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卿录gl》一粒船

4、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

　　此后人间，又多了一个关于君主的传说，传说她身患重病，在去天泉求药途中惨遭暗算，坠崖身亡。
　　至今尸骨无存。
　　世间再无君主大人。
　　君主已然不在，可关于她的神话却从未停止过，人间在茶余饭后时常谈起关于她的种种，或美化，或神话，或凭想象将她的样子做成各种雕像，还有人自发建盖了君主庙。
　　人们膜拜她，歌颂她，却很少提起，为何那些人要杀她。
　　木槿每每看到这些都嗤之以鼻，世间人永远的贪婪相，她已能将之看作是可爱了。

　　时光飞逝，又是近一百年的光景。
　　明宣德九年，木槿重返燕京。
　　这些年来，她一人游山玩水，好不自在，极少再过问世事，后是到了长安，听闻人们念叨着青灯阁这几年凋零的厉害，再不如从前盛世了。
　　所以才不免动念，又起身回到了燕京，这曾经热闹非常的地方，再次看到青灯阁时，木槿又不禁自嘲起来，兜兜转转，竟然又回了原地。
　　十月末，已是秋风瑟瑟。
　　早之前，木槿就雇人在青灯阁对面建了座宅子，地方不大，她一人住来也是绰绰有余。
　　长时间未打扫，里面家具都落满了灰尘，木槿去集市上寻了两个丫鬟，因着她一个人惯了，只叫这绿阮，夜阑，每日做好三餐，打扫屋子，便可回家去。
　　一转眼回来燕京也有三日，连着几天都是寒风瑟瑟，这日天气难得放晴，没有风，倒也不算冷，绿阮和夜阑在屋里收拾，木槿就一个人搬来椅子到门外边晒太阳。
　　绿阮和夜阑偷望着木槿的背影，手下忙和着不敢怠慢，一边又靠在一起窃窃私语。
　　“咱们这主人可真是生的漂亮，我活了十八年，还从未在燕京城看过这般秀丽倾城的佳人。”
　　“不止是燕京城，我想普天下应该都难找出及主人三分姿色的女子了。”
　　“你这话说的倒是严重了，我听闻那青灯阁里有位柏大人，是位姑娘，模样也是生的俊俏。”对于那位柏大人，虽然没见过，但夜阑是打心底佩服，身为女子却有那般胆量除蛩肆，她夜阑也很想成为此般女子。
　　“你见过？”
　　“不曾。”
　　绿阮不屑地努努嘴“口说无凭，连见都没见过呢，就且当是个谜吧。”
　　夜阑知道绿阮以为她是在乱编故事，又实在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气的冲她吐了吐舌头，又回头悄悄打量了一眼正在晒太阳的木槿，好奇之心再次涌了上来“且不知道主人是什么来头，出手阔气，一人住这么大的宅子，你说，她会不会怕啊？”
　　“怕什么？对面有青灯阁在，倒是这寂寞应该是难免吧。”
　　“寂寞？”
　　“对啊，总会难免需要个人说说话吧。”
　　“你们两个在这嘀嘀咕咕些什么呢？”
　　不知何时，木槿早已移了位，悄悄然站在这两位小丫头身后，见她俩脑袋挨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还特意压低了嗓子，顿时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绿阮和夜阑哪曾想过木槿会突然出现在身后，也没听到脚步声，这主子虽然看起来年纪轻轻，眼睛里也总是含着笑意似的，但她偏偏站在那里，就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距离感，让人本能自惭形秽，不敢亵渎，吓得两人直接跪下身来，不知所措。
　　“我未曾说些什么，你们怎的突然行此大礼。”见这两人提心吊胆的模样，木槿只觉无奈又好笑，莫不是她平日里当真看着很凶？
　　“小姐，我...我们错了，不该多嘴。”夜阑机灵，急忙开口认了错，绿阮也在旁边跟着轻轻附和。
　　木槿本就没将她们说的话放在心上，更是不做理会，伸了个懒腰说道“我瞧这屋子收拾的也差不多了，天渐渐冷了，你们随我一同去街上选些好看的绸缎，做些厚被子吧。”
　　闻言，两人终于暗暗松了一口气，急忙乐颠颠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尘，随木槿一同出门去了。
　　走了十步未到，就隐隐看见前方迎面走来了几行人，为首的是一位身着青衣，长身玉立的女子，木槿本来鲜少留意她人，可她明明感受到那陌生女子向她投来的凝视，不灼热，却是清清凉凉的专注，也惹得她不免稍作留意，只见那人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修眉端鼻，眼神里清清冷冷的好似横着一抹烟雾，不禁令她眼神中略微划过一丝惊艳，没想到这青衣女子竟是面容极佳，难得少见的绝世模样。
　　擦肩而过之时，木槿嘴角含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被柏长清尽收眼底，待她慢慢走远，柏长清才微微侧头，朝着身边的杜衡道“怎地对面空了多年的宅子，如今有人住了？“
　　“正是刚刚那位姑娘，有些日子了。”柏长清每天都忙里忙外的，自然不清楚这些琐事。
　　“她一人？”
　　“大抵是。。不曾见过她有家人一同出入，晚些我会再去打听打听。”杜衡向来做事都虎头蛇尾的，哪会问的那般仔细呢。
　　“罢了，我去便好。”柏长清摆摆手“你还有别事要做。”
　　“是。”
　　柏长清回头望了望木槿渐行渐远的身影，神情若有所思，这宅子从她刚入青灯阁时就一直空着无人住，曾经也叫人打探了几番，却都没人知晓这府中主人的家世，更不晓得他们人在哪里，今日这个女子孤身一人回到木府，在柏长清看来，她绝对没有表面上看着这般简单，要早些查探清楚才行。

