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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鲸鱼的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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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就是它。
她把“自由”送回来了。
庄鲸提起自己的包,拉着箱子出了门。曹正本能地起身想要追上去,后来还是愣着没有动。他的心里突然有铺天盖地的难过袭来,他以为自己很期待这一天。
他以为自己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他想尽各种办法想得到自由,现在终于被庄鲸当做“迟到的生日礼物”送给他了。
但是现在懵住的也是他。
服务员过来收拾东西,曹正默默看着,也没有走的意思。服务员拿了扫把过来,走到他跟前欲言又止,曹正猛地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服务员,沉默地起身走了。
他突然想回家里看看。虽然不知道想看什么,可是他就是想回去。
手机又开始震动,曹正不耐烦地拿出来,是陈卫东。
曹正接起来,没说话,对面已经吼开了,“正正!是你吧!在小区路口和林宇艺他对象干起来的是你吧!”
曹正皱眉,“没干起来。”
陈卫东才不在乎有没有干起来,“我就知道,一说是林宇艺我就猜是你。”
曹正没说话,陈卫东又问,“你现在在哪呢?怎么还不回来?”
“我想回家一趟。”
陈卫东:“嗯?鲸姐在家?”
曹正手里捏着庄鲸留给他的小布包,“不在,出差了。”
陈卫东嘻嘻哈哈,“我跟你一起回去呗!热死啦,去你家蹭会空调。”
曹正断然拒绝,“今天不可以。”
陈卫东也不在意,“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你回来之前我能去蹭个空调吗?宿舍这破风扇是越来越没劲了。”
曹正垂下眼眸,“再说吧。”也不等陈卫东说话,他就挂断了。
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回到小区,曹正站在门前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反正回来了,就顺便看一眼吧。我没有多在乎她,就是顺便看一眼而已。”曹正自我安慰着,把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却又不自觉地停了手。
他其实有点害怕开了门看见空空荡荡的家。不知道为什么,这会他突然想起来庄鲸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是家。”
如果没有庄鲸了,如果没有了,这里会是什么样子?曹正茫然地想着这个问题,最后停住了开锁的动作,把钥匙拔了出来,坐在楼梯上发呆。
他已经和庄鲸认识十年了。在他初一的时候,还在勤悟村那个小地方读书的时候,庄鲸就已经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了。
他的学校叫勤悟初中,就是那种十分普遍的、村庄里的学校。学生都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因为父母外出打工,就被送到这里住宿,身边的人交谈几乎都是方言。学校条件不好,却也有五百来号学生,每个年级三个班,每个班五十多个人。为着这些留守儿童的住宿,学校也修了两栋宿舍楼。
说是两栋楼,其实也就是两栋两层楼罢了。一个宿舍塞七八个人,勉勉强强住下了全校的住宿生。除了这两栋宿舍楼,还有餐厅一栋、教师办公室兼宿舍一栋、两栋教学楼。
说那里条件差,是真的不夸张。宿舍没有水龙头,学生每天都要去隔了一个大操场的食堂去接水洗漱。水龙头的水只有凉水,热水是学校食堂的师傅每天晚上烧开放在做饭的大锅里,学生自己拿着暖壶过去舀。
曹正没觉得生活条件不好,因为他没见过别的学校。他只知道附近村子都想把孩子送到这里,因为这个学校面积大,看起来很气派,而且还能住宿。
他没有想过关于未来的事情,能上学就上,以后要做什么,梦想是什么,他全部不知道。这是这里的学生的常态,是他最习惯的样子。可是后来,他遇见了庄鲸。
需要一提的是,庄鲸出现在他生活中的时候,比曹正大八岁,准确的说,是七岁零两个月。
曹正现在还记得第一次见庄鲸的情形。
庄鲸和他的班主任一起站在讲台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短发,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打量着教室里的一切。
他当时坐在第一排,庄鲸的正前方。庄鲸感到他的视线,睁大眼睛冲他微微弯了唇角。
他还以为是个新转学过来的学生,应该是个性格开朗的人吧,进了教室就一直在笑。没想到班主任说,“这是谷城大学派来咱们这里实习的大学生,从今天开始,庄鲸庄老师就是我们班的副班主任了,同学们掌声欢迎一下!”
