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辰惜》L凌忆

15、第十五章

　　晓惜奶奶安葬好的第二天下午，陈冠东到东坡桃林园把二女儿晓惜接走。

　　眼睁睁看着晓惜被她爸爸陈冠东带走，尽管陆辰心里清楚晓惜是要跟自己的父母家人们一起生活，但是他始终不放心她一个人到陌生的地方去过生活，更舍不得她离开。

　　陆辰沿小路一直悄悄跟在陈冠东的驴车后面，跟他们进了村子后，看着他们进家门，他就躲到他们家屋子的后窗户下静静听着屋里的动静，他打定主意要是她一切都好，他还是会每天接送她上学，要是她在这里过得不好，他是一定要带她走的。

　　陈冠东接二女儿回家住，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晚上，二女儿晓惜竟然独自一人爬墙离家出走后跟着陆辰一起回到桃林园过生活。

　　晓惜的妈妈刘玉慧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她身材微微有些发胖，个子中等，稍微有点驼背，稠密的黑短发，圆圆的脸上一双冷漠的眸子拒人千里，矮鼻梁厚嘴唇大嘴巴的她不带一丝温情的招呼晓惜吃晚饭：“赶紧吃饭。”

　　陈冠东去地里浇菜园子了，从未用正眼瞧过晓惜的刘玉慧对女儿的态度异常冷漠。

　　看着沉默寡言非常内向的大姐陈明梅，蛮横跋扈爱搬弄是非的三妹陈明兰，自私强势的弟弟陈明泽。不熟悉的环境和家人，让晓惜感觉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在了她的胸口上，让她无法自由畅快的呼吸。

　　这是晓惜长大后第一次跟所谓的家人在长木桌上一起吃晚饭，她捧着稀薄的玉米面子粥低头静静地喝了一口。

　　桌子上的两盘菜分别是土豆炖芸豆和菠菜炒豆腐，还有一碗腌黄瓜咸菜，几双筷子不停地在两个菜盘里穿插。晓惜原本想要夹一块豆腐吃，没成想筷子还没接近自己面前的一小块豆腐，两双筷子同时出现在她的面前，紧接着下手快的三妹陈明兰得意洋洋的从她面前夹走了那块豆腐，手慢半拍的弟弟陈明泽气呼呼的用自己筷子把盘里的菜翻了一遍。大姐陈明梅面无表情的吃咸菜喝粥，妈妈刘玉慧懒得理会自顾自地夹菜吃馒头喝粥。

　　晓惜悄无声息的放下手里的筷子，继续低头安安静静的喝手里小瓷碗中索然无味的玉米面粥，耳边响起他们吃饭吧唧嘴的声音，刺耳闹心的‘吧唧’声让她不由得蹙眉。

　　从她开始会拿筷子吃饭时，奶奶就告诉她“吃饭不要吧唧嘴，一个盘里夹菜的时候只能从自己面前夹，夹别人面前的菜非常没礼貌”。一想起奶奶，晓惜的心窝发紧，眼睛瞬间起了一层薄雾，整个人顿时觉得既难过又憋屈。

　　突然‘啪’的一声响，晓惜心头一颤赶紧抬起头看向那响声的源头，还没等她弄明白发生了什么，怒气冲冲的妈妈刘玉慧用竹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陈明泽的手背，恨恨的谩骂声响起：“小瘪犊子，吃个菜你扒拉什么？肉都让你挑走了，别人吃什么？我累死累活的忙活了一天，还要做饭伺候你们这些B玩意，C你娘的，累死我算了。”

　　从小到大晓惜只听到过村子里王红花大娘骂街，可即便是王红花大娘掐腰骂街的时候，也不会骂‘B玩意、C你娘的’这些难听的话。而此时此刻口里骂出这些难听话的不是旁人，正是身为人母的妈妈刘玉慧。

