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全职]》一汀丶烟雨

35、困兽【尖刺】

　　意大利的佛罗伦萨。
　　香薰在酒店房间中熏出一种清雅的香味，落地窗前的小圆桌上，白色的花瓶中插着一束新鲜的玫瑰。

　　质地良好的酒红色窗帘在灯光下，泛出点点光泽，上面是繁复而精致的花纹。

　　带着些许暖意的地中海海风吹过，夜渐渐笼罩这座城市，点点温柔的灯光在微光中一盏一盏亮起，衬出这座古老城市的喧嚣。

　　即将到来的，是一个温柔而美好的仲夏之夜，似乎即使发生再多浪漫，偶遇，邂逅，也无法让人感到惊奇，如同这座城市，总是带着某种神秘的文艺与令人自豪的沉静。

　　但房间中发生的事情，似乎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女生，正蜷缩在地毯上，靠在床边，低声抽泣。
　　她的右手手背上，鲜血顺着小小的伤口流了出来，在挣扎中鲜血染红整个右手。

　　透明的药液正顺着细小的针头一滴一滴地流下，已经濡湿了小片白色的床单。
　　穿着白衬衫的男孩儿，跪坐在她的旁边，紧紧将她搂进怀里，衬衣上，是沾到的，她的斑斑血迹。

　　女生的力气已经用尽，此刻乖巧下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涌，泪水，打湿了男孩儿的衬衫。
　　男孩儿看着抽泣不止的女孩儿，垂下了眸子，神色不明。

　　------
　　两人的欧洲旅行，在五天前正式结束。
　　那封信，还是被他收了起来未曾送出，因为，那并非一个好时机。

　　四天前的中午，他送她去了机场，也看她过了安检。

　　虽然收到了她已经安全到家的邮件，但在预计的时间，她的电话，还是无法拨通。他打了电话到华国询问，然后意识到——
　　她，撒谎了。

　　没有去乌克兰，也没有上飞往华国的飞机。
　　她失踪了。

　　警察在这天早晨才找到她，她就如同此刻，将自己紧紧抱住，用双臂环着膝盖靠在床边，静静背对着门口坐在地毯上。

　　那么多人的一涌而入不能让她的神情发生变动，她似要在自己的世界永远沉寂下去一般，眼睛空洞而茫然。

　　她的意识似乎已经模糊不清，如同游离在天际，他与她说话，她不应。
　　似是没有听见，又像是已经无法再开口说话。

　　“去医院！”
　　只有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她爆发出了激烈的反应，拼命挣扎着，甚至咬了他一口。
　　最后屈服的那个人，依旧是他。

　　他托了父亲帮忙打过招呼，询问到了佛罗伦萨地区主管人的联系方式，这才借来了他们家的家庭医生过来帮忙。

　　她倔强地不肯入睡，不肯让医生触碰，拒绝与任何人交流。

　　那时的她，如同一只亮出了所有刺的刺猬，要将所有靠近她的人刺地鲜血淋漓才肯罢休，而她自己，分明嘴唇皲裂，脸色发白，已经虚弱到了最危险的临界点。

　　那位家庭医生无奈，又打电话叫来了同行朋友，帮忙催眠之后，她才终于安静地睡了过去，葡萄糖也终于顺利挂上。

　　短短几天，她，变得更瘦了。
　　原本她的身形只是单薄清瘦，生病后来逐渐变成骨瘦如柴，但现在，大约，他只能用枯槁这个词，来形容她的状态。

　　她，如同真正败落的植株，丧失了扎根的土地，似要在风中枯黄，随时随风消散，无论是，在精神层面，或是，生理层面。

　　疾病，在短短几天之内，快速将她折磨地形销骨立。
　　或许，好消息是，她还愿意让他近身。

　　在她终于睡去之后，摸着她的面庞哭了的那个人，是他。
　　然后，她睡了一整个白天，滴水未进。

　　当夜晚降临，她再次醒来，便又已经不安分地弄掉了手背上的留置针。
　　她一言不发，企图离开，不顾手背上的伤口流出了鲜血，染红了两人的衣衫。

　　她如同一只困兽，显露出从来没有亮出过的尖刺，反抗着周围的一切。
　　此刻，她终于在他的怀里被控制下来，也在激烈的挣扎中，逐渐丧失了所有力气。

　　一声音乐声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女孩儿声音逐渐小下去的抽泣，也打破了房间里原本的安静与沉闷。

