她掂了掂手中轻飘飘的塑料片，想着应该问一下如果丢了怎么办。

　　但是她蹩脚的英语又将她发言的勇气硬生生挡了回去，她摸摸鼻子将位置让开给后面等着排队的人。

　　转头发现刚刚助人为乐的男生还在，她又笑了笑，好像跟熟人打招呼一样，“你也住这里？”

　　虽然心里想问的是你怎么还没走。

　　“是。”男生刚刚在看手机，看她忙完了便将手机放回口袋里，伸出手，“刚刚匆忙，忘了介绍，我是顾恒，在这边大家叫英文名比较多，你也可以叫我ryan。”

　　林稚此刻才正经地看了看他的脸，顾恒的长相看起来很像出逃的豪门贵公子，锋利且深沉，只是着装抹去了身上刀刃一样的锐感，给人一种活泼开朗，大方宽和的气质。

　　一种假象。

　　她顿了顿，右手又压了压帽沿之后，才缓缓地伸了出去，轻轻地搭了一下顾恒的手，就如触电般撤了回来，“林稚，cici。”

　　顾恒仿佛全然没看到林稚快速缩回去的手，非常自然地接过她的箱子，一副乐于助人的做派，帮她推向电梯，同时闲聊了起来，“你住几楼？我在这边读博士，你呢？”

　　林稚落后他一步，看了看他的走在前面的身影，又看看了和他握过手的指尖，皱眉说道，“22楼，我来读研，只有一年。”

　　“二十二楼，这么巧？”顾恒等电梯的时候抬眼看着她，锐利的眸子里是她看不懂的意思。“看来你是我邻居了。”

　　等到林稚按图索骥找到房间，两人发现更巧的事情出现了。

　　这是一个两室的公寓，进门之后是两个分别带着卫生间的主卧，顺着狭长走廊向内走去，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配着厨房的客厅。

　　2201a是林稚，2201b是顾恒。

　　林稚眼看着顾恒的气场从开屏的孔雀一下子偃旗息鼓到普通的社交距离。

　　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冷静。

　　顾恒垂着眼睛，没有乱看，帮着她把两个箱子推进了屋子，退出门外后，礼貌客气地说道，“我在这住了半年，一直没有室友，客厅很乱，我先去打扫一下。”

　　林稚依着门边笑着对他说，“好的，麻烦了。”

　　这是她飞机落地之后笑的最真心的一次，还附赠一个好心情地挥挥手。

　　进门之后，她靠着门板，想着顾恒，觉得这个室友很有意思，清醒，又浪荡。

　　但跟她没什么关系。

　　林稚房子定的很急，为了配合语言班的课程，想要离学校近的大房间，只能定这一栋高楼公寓的双人间，40平米的屋子，和35平米的客厅。

　　中介说，这栋公寓与伦敦一般的蜂窝大小的学生公寓不同，有更大的个人空间。

　　房间很大，朝向南面，如果是阳光正好的天气，能透过落地窗看到忙碌又繁华的伦敦一区，奢侈品陈列的牛津街和摄政街就在步行的距离。

　　她有点可惜现在外面是阴风阵阵，楼下的行人匆匆碌碌，她看不清。

　　林稚动手收拾屋子，这一忙碌就到了晚上，她歇了歇，看着手机上显示的伦敦时间五点钟，犹豫先冲澡还是找地方吃东西。

　　这时候她听到房子外面传来敲门声，朦胧缓慢，好像隔着几层门板响起。

　　她开门，歪着头，诧异地看着顾恒先她一步，已经在门口和工作人员说起了话，接过了一袋子东西，似乎是外卖。

　　林稚没有仔细听，对话就结束了，顾恒礼貌地对她笑了笑，而后转身要走。

　　她却主动出声问道，“请问，是有外卖可以点吗？”

　　顾恒回头，挑了挑眉，对着她拎了拎手中的袋子，“这个？你下个熊猫外卖。公寓地址应该写在桌子上的新生手册里，你可以点到前台，公寓会帮着送上来。”

　　“多谢了。”林稚扒着门边，探头道。

　　顾恒浑不在意地点点头，径直走去了客厅。

　　林稚回到屋里，一边下载手机app，一边不知怎么，对自己的留学生活似乎有了一些期待。

　　她会遇到些什么人呢？都会是，顾恒这样的吗？

　　林稚的语言班生活很快步上正轨。

　　每天她早上出门，中午在便利店买一个三明治和咖啡，呆在图书馆消磨时间到下午两点，继续上课直到傍晚。

　　这种生活和国内大学其实很像，她适应的很快。

　　同时适应的还有因为她不合群性子导致的形单影只，以及她的脸引来的一些中国留学生的侧目。

　　班级上还有泰国人，日本人，但是主流还是中国留学生，因此他们的窃窃私语，或者淡淡隔阂，都是林稚很熟悉的模式了。

　　班上只有一个中国女孩陈苑儿会偶尔在分到一组的时候多与她说几句话，她会很开心又注意礼貌地与陈苑儿聊几句。

　　上课到周四，林稚已经感觉到了有些疲惫，晚上下课时候，她在收拾课本，放到单肩包里，一对双胞胎兄弟路过她的桌子，短头发的哥哥敲了敲她的桌面，嬉皮笑脸地问，“我们送你回去？”

　　戴上渔夫帽的林稚低下头，没看他们，淡淡地说，“不用了。”

