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辰惜》L凌忆

11、第十一章

　　转年村里小学校重修完工，本村的孩子全部回到自己村里上幼儿园。小规模的院落里只有一排三间红砖瓦房，校门口开在大院西墙中间位置正对着村里的大街，最西间是晓惜她们的幼儿园教室，东间的是唯一的一年级班级教室，中间是幼儿园跟一年级老师的办公室，院子东南角是学校厕所，厕所一墙之隔的角落是村里人停放空棺材的小黑屋子。

　　课间休息的时间自由活动，有一年级的男孩子们合伙偷偷从厕所边上爬墙出去到小黑屋里看那副黑漆漆的大棺材。晓惜和陈秀是当时唯一两个跟去探险的小女孩，她俩使出浑身解数翻墙出去，陈秀躲在晓惜的身后，大家伙分成两拨躲在小黑屋门口两边。

　　人群里有一个高高壮壮大家都管叫他‘熊团子’的男孩壮起胆子打先锋，据说小伙伴们之所以给他取了个‘熊团子’的外号，是因为他又壮实又憨厚，名字里还带了个团字，所以大家伙就给他起外号‘熊团子’。

　　打先锋的熊团子把鲜艳的红领巾包头包脸的系在脸上，红领巾的三角竖立在额头上，两边各从两个耳后揽过最后在下巴底下打一个活扣，瞧他的模样像极了《西游记》里面偷袈裟的狗熊精，大家伙都捂住嘴巴乐了。

　　熊团子向大家伙做出禁声的手势，他从灰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块沾了血的卫生纸，把卫生纸干净的一端用唾液沾湿后，他直接把粘了血的卫生纸贴在自己的脑门上。

　　旁边熊团子的一个小跟班的悄声说：“这块白卫生纸上粘的可是熊团子家里纯黑毛大狼狗的黑狗血，为了搞到狗血辟邪，熊团子煞费苦心智诱大黑狗，取狗血的过程那是相当的惊险又多波折，好在最后他用麻袋套住狗头才能从大狼狗大腿上扎了小伤口取到狗血，理所当然那只大黑狗也跟他结下了仇怨，即便是他现在拿臭毛蛋给它吃，那记仇的狗东西都懒得抬一下狗头瞧上他一眼。”

　　大家伙都对着熊团子竖起大拇指，陈秀扯了扯晓惜的衣角紧张地问：“晓惜，你觉得那黑狗血真能压制邪祟吗？”

　　晓惜拍了陈秀的脑门一下：“怕什么，就算真有妖邪，如果黑狗血不管用，大白天的太阳大高高，妖邪也不敢出来。陆辰哥哥说过，不干净的东西最怕见光了。”

　　陈秀点点头顺便把身子往阳光地里挪了挪：“嗯，还是站在太阳底下最安全。”

　　有了辟邪驱妖的红物件和黑狗血，熊团子往脏兮兮的手心里啐了两口唾沫，互搓了两下手他弯腰钻进黑漆漆的小屋里。

　　晓惜屏住呼吸同其他大孩子一起静静地等待熊团子的支应，没成想人进到小黑屋里以后只听见‘噗通’一声闷响，然后就没了动静。

　　一群孩子们见进了小黑屋的熊团子没了动静，刚开始大家伙还是极有耐心的静等消息，可左等右等熊团子始终一点支应都没有，就像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有人哭丧着脸小声说：“完了，熊团子被棺材里的死尸抓住了。”

　　紧接着有孩子附和：“快去找老师来救熊团子，熊团子被死尸抓了。”

　　一呼十应的情形下，一群孩子咋咋呼呼地一窝蜂似得跑去找老师求救。

　　眨眼的功夫，小黑屋外只剩下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晓惜和已经吓的腿软了的陈秀。

　　陈秀哭腔：“晓惜，我害怕，咱俩赶紧跑吧。”

　　“嘘~千万别出声。”

　　晓惜把眼含泪花的陈秀拽到自己身后，伸手去掏裤子口袋，发现口袋是空的，她才想起来昨天拿弹弓打老雀不小心把王红花大娘家的窗玻璃给打破了，素有‘扳倒猪’之名的王红花大娘碍于奶奶的面子没有凶她，奶奶赔给王红花五块钱的玻璃钱，回家后就没收了她的弹弓并禁止她玩弹弓。

　　没有了弹弓，晓惜心中虽然感到失落，但是向来鬼点子多的她弯腰从脚边的土地面上捡起两块鸡蛋大小的土坷垃，掂量了几下两块土坷垃的分量，不大不小探路正好。她瞄了一眼黑漆漆的小屋子，扬起胳膊把其中一块土坷垃用力扔进了小屋里，不带丝毫停滞紧接着第二块土坷垃也飞进了小屋。

　　‘嘭’、‘嘭’两声响动，突然一个半边脸漆黑的大肉团子哀嚎着从小屋里向外面冲过来。

　　眼见那团黑不溜去的怪物就要冲出屋来，说时迟那时快，晓惜果断抬腿一把扯下了脚上的青帮布鞋，来不及做瞄准动作，她抡起胳膊直接把鞋子丢向大肉团子。

　　只听到一声‘哎呦’的哀嚎，晓惜抓起陈秀立马逃命去。

　　晓惜抓住陈秀往学校跑，俩人跑到半道时遇上了面色匆忙的陆辰，她立刻上前抱住他的胳膊委屈极了：“陆辰哥哥，小屋里有怪物，我鞋子打怪物的时候弄丢了，你陪我去找吧。”

