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姻缘》一只大鱼

22、林中偷窥

　　一连几日无所事事，高先生让我只管盯着何净植的动静，连曹二的事情也不得空去稍微关心一下。何净植那家伙倒是天天在各铺子里周旋，早出晚归的，相当规律。我无聊地直打哈欠，心中问候他几百遍。
　　我接连跟踪几日后，断定他今日不会再有另外的行动，便提早回家去曹二那打探两人情况。
　　太阳垂到山那边，只余羞怯的一抹红霞，知了仍发出有节奏的叫声。我走在被晚霞映红的路上，不知怎么就起了一种悲凉的感觉，越往前越孤独，感觉就愈加强烈。
　　刻有 “落英村”的石碑就岿然不动的静静立在前方，不受风吹雨打的倾袭，也不受春露秋霜的打击，是强硬坚固和多情柔韧的。
　　再走百十米远，我就进了村，就能赶到家中扑到床上，肆意翻身，随意打滚。我正想着睡觉的酣畅，全然没注意身后有人在呼唤。
　　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弄的所有人措手不及。高先生派来的人学着说，争取把字一个不差念出来。
　　晚上何净植接到一封信，皱眉看完就敛色屏息，忙不迭骑马出门。有家丁找不见人，便在桌上看到还没来得及叠收的信件和一个写着“亲启”字样的信封。高先生根据推断，认为是女子的笔迹，而且又是约在观桥上，实在没有再辨认的必要。
　　我点头，瞪着眼望着来人。对方愣怔住后，突然吵嚷起来：“你看我干什么？还不快追！”
　　“你们怎么不去？”我反应过来，追问他。
　　“嗨哟，好大姐！我们怎么追？你是媒人你不追？”来人理直气壮地怒吼。
　　我一拍大腿，也是，我不追谁追。可问题紧跟着就来了：人家四个腿，我只有两个腿，就算跑也赶不上。
　　来人看出我的心思，指着前头一辆拴了两匹马的马车，“你坐那辆车！车夫会带你过去。”
　　想得还挺周全，省得我费脑子。我谢了他一声，就撒丫子往马车跑。马对我的到来没有半点表示，自顾甩头。另一只马受它感染，踢着后脚。我跳上马车，车夫立刻执鞭扬绳，“驾”的一声，两马甩蹄狂奔，飞扬的尘土很快将走过的路淹没在飞灰中。
　　尚未坐定，又遭遇马儿狂奔，一路颠荡起伏，我不时跌落凳子。后来，我经过几次坐下跌落，索性坐在下面，虽然受罪，倒是没有危险。
　　惊慌错乱中，我知道这不是何府的马车，应该是临时雇佣来的。里面浮着一层灰，车内家具上赫然是我失手印上的手掌印，显然是久未用到。
　　果然八条腿要比四条腿跑得快，当我从后一路颠到前面，地方也就到了。车夫压低草帽边缘，小声说道：“我不敢再往前，被发现就麻烦了。你沿着往前走，一准就到了。”
　　苦苦挽留，他仍然抽出马鞭在马儿身上回旋抽打，马儿受痛，疯似的往前跑。
　　前后都没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约摸五分钟，果然见一处刻着观桥两个字的石桥下，静立了两人。一人头戴帏帽，身穿白色丝袍，虽正对我，却看不清脸影。另一人自然不必说，他背对我，看不清楚表情，只看见如松树般直挺的背脊。
　　两人说些什么不得而知，也看不出究竟。按我的理解，一男一女躲到生僻人静的地方，除了感情，实在想不出别的理由。
　　帽帘微动，露出女子白皙的脖颈，一瞬又恢复。我偷偷作揖，请四周树神保佑，风再来大一点。果然，一阵大风刮过，女子的帽帘随风飞舞，得以瞧见里面分明的脸。一双含泪苦楚的眼，哀怨的两道眉，鼻子悬在正中，欲申欲辩的嘴。
　　耳朵里零碎能听到几句，拼凑不全，便又壮胆更近一些。
　　“是否还执着于丘明？难道没有一点转寰余地？”女子凄艾问道。
　　挺直的背脊有短暂犹豫，仍然点了头。
　　女子焦急，不断质问：“为什么？就因为何伯父一句话，你寻到现在？”
　　仍然是点头。
　　女子泪意更盛，眼眶似乎快承受不住： “我虽不是丘明人，可我自认不比丘明人逊色。”
　　“嫦玉！”何净植悲伤地呼唤着：“我们两家不管以后变成是什么样子，都不影响我拿你当妹妹。”
　　“我想要的你知道，不要糊弄我。”女子滚落的泪珠将衣服砸出好大一块的斑迹。
　　“嫦玉！”一声暴喝，见女子已经吓呆住，又说道：“不要犯糊涂，你这样令古伯父怎么办？”
　　女子泣泣嗒嗒压抑着哭声，何净植耐心的安抚声，两股声音奇异地绞在一起，与满地落霞相缠。
　　一直到天现出黑色，白衣女子才不无惆怅地走了。两人避免走在一起引起流言蜚语，特意分了两拨。
　　等白衣女子最后一抹白影子消失，何净植却不着急走。他环顾四周，胸有成竹地喊道：“跟了这么久，出来歇会。”
　　回答他的只有风吹树叶的响声，脚踩落叶的闷声。虽然知道大概就是我，但仍然侥幸地希望有人能出来。，
　　他叹口气，快速地扔出一枚石子，准确无误地从我耳朵旁边擦过。人没事，倒是后面的树枝被打折。我讨好笑着，伸出手臂举起，从林中走出来。
　　他冷哼一声：“还没黑就偷窥？”
　　我将脸上跟头上沾惹的叶子拿开，从容整理自己。摸到被水滴湿的地方，我忽然有了主意。
　　见到是我，他倒是吃了一惊，冷冷问：“你怎么在这里？来欣赏落日？”
　　指着尚未干透的衣服，我阴着脸，不满道：“何公子将我衣服弄成这样，就这么算了？”
　　脸色愈加难堪，他压低嗓子，“明日到府中取就是，还怕我赖账？”
　　“自然是不怕，”我赔笑，又为难道：“只是—”
　　他蹙眉：“可是什么？”
　　“只是，何府离我那么远，我去一趟颇费时费力。”我装作很困难犹豫的样子。
　　“那你想怎么办？”他挑眉，脚步已经往拴马匹的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