　　她提起背包转身就走，却不得不在等电梯时候被迫和这对兄弟呆在一起。

　　一栋楼的人同时下课，让电梯变得缓慢拥挤。

　　长头发的弟弟背着双肩包，没有放弃，不甘心地对林稚说，“姐姐让我们送你吧，长得这么好看你自己回去我们担心的。”

　　身边同班说女生们聚堆，偶尔向这边看一眼。

　　林稚不堪其扰，冷漠地说了，“多谢好意。”转身走了楼梯。

　　她大步走出去，狭窄的救生通道门口却正有人急匆匆地走进来。

　　两人相撞，林稚一个踉跄，摸着被撞疼的肩膀，慌忙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就想赶紧离开，身边双胞胎兄弟都过来搀扶她，她扭着身子躲开。

　　“林稚？”顾恒的声音在林稚头顶响起，她抬头，才看到来人是她万年冷色卫衣配短裤的室友。

　　林稚不知为何心里松了口气，手里捏着单肩包的背带，定定地站到顾恒身边，甜甜地打了招呼，“顾恒学长好。”

　　顾恒已经好几天没见到林稚了，他们出门时间完全错开。

　　看到林稚他才想起来，办公楼在假期都被征用为了语言班教室，只是没想到这么巧，林稚的班级在计算机系这一层。

　　顾恒看着林稚不同以往的表情，冷淡如风的成熟女生跟他面前这个笑眯眯的少女很难重叠，他忍不住皱眉。

　　直到他看到林稚身后想凑过来的几个男生，以及聚堆却显然与林稚不熟的女生们，他明白了。

　　“你原来在这边上课，正好，你来这么久我还没请你吃饭，我帮我导师拿个东西，一会带你去吃好吃的。”顾恒也笑着说道，对她挥了挥手里空空的文件袋，同时招手示意她跟他过来。

　　他把握着尺度，不想说的暧昧给她带来非议，但是也要有些熟稔，让那几个小子顾虑。

　　“那学长可以顺路送我回家吗？”林稚好像害羞地笑了。

　　顾恒挑眉，不置可否地点头回答，“当然。”

　　两个人再绕回到电梯的时候，顾恒拎着的空白的文件袋里，已经填满了刚打印出来的林稚看不懂的文件。

　　电梯前面已经空空如也，林稚再三想了想，在两人上电梯的时候，对顾恒真挚地说了谢谢。

　　“你太客气了，随手的事情。”顾恒微笑说道。

　　林稚看了看他，心想有个聪明人做室友真还蛮好的。

　　两个人下了楼，出乎意料地，顾恒喊林稚上车。

　　林稚一向不懂车，上车之后这里摸摸，那里看看，觉得这车和国内司机接她开的车相比，更舒服一点。

　　“是学长买的车吗？”林稚坐在副驾驶，出声问道。

　　顾恒双手握着方向盘，他很关注路况，没有看她，随口回答道，“是，不过买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几手了，我在这边可能要待很久，有车方便点。”

　　林稚笑着点头，觉得顾恒在谦虚家境。

　　很快，十分钟左右，顾恒就出声说“到了”，找停车位反而花了更多时间。

　　这是一家泰国餐馆，顾恒拿起菜单看了一眼就放下，抬头对林稚说，“这家饭馆我以前常来，现在装修翻新了，差点没认出来。你看看想吃什么？”

　　林稚将只有一张的菜单翻过来，又翻过去，面色有些窘迫地将菜单推远了，小声说道，“学长，不好意思，我看不太懂。”

　　顾恒一瞬失笑出声，他过后遮掩地摸了摸鼻子，“那我看着点？”

　　林稚尴尬地点点头，手捏着单肩包的带子不肯放松。

　　最先端上来的是两杯奶茶，杯子样式和国内的并不相同，里面放了很多冰块，林稚尝了一口，被糖度震惊了，“学长，好甜。”

　　顾恒一瞬间有了些误解，想马上接一句，没有你甜。

　　但是理智让他把这句咽了回去，维持着稳重学长的模样，笑着解释道，“泰式奶茶就是这样的。”他捧起来大大地喝了一口。

　　林稚好像在看吃怪兽的大恐龙一样，瞪大眼睛看他。

　　顾恒垂下头，唇角牵起，淡然地笑了一下。

　　等其他菜上来的时候，两人闲聊起来，这次是林稚开口，经过刚刚的对话，她放松了一些，“学长是一直在英国上的学吗？”

　　顾恒放下手里正在发消息的手机，摇摇头，“我以前在北京念本科。”

　　“巧了，我也是哦，”林稚笑容满面，但是随即想到了他们同住一屋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详的预感，“不知道学长是哪所学校毕业的？”

　　“算是top3吧，虽然众所周知全国top3至少有五个。你呢？”顾恒耸肩，开玩笑地说道。

　　林稚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成一条直线了，“我也是。”

　　“……五道口？”
　　“……清华？”

　　林稚全身都僵住了，只有眼睛眨地像抽筋了一样，苦着脸说道，“好巧”。

　　直到服务员上了下一道菜，冬阴功汤，两人之间尴尬到无所适从的氛围才被打破。

　　顾恒仿若无事发生地，用热水烫了勺子，然后递到她面前，对她说，“的确很巧。你尝尝，这是招牌菜，我觉得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