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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委屈 ...

  •   祁姝回到永宁宫,已是亥时。
      太后凤辇刚至殿门外停稳,只见一内侍急忙上前,俯身禀道:“太后,郡主在殿中……等候殿下多时。”
      祁姝在阿阮的搀扶下,缓步走下马车。她听见内侍禀报,并未回言,只微不可见地轻叹一口气,抬步往殿内走去。

      方才在天极殿,祁姝和命妇们闲话多时,众人只道太后体恤臣子家眷,冬至佳节,不辞辛劳,与臣民同乐。可唯有祁姝自己知晓,她迟迟未曾离席,不过是心存顾虑,思忖着该如何应对在永宁宫等待她的郑晗。祁姝忧心,若是郑晗因着心中气恼,而当着一众侍从的面,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她该如何处之?祁姝脑中思绪万千,可表面却依旧未动声色,保持着那抹恰到好处的笑意,仪态优雅、举止端庄地同命妇们谈笑风生。

      堂堂太后,历经过朝堂之上各种腥风血雨,看惯了权臣之间彼此尔虞我诈,无论任何难事,祁姝向来都是镇定自若,泰然处之,可未曾想,在郑晗的问题上,她这一国太后,却又一次……犯了难。
      祁姝一面暗叹,一面轻挪脚步,到了殿中。

      那殿中之人,似是等得倦了,正伏案小憩。只见她一只手搁于案几,侧着头枕在臂弯之中,那张英气的面庞,双眸阖起,额角几缕发丝,垂落在秀挺的鼻尖。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一支卷筒,置于双膝之上。
      祁姝驻足,静静地望着眼前的郑晗,见她睡姿乖巧,顿觉有些不忍,心头的烦扰,竟忽的消散了些许。

      郑晗并未深眠,不过是等得久了,着实无趣,这才阖眸而憩。许是感觉到有人靠近,且是那般熟稔的气息,郑晗轻轻眨了眨眼,倏地睁开双眸。
      “姨姨!”一见到眼前人,郑晗顿时欣喜万分,疲倦的面颊,瞬间染起无尽笑意。郑晗一面笑,一面赶忙站起身来,却忽的“哎哟”一声,继而靠在案边,呲牙吸气。郑晗低眸,向搁在案几的那只手臂瞧去,那手臂被枕得太久,又麻又疼,一时间动弹不得,根本无法抬起。

      听得郑晗喊疼,祁姝只觉心头一跳,唤作平日,她定会走上前去,抚住郑晗肩头,替她轻揉手臂,再轻笑着柔声宽慰几句。可眼下,祁姝虽然满眼关切,可脚下,却怎的也无法挪开步去,微动的双唇,亦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倒是一旁的阿阮见状,赶忙走至郑晗跟前,知道她定是手麻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抬起她那只发麻的手臂,替她轻揉。郑晗嘴角轻轻“嘶”了一声,一面忍着疼,一面将另一只手中紧握的卷筒递于阿阮,说道:“我手臂无妨,倒是这卷筒,劳烦阮姑姑替我拿好。”

      这卷筒,郑晗一直握于手中,方才小憩之时,都未曾撒手,此刻郑晗不顾手臂酸疼,也要嘱咐阿阮将卷筒拿好,想必卷筒内定是郑晗珍视之物。想及此,阿阮便依郑晗所言,接过卷筒,小心地托在手中。
      郑晗这才放心,继而自己努力抬起那只发麻的手臂,轻轻甩了甩,又用另一手按了按,直至手臂可以动弹起来。

      祁姝静默地看着这一切,眼见郑晗皱着的双眉逐渐舒展开来,祁姝心下暗暗松了口气,她终是开口,轻声问道:“夜已深沉,晗儿怎的未曾回宫安置?”
      郑晗闻声,抬头向祁姝瞧去,瞧着瞧着,忽的瞪大了双眸,一时间竟挪不开眼去。方才宴席时,臣子们纷纷祝酒,祁姝难免多饮了几杯,此刻双颊微醺,透着红晕,让祁姝平日里清冷端庄的容颜,流露出几分娇俏之姿。这难得的浅醉之态,郑晗是头一回见,于是看呆。

      祁姝见郑晗呆望不语,看向她的目光满是欢喜之色,不由心头一滞,她掩唇轻咳一声,意欲提醒。
      郑晗这才晃过神,“嘻嘻”一笑,说道:“晗儿来此,为的是给姨姨送冬至之礼。”

      “哦?”祁姝秀眉微挑,继而看向阿阮手中的卷筒,说道:“晗儿说的冬至之礼,想必,便是卷筒内所盛之物吧?”
      “正是!”郑晗颔首,将阿阮手中的卷筒拿了过来,小心地取出卷筒里的画纸,献宝似的呈于祁姝面前。
      “晗儿亲手画的‘九九消寒图’,送给姨姨!”