　　他将已经渐渐安静下来的她抱起，放在那半边未曾染血的床上，拿起了她的电话。
　　标注：姐姐。

　　那一刻，众多纷杂的念头在男孩儿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手却只是顿了一下，他把手机递给了她。
　　“你堂姐打来的。”
　　说，与不说，都该由她决定。

　　那人的目光终于从无法聚焦，到逐渐凝视到了他的身上，更准确地说，是他手中的手机上。
　　女孩儿似乎是想要伸出手来接，她抬手拿到了手机，手却一颤。

　　手机，掉在了床上。
　　她已经……
　　拿不稳手机了。

　　亚瑟的眼睛里像是进了沙子，他重新拿起了电话，接了，然后蹲下，将手机放在她的耳边。
　　“喂？”
　　“……”

　　“喂，雨眠，是你吗？你在乌克兰旅行地怎么样？没有发生啥不安全的事情吧？你都不知道我多担心。”
　　电话没有开到免提，但声音依旧颇大，至少……这个距离，他能够听得清楚。
　　“嗯。很安全，没出事。”

　　透过电话，另一边妹妹虚弱沙哑到了极点的声音，吓了陈果一跳。
　　“雨眠，你怎么听起来像生病了？你还好吗？在睡觉？没事儿吧？”
　　“嗯。在睡觉。感冒了。嗓子痛。”

　　她吐字缓慢，却在试图尽力将每一个字都咬到清晰，她在努力，让别人听不出异常。
　　她的回复，堪称完美。

　　此刻，单单听她的回复，完全无法将正在说话的人，与一个十几个小时前拒绝交流、虚弱到了濒危，方才手背上全是鲜血，堪堪停止了哭泣的人联系到一起。

　　隔着电话，陈果果然没听出来更多异样。
　　电话这头，亚瑟却感觉，刚才自己眼睛里的沙子，大概是又在他眼里长成了石头。

　　“你记得感觉去吃些药啊，你身体本来就不好，感冒也要赶紧治好才行，多休息。”
　　“那行，你赶紧睡去，我不打扰你休息了，等你睡醒之后咱们再聊。我还以为你没睡来的。”

　　陈果打扰了病人休息，多少有些惶恐，本来想要多聊聊的话全部被忘在了脑后，就想着赶紧挂电话让妹妹休息。
　　H市这边现在正是半夜2点多。

　　最近她跟着兴欣的人一起白天睡觉，晚上登游戏，在神之领域为兴欣公会抢野图boss，这通电话也是特地算好了时差。
　　乌克兰那边应该是晚上10点多才对，妹妹之前这个点儿会睡？

　　“对了，有件事儿，前几天你爸爸公司的人打来了电话，说是有事情找你，你记得明天回复一下他们哈~”
　　“好。”

　　“要是感觉不对，记得赶紧去看医生哈。那你赶紧好好休息，我先挂了，等你醒了我再打过来。”

　　电话已经被那边挂掉，女孩儿的目光又再次放空。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好像刚刚能够正常听姐姐说完话，再做出几个字的、惜字如金的周泽楷式回复，已经透支掉了她攒下本就不多的力气和全部精力。

　　她软软地侧躺了下去，或者说，再已经没有什么体力，能够支撑她继续靠在床头。

　　酒店白色的棉被将她紧紧包裹起来，她几乎是将自己的头埋进了枕头之中，蜷缩起来。
　　这是婴儿在母体时会有的，一种极其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女孩儿睁着双眼，只是望着空处，并未安稳睡去。
　　也不知刚刚，她到底有没有听明白电话中的人所说的是什么，还是，只是单纯地回应并未纳入记忆。

