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正大》贺敢

5、“我总会离开你”

　　庄鲸进门就看见曹正委屈巴巴的脸，额头靠上的地方贴了一块纱布，隐约透出来暗黄色的药水，右手打了石膏，说一句鼻青脸肿并不夸张。
　　门闭上了，陈卫东没有跟进来。
　　庄鲸站在门口，和曹正对视。曹正一脸不开心地看着庄鲸。庄鲸没有动，看着曹正。
　　曹正冲她抬起左手，委屈地叫她，“姐姐。”病房里的大灯关着，只有曹正床边的小灯亮着暖色的光，给他的脸平添了几分可怜。
　　庄鲸依然没有动，她深吸一口气，“你付的医药费吗？”
　　曹正不回答她的问题，只看着她，又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声，“姐姐，过来。”
　　庄鲸叹一口气，慢慢走过去，握住了他的左手。曹正往右侧挪了挪身子，庄鲸便侧过身子坐在了床上。曹正的手凉凉的，手指修长，骨节清晰，庄鲸一直都喜欢他的手。
　　曹正握紧了庄鲸的手，把她往自己跟前拽了拽。
　　庄鲸倾了前去，在他唇上亲了一下。黑暗中呼吸声被无限放大，庄鲸听见曹正熟悉的呼吸，凑近以后却只能听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声。
　　曹正看着庄鲸的脸，“姐姐，我疼。”
　　庄鲸避开曹正的眼睛，“我说过让你好好的。”
　　曹正摇头装傻，“我不记得。”
　　庄鲸看向曹正的眼睛，曹正坦然和她对视，手上又轻轻地拽了拽庄鲸。庄鲸叹口气，凑过去吻住了曹正。曹正嘴唇湿软，嘴里面却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两个人安静地接吻，曹正慢慢扣紧了庄鲸的手。直到庄鲸退开，曹正还闭着眼，他猛地睁开，眼睛里还带着雾气。
　　他的声音低而疑惑，“姐姐？”
　　庄鲸“嗯”了一声，曹正又听出来鼻音，去看她的眼睛，还是好好的，没有哭。
　　“抱抱我吧。”
　　庄鲸坐地近了一点，轻轻地把曹正抱进了怀里。曹正侧着头靠在庄鲸肩上，闻着熟悉的、属于庄鲸的味道，没受伤的手从腰间绕过去，环住了庄鲸。
　　他低声说，“姐姐，我想和你一起去音乐节。”
　　庄鲸没说话，也没动。
　　“你这两天都没有给我打电话。”
　　曹正低声撒娇，“我有点想你。”
　　“不是有点……是非常想你。”
　　“你今天没有回家，为什么，我在楼底下等了你好久。”
　　“姐姐……”曹正等不到庄鲸的回答，从她怀里起来，和庄鲸对视，“你想我吗？你没有一点点想我吗？一点点点点都没有吗？”
　　庄鲸又叹了口气，“想了。但是……”

　　庄鲸这次推开了他，因为害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即使拒绝也显得小心翼翼。她的目光远远地落在对面的墙壁上，“我该走了。”
　　曹正捏紧了她的手，一点要松开的意思都没有，“我错了姐姐。我和林宇艺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想让你生气，想让你不要去相亲。我和她真的什么都没有。你不要走行吗？”
　　庄鲸抿抿嘴，“曹正，那天说要和你分开，的确是我临时决定的。但是和你分开这件事，我其实想了很久了。”

