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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终章 ...

  •   李绩终是一个人离开了吴蜀,那时候他的神志并不十分清明,腰上的箭伤休养了些许时日,仍未大好,被随侍小心的扶上了马车。
      天空阴恻,似将要落下一场雨,蜀城的城道两旁挤满了送行的百姓,浩荡的仪仗路过时,人们众口一词高呼道:“恭送圣驾,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车内随侍正小心的在香炉里添上香料,李绩阖目斜倚在软榻上,昏昏然睡去。
      马车缓缓驶出了城郊,天际突然开始飘下丝雨,有马蹄声纷沓而至,一只修长的手拂过道旁低垂的柳枝,折下时抖落枝上无数水珠,来人迎视前方车阵,突然拉住缰绳。
      李绩朦胧中听见雨声里传来烈马的长嘶,睁开眼时,正见随侍倾身去遮车帘,幕布落下的刹那,他依稀看见道路旁有一人一马静立在雨中,身侧一排垂柳随风扶摇,凄迷无声。
      “外面是谁?”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随侍一跳,他急忙拉开车帘去看,果真见一人披着斗篷远远朝这边望来,面目难辨,于是答道:“启禀圣上,那人手中拿着一截柳枝,许是城中百姓感恩于陛下,前来折柳相送。”
      李绩似有所感应般撑起身子来到车窗前,见那人仍在原地,马车越行越远,他眼睛本就不好,只模糊看得一个影子,气息沉静,李绩久久注视着,一直萦绕于心头的抑郁终于散去,还不待松懈,胸口那里猛然升起一阵难言的痛楚,竟令他忍不住颤抖起来,低咳了几声,随侍赶忙过来想将他扶下躺好,李绩一动未动,紧抓着车帘的五指渐渐泛出青白之色,双目依旧望着窗外,眸色极深,口中失神般低喃着什么,随侍听不清,正着急要不要去唤随行的御医,却见李绩目光一清,似乎回过神来,然后松开手慢慢靠回软榻,仍是阖目躺着,仿佛倦极般睡的沉了,梦中再没有了那些呓语。

      车阵逐渐淡出眼帘,遗留雨中的人扯了扯缰绳,方转身,便看见对面不远处有人同样策马而立,一身青衣,十分风流,似乎为了这样一个不期然的回眸静静等了许久。
      来人轻道:“既然舍不得,为何不跟他一起走。”
      披着斗篷那人似想了想,答道:“我有我的坚持,而你并不需要知道为什么。”
      “如此决绝,你真是懂得如何伤一个对你有爱慕之心的人。”青衣人有些受伤的苦笑道:“秦颜,这一世非他不可么?”
      “是。”秦颜答得斩钉截铁。
      青衣人目光一黯,喃喃道:“我不明白,他心中早有所属,辜负了你一番情意,何德何能值得你如此倾心相待。”
      秦颜侧首,半晌笑道:“我一直觉得人生很无趣,如今能有一个人让自己倾心相待,应该感到庆幸才是,为什么总要问值得不值得呢?”她沉吟片刻,解释道:“喜欢一个人不是说你给他多少,他就应该回报你多少,因为那是我想给的,却不是他想要的,何来辜负一说?若仗着喜欢,便可以理直气壮的索取回报,对方不给就是负心,这般以爱相挟,与仗势欺人有何不同?”
      这番话在情在理,青衣人一时无言以对,良久才道:“你为他付出如此之多,若他有一点真心,也该宠你护你,不该让你四处漂泊,无处可归。”
      秦颜摇头失笑:“不管世人如何看待他,总有我懂他理解他,而你,又怎知我不是心甘情愿呢?照你的说法,方才我狠心拒绝了你,却也要算到我头上,说我负心么?”
      “你!”青衣人咬牙,有些愤恨道:“人这一生不可能不犯错,你如何肯定你是对的,而不是所爱非人。”
      “赵辰君啊赵辰君,你的世子妃待你亦有几分真情,怎不见你对她因内疚生爱?”戏谑的语气淡去,秦颜叹道:“可笑世人总对别人看的太清,且擅长以受害者自处,李绩并未开口求我去待他好,若是看错了,该怪自己有眼无珠,与他又有何干?何必自怨自艾,徒增可笑?”
      闻言,赵辰君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自嘲道:“若人人都如你这般心境,也就没有什么恩怨纠葛,皆可立地成佛了。”
      秦颜否认道:“每个人的执着不尽相同,我也有无法放开的事物。”
      “你的执着便是李绩罢。”
      毫无意外的看到秦颜点头,赵辰君有些挫败道:“秦颜,人心是善变的,就好比没有人能够阻止时间的流逝,你何不试着放过自己的心,说不定你还会找到其他更多有趣的事物,同样能让你倾心相待。”
      “赵辰君,你怎么还是不懂,李绩既未变,为何我要变,朝三暮四,这般的我又如何令你在意?说我不可理喻也罢,痴傻也罢,秦颜便是这样的秦颜,不会更改,若上苍注定一生中非要有个人与我相守,那么唯李绩不可,绝无转圜。”秦颜说的果决,见赵辰君眼中浮现不几丝轻嘲与不信,便缓缓道:“你说的不错,人心善变,但秦颜可以肯定,对他的心绝不会有分毫转移。”
      赵辰君正要开口反驳,却见秦颜捏着柳枝的手在脖间一横,点漆的眸直视赵辰君道:“白刃在喉,其心不可改也。”
      赵辰君心神一震,胸口渐渐蔓延出浓重的苦涩之感,到如今爱的深的是她的痴,恨的深的却也是她的痴,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挣脱不开这种纠葛。稍平了心绪,他目光真诚道:“既如此,我们可还算得是朋友罢?”
      秦颜目光一动,随即点了点头。
      赵辰君迟疑片刻,方道:“跟我回南越吧,只当是朋友一尽地主之谊。”
      秦颜微一颔首,温声道:“我早有打算,多谢你的好意。”
      赵辰君不禁蹙起眉头,怀疑道:“以你目前的处境,已是无家可归。”
      “天下为家。”
      终于不用再走那么远的路,因为现在哪里都是她的家,拂过手上的柳枝,秦颜低笑道:“一壶清酒,一节柳枝,大漠荒原,明月清风,我不过是个平常人,也有自己想要的生活。”语毕,秦颜一扬手中折柳,击马而起,道了一声保重,便与赵辰君交肩而过。

