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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

  •   咸安公主嫁到回鹘一个月内,她只做了以下两件事,就成为回鹘四十万民众中最声名远扬的女主人。

      第一件事:是她比任何和亲来的公主都要聪慧,从没有哪位外族来的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能流利使用回鹘语,她甚至能够听懂一些室韦语,还有葛逻禄人说的突厥语,更别提她的母语汉语了。

      再加上她知书达理,从小就博览群书,因此大婚不久,可汗就开始在处理政务的时候,向她咨询一些事情的处理方式。在两次的回答都让可汗频频点头之后,可汗开始把一些不太重要的政务交给她打理了。

      直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边境地区的唐朝居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咸安公主嫁到回鹘之后,回鹘的马匹比之前便宜了很多,从之前的一匹马易绢四十匹降到三十匹。

      后来远在长安的白居易闻知此事,还特地写了一首《阴山道》来赞美他的昔日旧友:

      咸安公主号可敦,远为可汗频奏论。
      元和二年下新敕,内出金帛酬马直。
      仍诏江淮马价缣,从此不令疏短织。
      合罗将军呼万岁,捧授金银与缣彩。

      另外一件事就是在回鹘人多信仰萨满教,向萨满祭祀的秋祭大会,是回鹘人最为看重的节日。

      当天晚上,黄金牙帐前面站着人山人海的民众。每个人都穿着自己最华丽的衣服,喝着马奶酒,大口吃着烤羊腿。

      咸安公主穿着一件朱红色织金锦花边丝质长袍,和天亲可汗一起坐在人群中的最中间。紧身的长袍配上黑色的腰带,把她的杨柳细腰衬得更加纤细。

      她的发型已经入乡随俗,被照雨精心梳挽成锥状的所谓“回鹘髻”的样式,只是头上还插着一只珍珠点翠簪明显是来自于汉地。

      人群中不时有人议论着咸安公主的美貌,说着他们年轻美丽的可敦不论是穿着汉人公主的服饰还是穿着回鹘可敦的长袍,总能让人的眼前为之一亮。

      尔恪根本无法把视线从那张艳光四射的脸上移开,只是那明显是已婚女性的发型样式又让他的心里泛起了隐痛。

      不知为何,暮月总能穿过众人兴高采烈的面孔,看到尔恪那张冷漠的与周围欢乐气氛格格不入的脸。她越是不敢看他,就越是忍不住看他。

      游牧民族多擅长歌舞,一番表演之后,人群中不少人借着酒兴,吹起口哨,起哄道:“听说咸安公主歌声美妙异常,能开金嗓唱一首吗?”

      天亲可汗捋了捋唇边的白色胡须,一脸期待地看着暮月,也问道:“可以吗?”

      于是暮月被众侍女推上前,全场的觥筹交错声都突然停止了。咸安公主开口唱道:

      吾家嫁我兮天一方,远托异国兮乌孙王。
      穹庐为室兮旃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居常土思兮心内伤,愿为黄鹄兮归故乡。

      暮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么热闹的盛会上,自己却唱了这么一首不合时宜的歌。也许是因为在和亲路上,叶护公主曾经唱过,给她留下了颇为深刻的印象。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暮月唱的这首歌是汉代和亲公主刘细君所作,歌词里写的正是暮月此时的心声。

