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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雨中逃亡曲(逃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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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矢茜爱雨。
甩开鞋子,甩开雨的劝阻,甩开负在双臂的力,收敛的疯狂延伸到四肢是十指冲向雨来。
她挡在雨里,每一处的雨将她覆盖,借她一用继续回归大地。她没有吸收它们,雨避她起舞,她在雨中起舞,只当做致歉。
雨就是温柔。
人人不能仰头,仰头只为起舞,雨冲刷地面所有能刺破血肉的碎渣,它教你信任,每一步踏满大地。
寿终正寝的表盘到不了直角,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白矢茜微微喘气,管它是不是正好十二个小时,她捉到一角红桧皮色的独栋小楼,隔着十字路的对角线,像长在世界最明亮的树根下,无声巨光中,奇丽瑰艳到可以塞进胸膛做颗热乎的心脏。
白矢茜先是有点哆嗦,她笑着跑过去,半天没找到代替指头的叫人工具,只得另辟蹊径,弯起食指重敲一声,紧接着轻敲一声,又沉缓地再重敲一声。
第一回就有了动静。
楼体左侧是个半圆柱凸层,五副一人高的上下推拉窗被浅色帘覆盖,白矢茜注意到左脚边亮了一度。
赤井秀一拉开大门,他有点好奇这个耍他玩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你敲个SOS也要省吗?”
他哑着嗓子,周身一股非常淡的烟草味。
白矢茜拢住双臂,脚冻成了水色,过于典型的五十年代美国幽灵,去拍万圣节惊魂一定一镜通过。
“不好意思,太冷了手不灵活。我可以进去吗?”
语气诚恳,登堂入室。
“这里不是你玩游戏的地方,快回家去吧。”
白矢茜只是贴身一钻,头发上一半的水都勾在了男人黑橡高领的羊毛芡丝上,彩画一样有深有浅。
“真是出师不利啊——”
不想让他听懂,白矢茜紧靠着墙壁长吁了句日文。
“你是日本人?”
赤井秀一缓和了语气,他往外看了一眼,关上了门。
“先坐下来吧,把你的遭遇告诉我。”
他直接决定,转过身往里走。
白矢茜没什么剧烈反应,她待在原地,右脚撑开,伸直胳臂拧紧了裙摆。
“那我就说日文啦。”
她专注于修补这条湿漉漉的小裙子,水越挤越多,本着不想给恐怖故事再增色几笔的好心,她在折腾中熄了气焰。
“猫脸先生,你能抱我去你家浴室吗?”
也不知道这频繁的受惊到底是怎么回事,赤井秀一在厨房煮热水,这种情况又不能置之不理。
“猫脸先生?我没有办法弄脏你家地板,帮帮我吧?”
赤井秀一已经来回几趟,他暼了眼小孩别扭的脚趾,走到门口把她打横抱起。
“这种时候,这种天气,甚至随便找个房子敲门进去,这些都非常危险!”
他姿态严厉,关怀倒是表露无疑。
“你是警察吗,不会是FBI吧?这里离总部可近了。”
白矢茜靠着他,小声又抑扬顿挫,十分夸张,她佩服他这种抱着几磅水还面不改色的冷静。
“因为你是警察才不会报警嘛,谢谢你。”
赤井秀一掂量着小孩,她和自己妹妹应该差不多大。
“你没有立刻借我的电话报警,也是不想让我这样做的意思吧。”
白矢茜歪头看他,很狡猾嘛。
“你可以慢慢洗。”
他对这些奇怪的称呼和猜想置若罔闻,想起自己和这样思维跳脱的小孩打过交道,这种时候只要顺着她就会相安无事。
回到卧室,他从单调的衣柜里抽出套长衣长裤,连带新买的毛巾一并放在了浴室门口。
“猫脸先生!你很正派嘛!”
听力真好,也不知道谁才是猫耳朵。赤井秀一双手插兜绕开浴室,他一头短发酥松微翘,橱台上半杯咖啡油面凝滞,此刻他不见睡意,只微眯着眼,鼻骨上方蹙成两道深痕。
热水烫卷了红茶包,三四颗快搓成团子的黄斑烟头散在烟缸里,赤井秀一扯了个厨余袋,干脆利索地收拾掉了玻璃茶几上的狼藉,叮咣直响的袋子又被塞回抽屉里。
往玻璃面上摆了两杯热茶,他靠坐在沙发上等待。
白矢茜被蒸得晕乎,卷着裤边跑进了大房间。
“洗衣粉盒子在哪儿?”
她踩着双大尺寸凉拖往赤井秀一跟前一站,头发尖还在往下滴水。看不惯这种收拾不干净的个性,赤井秀一没给她回话,他起身往浴室走,过半会儿回来单手搭了条毛巾在她头上,也没问她为什么不用。
“趁热把红茶喝了,衣服明天送洗衣店。”
白矢茜揉着头发,另一只手隔着毛呼呼的上衣,一把拉住了赤井秀一的手腕。
“我想在衣服上留下这里的味道啊!”