　　晓惜轻轻地放下手里的碗筷，强压住心里的憋屈和反感，她想不明白一个当妈的人怎么能够对自己的孩子大发雷霆的骂出相当不堪入耳的脏话。

　　看到妈妈刘玉慧咬牙切齿怒目相对的凶悍模样，晓惜不由得想到了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奶奶、表面严肃不苟言笑实则心地善良的刘爷爷、笑容温暖语气温柔的漂亮婶婶，还有一直处处迁就她保护她的陆辰哥哥。

　　想到陆辰哥哥，晓惜悲伤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亮光，瞬间一种念头在她脑海以光速形成，有一个声音在她内心深处呐喊“我要离开这里，我要去找我的陆辰哥哥”。

　　这种念头一旦产生了，便如同一股龙卷风在她沉闷的内心深处掀起惊涛骇浪，促使她无法静下心来继续在这个气氛沉闷的地方多待一刻。

　　瞧一眼屋外黑漆漆的一片，晓惜在心里思考该如何离开这里，如何回到桃林园。她知道想要离开这里并不难，趁出去上厕所的时候爬墙溜走就好了。转念间，溜走这个词让她自嘲的扯了扯嘴角，或许跟本不需要偷偷溜走，即便是她此刻正大光明的从大门离开，他们也不会出言阻止的，特别是三妹陈明兰和弟弟陈明泽应该早就巴不得她赶紧离开。

　　晓惜琢磨着最大的困难是现在外面乌云遮月黑漆漆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回桃林园的路程凭自己最快的跑步速度也需要二十几分钟，最重要的是她从来没有抹黑走过夜路，方向感又不好，大晚上的路上也不安全。

　　正思忖事情，突然‘嗖’的眼前一晃，一件衣服擦着晓惜的鼻尖飞了过去，是三妹陈明兰的红色花布衫。

　　晓惜侧身咬牙瞪一眼扔衣服的陈明兰，还没等她开口说话，陈明兰冷哼道：“瞪什么瞪，再拿俩眼泡子瞪我，小心给你剜下来踩爆了。”

　　瞧一眼讥笑看热闹的陈明泽，还有漠不关心的大姐陈明梅，晓惜息事宁人的转过身子背对着陈明兰不说话，她脑海里想起陆辰哥哥曾经告诉她的话“别人越欺负你，你越要微笑，绝对不能在欺负你的人面前生气掉眼泪，你越微笑，他们反而越生气”。

　　可眼下她真的没办法用微笑还击陈明兰的故意找茬刁难，独自置身陌生环境的她只能背对她们强忍眼泪自己憋屈着。

　　此时此刻晓惜在心中不停地呐喊：陆辰哥哥，陆辰哥哥你快来带我离开这里吧。

　　吃完晚饭已经八点半多了，妈妈刘玉慧的大嗓门冲晓惜和其他姐弟妹喊：“都赶紧给我脱了衣裳上炕睡觉。”

　　打量了一眼并不宽敞的土炕，炕上一大卷长褥子东西方位横放着，大姐陈明梅把长褥子伸展开铺好后，长褥子占去了土炕五分之四的位置，在炕尾还放着一小卷孤零零独立的枣红色褥子，低头闷声铺被子的陈明梅指了指那卷独立的小铺盖卷瓮声瓮气的说了句“你的”。

　　晓惜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嗯’，她知道如果自己没胆量离开这里，那么今晚包括她在内一家六口要挤在这不算宽敞的土炕上睡觉。

　　“别磨蹭，赶紧上炕，快点脱衣服，我一会儿要关灯了，一个个的瞎玩意，不知道电费贵啊，都快点的！”

　　刘玉慧说话的语气七分凶悍三分不耐烦，特别是那句脏话让人听了心里非常不舒服，而她作为母亲当着孩子面随口说脏话的行为已经成为一种根深蒂固的恶习惯。

　　像只躲在别人家避风雨的流浪小猫儿，听到屋主人不带一丝温情的大喊，晓惜心里不舒服却只能忍气吞声极不情愿地爬上高高地炕沿。

　　站在炕沿上晓惜正准备脱掉身上粉红色的确良花布衫，三妹陈明兰跟弟弟陈明泽两人坏笑着突然从背后大力猛推了她一把。

　　正在解扣子的晓惜一门心思的念着陆辰哥哥会不会来带她离开，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她被姐弟两人从背后猛推了一把，她一个踉跄直接摔下了炕，额头硬生生的碰到了木躺椅上立马磕起一个大包。