      嫁到回鹘不过才一个多月,她已经对每天腥膻的羊肉,骆驼奶,感到厌烦,她想念长安城里的面片汤,她想念大明宫里的黄金酥酪,她最想念母亲梅贵妃所做的梅花糕……

      虽然大部分民众听不懂汉语歌词,但是却明显能够感觉到歌曲里透露出的哀伤。

      特别是有深切感悟,又想起自己母亲的叶护公主,竟然当场流下眼泪来,她的弟弟年轻的磨研啜王子也忍不住开始抽泣。

      而这明显与大家载歌载舞的气氛格格不入啊。照雨心生一计,她让回鹘的乐师奏起音乐,然后让咸安公主去跟着众舞者一起跳舞。

      回鹘本来就是能歌善舞的民族,更何况这些是专业舞者。暮月的跳舞技能非常一般,但是人却是不服输的个性,即便跳的动作不够标准,但是却在毫不怯场地努力模仿。

      这种情景在观众们看来又好笑又接地气,反而给民众们留下了这个汉人公主没有架子,与回鹘人没有隔阂很好相处的好印象。

      与暮月在回鹘看起来顺风顺水的新生活截然不同的是,最近加封为千户长的尔恪生活过得简直糟透了。

      他没有任何理由就拒绝了可汗给他订的亲,每天也不训练自己统领的千户军,也不再骑马,也不再射箭,要么就成日在自己的毡房中喝马奶酒,酒醒了之后就去草原上训练他的小海东青捕猎。

      额尔登最近长大不少,也长胖不少,爪子越发的锋利,越来越聪明的同时也显现出它极为任性的一面。

      每当尔恪发现它对猎物不怎么感兴趣的时候,都能猜到它肯定飞到黄金牙帐里讨得了不少零食吃。

      因为黄金牙帐内耳目众多,他和暮月并不总是敢总让额尔登作为“飞鸽传书”。

      额尔登可能因为年纪尚幼,并未觉得自己作为一只万鹰之王的后代,被当成一只鸽子使用有何不妥,反而每一次尔恪让它带些果干去看暮月的时候,都欣欣然特别开心的样子。

      在没有新的信件的日子里,尔恪总要把先前暮月写给他的那一张字条拿出来看了一眼又一眼。

      每当这个时候,一向不怎么爱出声的额尔登总要向着蓝天仰着脖子鸣叫几声,好像在说:“我也好想她啊,怎么办?”

      尔恪呼唤它的名字,它拍了拍翅膀,稳稳地落在了尔恪的右臂上。

      这时尔恪听见了几个正在铸造马蹄的奴隶的闲聊的声音。因为一块巨石挡住的关系,他们看不见尔恪就在附近。

      一个说:“我昨晚又听到那个声音了。”

      另一个问道:“什么声音?”

      “女人的哭声啊,听起来特别的惨。”

      “唉,造孽啊。可汗毕竟七十多岁了,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啦。”

      “啧啧啧,公主长得那么漂亮,人又聪明,要是换做……”

      两个人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是随即又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声。

      尔恪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在他们的面前,直接掏出了他那把不知砍伤过多少敌人的锋利弯刀,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们再敢说这个话题,我就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

      草原上关于千户长阿跌骨咄禄一直有个传说,那就是他几乎不说话,但是说出的话,言必行,行必果。

      这两个打铁匠立刻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苦苦求饶。

      尔恪一脸肃杀地收起了自己的弯刀,就算已经转身走得很远了,他们还不敢爬起来。

      一直到走回到自己千户长的毡房里,尔恪也无法缓解自己焦躁的情绪,后知后觉地才发现额尔登不知什么时候又飞走了。

      等他用马奶酒再次把自己灌醉后,却被额尔登急促的鸣叫给叫醒了。它先是用头去顶尔恪的头,见他毫无反应,就用爪子去抓他的编发。

      尔恪终于醒了,还在想它今天怎么这么反常,赫然发现它的腿上绑着一张布条。

      尔恪立刻展开布条。“去鄂尔浑河谷,我等你。”

      他本来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毡房,可是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

      他转身回去洗了脸,漱了口,还换掉了浑身酒气的衣服,甚至还把从来不用的镜子找出来看了自己一眼。这才骑马直奔鄂尔浑河谷。

      此时八月底的时节已经属于初秋,草原的黄昏已经有些凉了,但是一向喜爱干净的暮月,还是忍不住下了水沐浴。

      有些冰冷的河水让暮月觉得冷静,她更想通过这清澈干净的河水洗去身上的污秽,寻求到内心的平静。

      当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时,暮月命令照雨暂时回避。

      虽然对于暮月的背影只是惊鸿一瞥,暮月就已经穿上了衣服。尔恪却还是看到了她伤痕累累的背部。像是鞭子抽打留下的伤痕,旧伤叠着新伤。

      他琥珀色的眼眸里闪现出怒火,咬着牙问道:“你的后背是怎么回事?”