　　曹正僵了一下，说话的声音都带了颤抖，“为什么？”
　　庄鲸看他一眼，“很多原因，但是，你应该都知道，不是吗？”
　　曹正急了，“什么原因？因为林宇艺？我真的，只是不想让你去相亲才故意找了她，我们俩认识了还不到一个星期！姐姐，你相信我！”
　　庄鲸用力抽出自己的手，低落地问，“我为什么会去相亲呢？”
　　曹正一愣，不再说话了。偏偏又固执地再次抓住了庄鲸的手，握得庄鲸的手生疼也不松开。
　　“你看，你又不说了。有用吗？曹正。我们总得说清楚。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未来的某一天。我总会离开你。”
　　曹正闭着眼躺下，做出一副要睡觉的样子，又一次缩回了自己的乌龟壳。庄鲸也不想在他受伤的时候逼他想这些，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曹正躺在病床上睡着了，庄鲸看了他一会，出了病房。
　　陈卫东坐在椅子上靠着墙打盹，一晃一晃的，看着像是不倒翁。庄鲸抬手拍了拍他，“你去里面躺着睡吧，床底下有张可以睡的小床，我拉出来了，你去歇着吧。”
　　陈卫东急忙摆手，“不了不了鲸姐，你去吧，我在这里就可以。”
　　庄鲸笑笑，“不用了，你去吧。你吃什么吗？我去买点东西。”
　　陈卫东“嘿嘿”一笑，“不用了鲸姐，我不饿。”
　　庄鲸点点头，“那你进去休息一会吧。我去外面走走。”
　　陈卫东虽然害怕庄鲸，但也知道凌晨三四点让女生一个人出去不安全，因此咬了牙，“我陪你去吧！”
　　庄鲸笑出来，“你不是怕我吗？跟我去外面走走，我要是走一个小时，你跟着我说什么？”
　　陈卫东尴尬地笑笑，“你知道啊？”
　　庄鲸在椅子上坐下，仰头看着陈卫东，“说说看，我也没在你跟前发过火，你为什么怕我？”
　　陈卫东跟着坐过去，“曹正跟我说的，说你不喜欢父母两个人的姓加在一起的名字，会连带着对人也不喜欢。我就怕你嫌弃我的名字，然后讨厌我……”
　　庄鲸疑惑，“嗯？我都不知道我会因为讨厌名字讨厌一个人。”
　　陈卫东想了想，“曹正说他初中那会，有个叫刘杨博的，你说不喜欢他的名字，最后整得他被校长赶回家了。”
　　庄鲸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个“刘杨博”，忍不住笑弯了眼睛，“不是这样的。”
　　“那会这个刘杨博，经常欺负曹正。每天只要看见曹正就会凑过去骂两句难听的。曹正那时候性子软，被骂了也没反应。我挺生气的，找他说了几次，不要再欺负曹正了，但是没什么效果，反而变本加厉。后来有一次他自己犯了错，被校长惩罚了。”
　　“不过因为他被校长赶回家那天，曹正看见我和校长他们在一起站着了，后来问我怎么回事。”
　　“他一直以为我是为了给他报仇，我也没把真实原因告诉他，为了逗他就编了这么个理由。他竟然记了这么久，还跟你说了。你就因为这个怕了我四年？”
　　陈卫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庄鲸笑，“我还纳闷呢，我明明一直都是以曹正的温柔好姐姐的身份和你见面的。你怎么每次看见我都像看见班主任。”
　　陈卫东的笑僵了一下，犹豫地说，“鲸姐，其实曹正已经跟我说了，你不是他姐。”
　　庄鲸愣了一下，脸上显出来一些尴尬。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陈卫东说，也不知道陈卫东的态度是什么。和一个比她小七八岁的男孩子纠缠不清，庄鲸一直都害怕告诉别人。倘若他们光明正大，向所有人宣布他们是男女朋友，她也绝不会为这年龄差而尴尬。
　　偏偏他们不是。
　　曹正一直拒绝承认，久而久之连庄鲸自己都觉得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有问题的，也就不敢再告诉别人了。从他们开始到现在，五年了，除了玩了好几年的朋友，她没敢跟任何人说。她知道曹正也没说，因为陈卫东总是把她当曹正姐姐。两个人真正的，把这段明明正常的感情，藏得严严实实。因为觉得无法开口，害怕被人骂恋Tong癖，也怕被人说是她勾引了曹正。
　　虽然他们是从曹正成年才开始的。
　　以前曹正告诉她“周末不去找你了，因为舍友脱单了要请吃饭”的时候，她也想过，会不会有一天，她也会被带到曹正的舍友面前？但是等了太久了，久到她自己也觉得等待那一天是毫无意义的。
　　现在陈卫东突然说，曹正跟他说了。尽管摸不准陈卫东的态度，但是曹正竟然告诉了别人，这已经让她很吃惊了。
　　她正尴尬着，病房里传来曹正隐隐的闷哼声。庄鲸立刻站起来，冲陈卫东笑了一下，跑了进去。
　　曹正是翻身的时候把胳膊压了一下，马上就被疼醒了。醒来以后发现庄鲸不在，陈卫东也不在房间里，起身想到外面去看看的时候扯到了伤口，疼地哼了一声。
　　没想到哼完庄鲸就进来了。
　　庄鲸走到他床边，微微弯着腰，低声问，“怎么起来了？想上厕所吗？”
　　曹正顺势将头靠在庄鲸身上，“不想……就是有点疼。”
　　庄鲸叹口气，扶着他在床上靠好，“我明天去找汪强。”
　　曹正哼哼了两声，“不要。”
　　庄鲸皱眉：“为什么？”
　　曹正闭着眼，“不想让他看见你。”
　　陈卫东突然有点庆幸自己没有直接跟着进来，而是先在门口看了两眼。
　　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曹正啊。大学四年，曹正给所有人的感觉就是个面瘫。所有的班级活动他都积极参加，但要说他最喜欢什么活动，也没人说得出来。平时就一心扑在学习上，但宿舍要一起打游戏他也会跟在后面浑水摸鱼蹭经验。
　　用导员的话说，曹正这个人，给人最大的感觉就是“淡”。他们当时班级团建，导员说，“你去把他手机抢了，你看他会不会和你生气。”他们班一群人围住什么都不知道的曹正抢了手机，后者果然什么反应都没有。导员说，“别说手机，你抢了他的奖学金、抢了他女朋友他估计都是这个样子。”淡淡的，什么事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在班集体融入地很好，其实骨子里的“淡”味一点没散。
　　可是现在呢，那个“淡如水”的曹正像个小孩一样，缠着庄鲸死不撒手。说什么“类似于情侣的关系”，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完全就是情侣啊。陈卫东退出来，孤单地在走廊里享受着单身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