　　站在炕上的那俩人坏笑，三妹陈明兰指着晓惜说：“你身上脏死了，不准你在炕上睡。这是我们家，你去找你那个一脸大麻子的丑娘吧”。

　　农村经常有长辈在吓唬孩子的时候说：你是我们在老东沟里捡回来的，再不听话就送你去找你那大手大脚满口流脓一脸大麻子的丑娘。

　　心里幻想出来的怪物最恐怖。在大人们言语恐吓下，天真无邪的小孩们单纯的认为一脸大麻子的丑娘一定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被大人们一吓唬全都乖乖听话，他们是真怕被送到那只大怪物身边。

　　晓惜在这个不属于她的家里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他们两人欺负，以前爸爸接她回来的时候，陈明兰和陈明泽他们姐弟两人经常会合伙欺负捉弄她。吃饭坐的马札木腿被悄悄弄坏害她摔倒，偷偷在她喝水的碗里放一把盐，把她的衣服丢到墙头上等等。

　　每次晓惜总会撸起袖子跟他们打一架，打完了架她气冲冲地扭头跑回奶奶家，心里发誓再也不要到这个破地方来。

　　现在奶奶走了，她的家没有了。。。似乎是在考虑要不要离开，晓惜不哭也不闹，面无表情地盯着站在炕上居高临下趾高气昂的两个人，眼中寒光闪过，心里定下某个决定。

　　“没人要的野孩子，赶紧滚去东坡鬼桃林园子找你那个穷鬼陆辰吧。”

　　陈明泽向站在炕前的晓惜做鬼脸吐口水，虽说都是一个爹妈生的，但是毕竟从小没有生活在一起，感情自然是非常冷淡，兄弟姐妹之间相处心里终究是有隔阂。

　　陈明泽对陆辰一直有情绪，他也是真的害怕陆辰。

　　有一次为了躲计划生育陈明泽被迫去奶奶家里小住，为了争抢一袋饼干，陈明泽知道晓惜最怕长虫，他从大街上捡回一条半米长被人砸烂蛇头的土黄色长虫吓唬晓惜，正巧被陆辰遇上，陆辰一句话都没说直接把陈明泽拎到大街上画地为牢，牢房一圈摆满了十几只刚出生还没睁眼的小老鼠，从小怕老鼠的陈明泽被迫跟十几只光溜溜的刚出生没长毛的小老鼠做了一下午狱友。

　　典型的以牙还牙，经此一事陈明泽知道陆辰下手特别狠，他知道自己根本打不过高出自己一大截的厉害人物，只能在背后骂人家几句难听的话，却不敢当着陆辰的面说半个字。

　　晓惜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恶言，却听不得任何人说陆辰的坏话。无关痛痒的小事情她向来是退一步海阔天空，但若是对方踩了她的炸点，结果只能是在风平浪静的时刻被她突然掀起的惊涛骇浪干净利索的拍死在沙滩上。

　　听到陈明泽说陆辰是穷鬼，能动手时坚决不叨叨，晓惜咬牙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双拖鞋，骤然间，她扬起胳膊用力把手里的棉拖鞋向站在炕上的那两副让人厌恶的嘴脸扔过去，两只棉拖鞋前后脚的功夫‘嗖嗖’的毫无悬念准确无误的打到他们嘲讽人的厌恶嘴脸上。

　　瞬间响起一阵鬼哭狼嚎，正在炕上脱裤子的刘玉慧从炕上冲下来。

　　‘啪’的一声脆响，妈妈刘玉慧咬牙切齿的甩手给了晓惜一巴掌。

　　怒气冲冲的刘玉慧仍是不解恨，她一副恨不得将晓惜抽筋剥骨的凶狠模样。眼睛喷火的刘玉慧手指头戳着晓惜的额头破口大骂：“死妮子，不想睡给我滚出去，死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