　　“你姐姐说是公司的那通电话，是我打的。”男孩儿的声音传来。
　　“到了飞机抵达的那个点，你的手机还是关机，虽然你已经发来了到家的邮件，但我原本也只是想……再确认一下你的安全。”
　　“……”

　　女孩儿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要睡吗？”
　　“再睡一会儿吧，已经有点晚了。”

　　男孩儿自言自语，出了房间，用温热的水弄湿了毛巾，再回来的时候，女孩儿已经闭上了眼。
　　他将手伸进了被子中。

　　只是隔着衣物摸到，女孩儿便下意识瑟缩，双眼再次睁开，瞳孔中血丝遍布。

　　“右手给我，帮你擦一下。”男孩儿的声音无比温柔与平和。
　　“你伤口上的血，弄到自己手背上了。”

　　女孩儿的指尖，没再瑟缩。

　　他缓缓地将她的手从被子中拉出，看见了她苍白，纤细修长，却有些干枯的手指。
　　指甲没有留长，被她自己修剪地圆润整齐，泛着淡淡的，好看的粉。

　　鲜血很快濡湿了雪白的毛巾，女孩儿顺从地任由男孩儿细致地擦去她手上的血渍，温热的毛巾细细擦过她的每一根手指。
　　她的目光放空，却又忍不住疲惫，很快闭上了眼睛，坠入梦魇。

　　男孩儿用一种对待易碎的艺术品一样的态度，去细细为她处理完手伤的血迹，然后用医生留下原本输液结束后的医用创可贴贴在了伤口上，又轻轻将她的右手放进被窝。
　　“睡吧。我就在这儿陪着你。”

　　男孩儿的声音有些轻，一只大手，落在了女孩儿的发顶。
　　比起几天前，她的头发，如同她的眼睛一样，失去了所有光泽。

　　因为被人触碰，女孩儿的眼睛惊醒一般睁开，目光聚焦发现是他之后，又慢慢闭上了双眼。

　　长长的睫毛在眼睛下投射出淡淡的阴影。
　　眼睛下方，过去几天没有休息而产生的淡淡乌青与那阴影重叠，女孩儿很快，再次陷入了沉沉的昏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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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34章中[未闻][sngx也][漠然][雪媣涟漪][俗野][循墙绕柱觅君诗]的评论，对于大家的想法和建议，期待多多留言交流呀~
【PS1】课代表
所以这两章陈雨眠的安排是：对陈果——说自己去乌克兰旅行。
对亚瑟——被送到机场之后最终没有上回国的飞机，却在飞机预计到达的时间，向他发送了自己已经安全回国的定时邮件。
如此，就可以制造一个她自己身边无人的时间差，在不受打扰，也不麻烦任何人的情况下，不吃不喝地在意大利的一家酒店安静离开。
所以，如果没有亚瑟的那一通再确认她是否安全回到兴欣的电话……你们懂的。
【PS2】
关于女主要不要这时候回国，我考虑过雨眠回国，然后再被陈果发现的版本，甚至那部分我都已经写完了。
但是后来仔细一琢磨，如果按照“想要离开独自人世，已经暗自立好遗嘱”人的想法，回国之后看到亲人，有了牵绊，只会更加不舍和失去离开的勇气。
尤其是对一个，仅仅是父母希望她考到国内大学，她便拼死也要完成考试；会将父母的死归结于自身，因此换上抑郁症，本身就对亲人无比重视的人，她是不会想要回国，再让姐姐亲眼见证她的死亡的。
所以最终选择了如今的版本，以上。
【预告】：有关这部分的剧情，终于快要结束啦~
（我不会拖剧情的，这部分还下剩的三章里，大概有……刀、主治医生、糖和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