　　这边话说主仆三人来到街市上挑好了布料，木槿觉着肚子有些饿了，正巧看见一家面馆，闻着香气扑鼻，决定带二人一起去喝些面汤。
　　刚入坐座吃了几口，就瞧见一位不过金钗之年的女孩，长得瘦小，抱着一堆糖葫芦，神色慌张地跑着，后面有一八尺大汉，面目狰狞地追着这孩童，一边追一边怒吼道“哪来的小乞丐，好的不学，竟然还会偷东西，看老子今天不把你的腿打断！”
　　那女孩显然是被这大汉凶神恶煞的模样给结结实实吓到了，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乱跑着，一下就跑进了死胡同，好巧不巧跌倒在木槿身前，糖葫芦落了满地，吓得她呜呜哇哇哭了起来。
　　绿阮夜阑看这女娃瘦骨嶙峋灰头土脸的模样不禁心疼不已，暗想也不知是谁家这般没有良知的父母，生了娃又要丢，让这孩子这般苦命，可惜二人又是弱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眼前那走过来的壮汉怒气汹汹，也是不好惹的模样，两人对视看了一眼，又低下头默默吃起面来。
　　木槿的脸色倒是一直波澜不惊的，眼看那大汉提着棍仗追到了跟前，一把揪起那女孩的衣领，将她提在空中，女孩吓得哭叫声更甚，惹来周遭人频频侧目。
　　“这个没娘养的小乞丐，看老子今天不拔了你的皮！”
　　语毕，抡起棍仗就要朝那女孩身上打过去，绿阮夜阑揪心地闭上了眼睛，看也不敢再看。
　　“且慢。”
　　那壮汉刚要出手，就听闻这一声，也不知是哪个不知好歹的想要逞英雄，循声望去，就瞧见了近在咫尺的木槿，呦呵，没曾想，还是位美人。
　　“这位姑娘，方才可是你唤我？”那大汉收回手，提着女娃，嬉笑着走过来，一脚搭在长椅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木槿。
　　“这位壮士，何必要跟一个孩子过不去呢？”
　　木槿眼底嵌着笑意，语气也是温温和和的，但让人听起来就是丝毫没有温度。
　　夜阑和绿阮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这小乞丐偷了我的东西，怎地？姑娘是想替她讨个说法？”
　　“我没偷！我没偷！是你偏偏说我付的铜钱是偷来的，收了我的钱，还…还不给我吃的，是你欺负我！”
　　那女孩突然大喊起来，灰头土脸的模样，眼中满是泪水，看起来委屈极了。
　　“现在还没有你这个小乞丐说话的份！”那大汉恼羞成怒地扬起手，眼看一个巴掌就要落在女娃脸上了，木槿淡定自若以旁人肉眼见不得的速度，轻轻弹飞了桌上的一根筷子，那木筷狠狠打在了大汉的手腕处，疼的他顿时哀嚎一声，捂住手腕疼的在地上直打滚。
　　木槿慢慢起身，将一粒碎银放在桌上，头也不回地道“这孩子今天拿了你的东西算我替她买的，银子给你放桌上了。”
　　夜阑和绿阮完全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惊的目瞪口呆，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家主人已经起身离开了，二人忙扶起一旁的女娃，也紧跟着离开了面馆。
　　“小姐！小姐那人不会追上来吧！”夜阑与绿阮一边急匆匆地追赶着，一边担惊受怕地频频回头确认那凶神恶煞的大汉有没有追过来。
　　木槿不以为然，刚刚她虽然没有使太多力道，但那一下也足以让他断了手腕，疼着哭都来不及，哪还有精力跑过来追杀。
　　这顿饭本就吃的不算愉快，回头却见绿阮夜阑竟将那脏兮兮的小孩儿带到了她跟前。
　　木槿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这三人，正欲开口，却听见那女孩先对她说“姐姐，浽之多谢姐姐救命之恩。”
　　语毕，还跪下来重重磕了个响头，甚是可怜懂事的模样，木槿虽然年纪在这都够好几次入土为安了，但还是真真消受不起，用眼神示意夜阑快将这孩子提起来。
　　未了，又从香囊里拿出一锭银子给她“去找些零工来作罢，温饱足矣，又何必被人看作乞丐赶来赶去。”
　　那女孩看了看那锭银子，又瞧了瞧木槿，点点头又摇头“姐姐的话，浽之铭记在心，今日之事，定会涌泉相报！”
　　撂下这句话后，便转过身，一溜烟地跑走，消失在街角之中。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孩子，不过此事过后，木槿的形象在夜阑和绿阮心中又如实光辉了不少，两人乐呵呵陪着木槿继续在集市上逛到了酉时，又买了些没甚用的新奇玩意，才各自回了家。
　　秋季，夜晚来临的快，木槿拐了个弯，远远地，就瞧见自家门前矗立着一抹颀长倩影，模模糊糊可见的轮廓，让她莫名想一句诗词：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