赤井秀一抬手反握,逼视着她。
“洗衣粉的牌子都是一样的。”
白矢茜听出了点弦外之音,她唇线上膨,只眯眼尾,一副无奈的面相。
“你觉得日本和美国下的雨一样吗?”
她轻轻一挣,赤井秀一的手掌隔着棉料抽走。
“环境,心情,记忆,都会对气味产生影响,气味也会反过来影响记忆。我啊,马上就要回日本了,听说北海道下雨可是会很冷的,就是不知道和今天比哪个更冷一点——”
白矢茜端起红茶,轻吹着一口一口下咽。她看了男人一会儿,那人精神得很,和自己一样毫无睡意。赤井秀一暼了她一眼,他对今天晚上的跑腿已经有了足够的认识和觉悟。
白矢茜目睹他一副酷劲去拿洗衣粉盒子,还是笑出了声。
“你对日本公民很有责任感嘛。”
他的声音天生有一股哑劲,总让人觉得是用了全力。
“热情的基点正是责任心,我不过是一个热情好客的人而已。”
挽着袖子走回来,他给两枚瓷杯各添了一点热水。
“衣服已经泡好了,现在开始到我说话了吧。”
白矢茜捏紧杯把,往皮垫里嵌了嵌,脑袋向右亲昵地侧了个小幅度,湿发蹭得肩痒,她看上去笑得娇懒,只在目光的神采里露了一点心思。
赤井秀一手里空空,他啧得一声,放好水壶后半个身体隐在厨台后,左手不知怎么多了瓶蓝布鲁斯科。他用食指辅助,拇指暗劲一推,软木连着猩绯浓浆的甘味漏进四周。看来是不久前喝过。
“看来猫脸先生喜欢喝甜酒啊。”
白矢茜仍是笑音,她只说了一句就乖乖闭嘴,见好就收这个道理被她用得出神入化。
“第一点,你不是日本公民。”
赤井秀一很是直接,他用眼就压住了泄露而出的自信,看上去依旧是个锐利无笑的人。
“金发不是混血的常见发色,有日本血统就更难在青少年时期仍然保持金发。但这一点和你身份上是不是日本公民没有直接关系。重要的是你的车。”
“你不是普通的驾车旅行吧,如果是日本公民,未成年驾驶一定会惹上大麻烦,这一点你应该考虑过。”
“当然,为了避免判断失误,我在你想要借用浴室的时候做了一件事,我往浴室里放了第二双拖鞋,如果你有在日本的生活经验,一定会下意识地用那双拖鞋,但是我刚刚去给你拿毛巾时拖鞋还是干燥的——”
“既然你不是简单的混血,也没有在日本生活过,你的日本公民身份也就不成立了。”
赤井秀一说得不紧不慢,他的眉离眼很近,眼角和眼尾分明是一条明暗交界线,上方连同瞳仁置身于阴影里。
到了白矢茜蹙眉的时候了,她不确定地看了他好几眼,似乎不太相信这个人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第二点…猫脸先生,你是日英混血吧。”
白矢茜接下了这个话题。
“红茶包,冷咖啡,还有你厨具台上的十几罐调料,这是英国习惯,美国人反而不会用这么多调料。你能判断出我不是日本公民,也就证明了你和日本的关系比我深……”
“你是看我一直在找你说话,所以出了题陪我玩吧。”
颇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
“猫脸先生,我才14岁哦,而你怎么看都是25岁以上的青年了吧,看,你的黑眼圈有点重——”
她指头上扬,无意碰到了眼睫。
“那件衣服可是我的领域啊。”
她字里行间都摆明了自己的气性,声音却低落下去。
“为什么要帮我泡衣服——本来想这样直接生气,但是……算了吧。”
短短几句话惹得男人大笑,白矢茜甚至不敢看他,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赤井秀一笑声干脆。
“那个人还真是说了句人人都会的话啊!”
白矢茜认定今天绝对和她想象的有所不同。
“绿色超跑,你的目的地可不是我啊!”
忍不住讽刺了他一句,白矢茜的裤边耷拉着,她用手指在眼旁的空气戳了戳,起身盯住对面的人。
赤井秀一又转身去倒酒。
“你对我的眼睛有这么感兴趣吗。”
他的声音语调顿挫,白矢茜听得出男人正洋洋得意。
“还有那个绰号,果然我还是在意。”
“猫脸先生?因为猫从来都不笑啊。不过现在不是了。”
白矢茜扑通一声倒进软料沙发,宽大的棉袖布遮在半张脸上。
“茜。”
“这个名字,你以后迟早会知道的,FBI的警官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