教室里响起来热烈的掌声,曹正慢吞吞地跟着鼓掌,好奇地盯着讲台上那个看起来是个学生的副班主任。
他先是愣了一下,她是谷城来的啊。然后才默默地想,喔,竟然是个老师啊。
第三节自由晚自习班主任没来,上课铃响了五分钟以后,庄鲸抱了本书,在门口探了探头,然后抿着嘴进了教室。庄鲸进教室以后,整个教室立刻安静了下来,五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庄鲸有些不好意思,强装镇定地走上讲台,对着学生们说,“同学们自己做作业吧!”班里爱热闹的学生举手,“老师我们有问题可以问你吗?”
庄鲸点头,“当然可以。”
那个学生又举手,“我有问题我有问题。”
庄鲸点头,“你问吧。”
“老师你的jing是哪个jing字?”
庄鲸老实回答,“鲸鱼的鲸。就是海里面那种大大的鲸。”
曹正虽然没有参与提问,但也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老师你有男朋友吗?”
庄鲸还是笑嘻嘻地,但很坚定地说,“个人隐私不回答。”
曹正下午因为作业没写完被老师批评了,这会正忙着补作业,只能腾出一只耳朵来听他们在说什么。庄鲸虽然是个老师,但是毕竟也还是个没有毕业的学生,学生问她的问题,她基本都回答了。等曹正作业写完,那些同学已经开始问庄鲸大学是什么样子了。
庄鲸看了看表,“今日答疑时间结束了,你们该写作业了。”说完,她便真的一个字也没说,在讲台上坐下,翻开自己的书开始学习了,完全忽视了讲台下学生们锲而不舍的追问和好奇的目光。
这时候任琳文进来,把所有的目光都引走了。她是另外一个实习的老师,和庄鲸住一个宿舍。曹正抬头问同桌借笔,正好看见庄鲸对着任琳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他想,这个老师可真爱笑啊!
然后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曹正就很少看见庄鲸笑了。他曾经特别喜欢看庄鲸笑,尤其是冲着他笑。
曹正给庄鲸打了个电话,提示对方手机关机。曹正也没继续打,估计是在飞机上。
楼道里闷热的厉害,梁城的夏天温度并不低。他又坐了一会,还是站起来开了门。
幸好,庄鲸的东西都还在,拖鞋,睡衣,化妆品,衣柜里也还有她的衣服。
曹正松了口气。既然东西都在,那可能就是生气了吧——因为生气所以一时冲动说了气话。虽然还是按照他的预料成功气到了庄鲸,但是这么严重的后果确实有点吓到他了。好在东西还在,曹正安慰自己,东西还在,就还能哄回来。
可他忍不住又疑惑,为什么要哄回来呢?我不是一直都想分开吗?
曹正回房间歇了一会,翻身的时候突然发现床头柜上摆着的照片不见了。
那是他和庄鲸的第一张合照。
曹正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仔细的看了一圈,发现照片的确不在房间里了——至少不在他可以看见的地方。
床头柜里没有,衣柜里没有,家里所有的抽屉都没有,他在床底下翻出一个小箱子,可是带着锁,他也打不开。
曹正又在家里走了一圈,发现少了很多小东西。他送给庄鲸的水晶球、他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他和庄鲸一起拼完的汽车模型,都不见了。
本身他不在乎这些东西,放哪里都无所谓。可是庄鲸在乎,庄鲸把水晶球和汽车模型放在书架最醒目的地方,每次大扫除都会用认真地把它擦干净,还把录取通知书专门裱了个框摆起来。
现在都不见了。
曹正愣了一会,心里的不安逐渐放大。东西还在,应该不是真的要走,那为什么这些东西都没有了?他下意识舔了舔唇,给任琳文打了个电话。起初被任琳文挂了,曹正不依不饶,一直拨号,挂了七八个以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任琳文可能真的在忙,接起电话来就骂,“有点眼力吧大哥!挂了七八个还一直打!挂你电话不就说明我有事吗?你到底怎么想的!”
曹正停了停,等她骂完了才声音平淡地问,“老师……你知道她去哪出差了吗。”
任琳文继续暴躁,“说了八辈子了别叫我老师,就当了半学期的老师还没给你上过课!她是谁!谁!没名字啊!你不说名字我哪知道你问的谁!”
曹正抿抿嘴,低声说,“……庄鲸。”
任琳文还是暴躁地要死的状态,仿佛下一秒就直接炸了:“北京!两天!大后天回!”
曹正彻底放下心来,道了谢以后挂了电话。庄鲸没有给任琳文说不回来的事,应该只是生气说的气话而已。
他一下子开心起来。至于那些小东西,就无所谓庄鲸把它们放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