      暮月:“……”

      尔恪又问道:“他到底怎么对你的?那些传言是真的吗?”

      “……”暮月只是睁着杏仁样的圆眼睛看着他,依然一句话也没说。

      尔恪忽然像是忍不了了似的,说道:“我要去杀了他!为什么一个看起来这么和蔼仁慈的老人,要这么欺负一个无辜的少女?”

      暮月立刻冲上去从背后环抱住了他,蹭着他的脖颈说道:“别去!”

      暮月感觉尔恪的背部因为僵硬而挺得更加直了,她搂抱住他结实的腰——就像以前骑在骆驼上一样亲密。

      见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她垫脚亲了亲他的耳朵。

      尔恪感觉到耳朵连着他的全身神经忽然就像被点燃一般炸了!

      紧接着暮月又说道:“我不知道传言是怎么说的,我只知道我到现在还是处子之身呢。”

      !!!???一番话讲得尔恪又是一怔,暮月只好附身在他耳边红着脸和他讲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细节。

      尔恪听得又心急又生气,不知怎么能发泄心中的郁结,只好掏出黑金弯刀对着河谷旁的树木一顿乱砍。

      草原上的树木本来就不多,倏忽间,被他砍得七零八落。

      发完疯之后,他气喘吁吁地问道:“我到底应该要怎么做才可以保护你?”

      暮月帮他整理好他刚刚弄乱的头发,还用衣袖帮他拭去了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的水渍,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尔恪,你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强大?”尔恪无意识地重复了句。

      暮月:“你现在是千户长,你还可以做万户长,也许将来你还可以做回鹘的宰相。”

      “嗯?”尔恪似乎理解到了她的意思,但是跟他一向以来的认知相违背,这让他此时的思绪比较困惑。

      暮月有些忌惮地环顾了四周,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尔恪,你是自小在回鹘长大的英雄,你应该了解天亲可汗也不是天生就是可汗的对吧?”

      暮月又说道:“当年他也是牟羽可汗的宰相啊。因为牟羽可汗刚愎自用,倒行逆施,所以贤者取而代之。也许在当时看来是不义之举,但是从长远来看,对于回鹘汗国或是回鹘民众也不是一件坏事。”

      尔恪:“你的意思是——”

      暮月忽然像是怕吓到他似的收敛了严肃的神情,她浅浅笑了一下,嘴角边的小梨涡让她又恢复了昔日未出嫁少女的模样,湿湿的黑发让尔恪看得心神荡漾。

      暮月说道:“哎呀,我只是想让你不要整天沉迷于训鹰和喝酒了,做点正事吧。你老这么颓废着,我会心疼的。”

      这时,已经等候多时的额尔登适时地从高高的树枝上径直飞到暮月的怀中。

      暮月对着它的头又揉又亲,笑道:“宝贝儿,你都长这么大了,你最近又学会了什么技能啊。”

      尔恪无奈道:“什么也没学会,你整天把它喂到这么饱,别说野兔了,连只老鼠都抓不到。”

      暮月露出了有点羞赧的笑容。额尔登似乎听明白了尔恪在骂它,竟然不满地“啾啾啾啾”回骂了两声。

      当天晚上,经常酒醉不醒一觉到天亮的尔恪在毡房里难得地辗转反侧起来,他一直在想暮月说的话。

      “强大起来”,他一直默念着这句话,忽然想通了什么。

      第二天,他去见了多逻斯王子,推心置腹地谈了很久。

      没过两天,天亲可汗就让多逻斯王子率领一万军队去攻打一再抢劫他们的室韦部落。千户长尔恪则被指派为先锋官。

  • 作者有话要说:  打滚儿求收藏!求包养!
    第一次写古言的作者每天都因为查资料,在线脱发中。
    《阴山道》真是白居易写的,原诗比较长,我节选了一部分适合剧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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