      天高地阔,赵辰君望着秦颜纵马飞驰在雨中的身影,顷刻间似乎有些理解秦颜的坚持了,可他明白,秦颜的心始终被困在方寸之间,凤凰择梧而栖,这样的女子若是有一天被束缚住,必定是她甘愿停留的时候。

      永安城中行人往来接踵,商铺林立,这时,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突然走出几名士兵模样的人,开始在城中醒目的地方张贴告示,待那些士兵离去后,好奇的的行人们纷纷拥上前观看告示上的内容,只见告示右边画的是一张人像,几笔便勾勒出了那人清隽的眉目,神色间充满冷峻坚毅,人们当纸上画的是潜逃的犯人,正暗道可惜了,却见画像旁边写道:“昔年行乞时承恩,蒙其指引,受其财物,如今功成身就,此情至死不忘,当结草以报之,然辗转多年难求恩人音讯,特此昭彰,望有知情者前来告之,必有重谢。”
      人群里有人道:“落款竟是将军府,若真能提供些许线索,指不定还能发笔横财!”
      “得了吧。”不知是谁哄笑道:“依这告示说的情形,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莫说这画上的人老了样貌变了,便是死了也不稀奇。”
      被这么一说,围观的众人顿时失了兴趣,三三两两的散去,有的人临走前还不死心的仔细看了看画像,像是要好好记住,想着日后或许能碰上也说不定,不多时,原本挤的满满的圈子顿时空了出来,只剩下一名手牵孩子的妇人,目光出神的望着那纸上的画像,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娘,你认得画上的人么?”孩子久久等不到回应,于是摇了摇被母亲握住的手,开口询问。
      妇人如梦初醒般低头去看孩子,喃喃道:“娘只是觉得,这画上的人有些像娘从前很喜欢的一位少将军。”
      “娘,将军是用来做什么的?”
      妇人不禁失笑,叹息般低道:“将军啊,就是保家卫国的英雄,那时候娘年纪比你大不了多少,钻在人缝里看那位凯旋归来的少将军,他骑在高大的骏马上,手持长剑,身着戎装,引领着身后浩荡的军阵,眼神不经意间扫过来,仿佛有道寒光钉在身上似的,叫人一动也不敢动。”
      孩子似懂非懂的点头,睁着圆圆的眼睛疑惑道:“可娘不是喜欢爹的么?”
      “娘当然喜欢爹。”妇人摸着孩子的额头道:“有些人啊,一辈子注定只能远远的看着,虚幻不及,而你爹才是跟娘相守一生的人,如今有了你,这样才是一个家,娘很幸福。”
      话音未落,一阵风起,将那未粘牢的纸张揭起一角,簌簌刮卷着,妇人看了眼那徐徐展开的画像,随即收回视线,倾身将孩子小心的抱在怀中,目光温柔道:“起风了,我们回家吧。”

      西林山,燕回关,踏过承天台九百九十九级石阶,红衣云鬓,剑影藏光,许多年以后,有关秦鸿的,或者他另一个鲜为人知的身份的故事,终于落下帷幕。

  •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近四个月再发这章貌似有点多余了,其实这章原本早就有的,但一直觉得有或没有差别不大,但看到有的读者对开放式的结局不是很喜欢,所以决定还是写出来吧,秦颜没有死,她还活着,而且很多年以后,还会跟李绩在一起,第五个番外虽然是虚构的,但那就是他们的以后,整个故事到这里真的结束了,很感谢能陪我一起走了这么久的读者,真心谢谢你们,若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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