　　“你都不知道害怕的？别人都跑去找老师求救，你在那里干嘛呢？”

　　陆辰又气又无奈，自己刚才在学校后面的胡同里捡碎玻璃，听到一群孩子咋咋呼呼说什么有人被小屋棺材里的死尸抓住了，又听到有人惊呼‘完蛋了，陈晓惜和陈秀还在小屋边上’。他心里着急担心她会有危险，赶忙放下手里的忙活快跑向这边来，他是真没想到会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眼下她竟然在委屈自己的那只鞋子，敢情她是真大胆一点都不担心自身的安慰。

　　稍作停顿的功夫，教一年级的男陈老师和幼儿园的女李老师一起从学校里跑来，两位老师身后跟了三十多个大小学生们。

　　受到惊吓的陈秀抹着眼泪跟在两位老师身后，大家一起来到小黑屋。

　　眼前的一幕让人唏嘘不已，原来被晓惜用土坷垃和布鞋砸到的大肉块不是怪物，他名字叫二闯，是村里一个脑子迷糊的半大孩子。

　　村里有人说二闯是个痴巴，随他爹精神不好。其实这个半大孩子并不是痴巴，打小他就跟着同村的亲姑姑一起下地干活，地里的农活他都在行，上年纪的长辈们常说‘二闯这孩子怪可怜的，从小他娘就跑了，爹又是个糊涂虫，要是有人肯教他好好做人做事，他绝对不会跟他那痴巴爹一样’。

　　全身黑乎乎的二闯坐在地上左手拿着一只青帮布鞋右手抹眼泪抽泣：“恁谁用鞋打了我的脸，我要上恁家里去找恁爹娘赔钱。”

　　“你个大痴巴。”一群孩子围住二闯开始七嘴八舌地说些难听的话。

　　陆辰上前从黑色的粗布衫口袋里掏出两块菠萝糖，他把糖块递到二闯面前用商量的语气说：“二闯，我用糖换你手里的鞋行不行？”

　　毕竟还是孩子，只不过被鞋子打了下脸，根本没伤到实处，二闯伸出黑漆漆的脏手心，意思是一手交糖一手拿鞋。

　　接过陆辰给的糖块，二闯憨笑慢吞吞的说：“是陆辰啊。恁什么时候去北河下网抓鱼，别忘了叫上我一块去。”

　　陆辰回二闯一个笑脸：“抓鱼的时候我会叫你。你怎么跑到放棺材的小屋来了？”

　　二闯仍是一脸憨笑的表情说：“俺姑让我上麦地里锄麦蒿，我夜来后晌拉肚子，今个清晨起晚了木捞着吃饭，实在干不动活，不干活俺姑就骂我，我就跑到这小黑屋来藏在棺材里睡觉。刚才有个东西伸进棺材里摸到了我脚丫子，痒的我从棺材里坐了起来，那东西突然就后仰噶倒地上了。没大一会子，又有东西贴着我鼻尖嗖嗖的飞过去，我寻思着出去看看怎么个情况，就被这只鞋打了脸。”

　　一群人立马明白了，敢情熊团子刚进到小黑屋就被躺在棺材里睡觉的痴巴二闯给吓晕了，怪不得里面一点响应都没有。

　　陆辰跟二闯说：“要到晌午了，你赶紧回家吧。”

　　对于头脑犯糊涂的二闯，平日里陆辰要是遇到二闯就会给他一块自己舍不得吃的糖块，他心里可怜二闯的境遇。有时陆辰自己在小北河捉鱼虾会遇上下地干完活到小河里洗手脚的二闯，见二闯破烂的衣服背上都是汗水浸透后留下的一层层盐渍，他觉得二闯着实可怜，一点也不嫌弃满身汗臭味的二闯，他善意微笑递给二闯几个采摘的新鲜瓜蒌（地梢瓜）。二闯一边冲陆辰憨憨的笑，一边帮忙择渔网上的小鱼。

　　有人小声说：“二闯绝对是个痴巴，还敢在死人棺材里睡觉，也不怕被邪祟勾魂去。”

　　陈秀悄悄地扯了扯晓惜的袖子，这时一年级的陈老师大步进了小黑屋，不一会儿他扛了一个人出来，是被吓晕过去的熊团子。

　　守在旁边的李老师赶紧上前掐了熊团子的人中，没多久熊团子悠悠醒来，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俺那个娘来，诈尸了，赶紧跑吧。”

　　事后，偷偷爬墙溜出去的小学生全部被叫来了家长。陈秀叫来的是对她偏心的爸爸陈德胜，晓惜只有比她大三岁的陆辰在身边。

　　教幼儿园的李老师是同村人对晓惜的家庭状况很了解，知道唯一在晓惜身边的奶奶年纪大了，李老师默许比同龄孩子睿智沉稳的陆辰代替晓惜奶奶来听讲安全教育。

　　因此事被叫家长后，从上幼儿园开始每次晓惜学校开家长会或者被叫家长，陆辰都会以家长代表的身份出现在学校里，他成为了班级教室里最小的家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