      祁姝面色微怔,只见眼前的画纸上,画有一枝素梅,枝上梅花九朵,每一朵花开九瓣。
      这“九九消寒图”,祁姝自是知道的,她年少之时,每逢冬至,常同闺中好友一起,作图互赠。“九九消寒图”亦称作“画九”,每朵梅花代表一个“九”,每一片花瓣代表一日。从冬至这一日开始,每过一日就用口脂染上一片梅花瓣,染完九瓣,就过了一个“九”,待九朵梅花悉数染尽,便过了九九八十一日,彼时,寒冬已过,春暖燕来。

      祁姝忆着少时闺中之乐,心中暗叹,这消寒图已是许多年未曾作过,今日一见,不由倍感亲切。祁姝一面思忖,一面又向素梅旁侧瞧去,只见那处题有诗句一行,写道:“忽如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祁姝好些时日未曾瞧过郑晗写的字,眼下看这行诗句,忽的发觉,郑晗的字迹已不似先前那般稚嫩,而是多了几分刚劲之力,祁姝微笑,心中默默赞许。

      祁姝看着消寒图时,郑晗一直暗自观察着祁姝神色,此时见祁姝面露笑意,不由开怀,高兴地问道:“姨姨可喜欢?”
      祁姝闻言,执着画纸的手微微一顿,继而轻轻“嗯”了一声,未说“喜欢”,也未说“不喜欢”……她不动声色地将画纸搁在案几上,说道:“夜深了,晗儿早些回延英殿去。”
      说着,不待郑晗答言,祁姝侧头,吩咐阿阮道:“遣一内侍掌灯,仔细送晗儿回殿。”
      郑晗:……

      郑晗瞧着祁姝淡然的模样,各种委屈之情,一下子涌了出来。
      她在殿内等候祁姝那么久,可祁姝自步入殿中,丝毫没有过问她为何在国宴之上中途离席;她手臂麻木酸疼,祁姝没有上前看她一眼,也没有出言关心她一句;眼下她精心准备的礼物,这消寒图她连日来画了不下几十次,这才选了一副最满意的,珍宝似的赠予祁姝,可祁姝没说一句“欢喜”,便道“夜已深沉”,命人送她回宫。

      郑晗想着想着,鼻头没来由地一酸。她强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唤了声:“姨姨!”
      祁姝心头一紧,宽袖下的手不经意地握了握。
      “嗯?”祁姝故作镇定道。
      一阵静默。

      郑晗心中有太多的话想问,她想问祁姝,自己可是做错了什么,为何这些时日,祁姝对她一直如此疏离,可话到嘴边,还是没能说出口。郑晗沉默须臾,缓缓道:“姨姨有头疾,下回国宴,不可再饮这么多酒。”
      祁姝面色怔了怔,一时无言。

      一旁的阿阮虽不知太后和郡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眼见气氛尴尬,忙打圆场:“郡主莫忧,殿下饮酒自有分寸。”说罢顿了顿,又道:“外头路黑,殿下放心不下郡主独行,如此,不必遣内侍,就让婢子送郡主回去吧。”

      阿阮说着,步至郑晗跟前,牵起郑晗的衣袖,在她耳畔轻语道:“殿下劳累一日,已是疲倦不堪,郡主且回去安置,明朝再来,同殿下闲话。”
      郑晗点头,随着阿阮往殿门外走去,待走至门口,又忽的转身,喃声道:“姨姨早些安睡,今宵好梦。”
      祁姝凝视着郑晗离去的背影,柳眉微蹙,朱唇轻抿,久久没有回过神。

      正在这时,一侍女走至祁姝跟前,俯身轻唤:“殿下……”
      祁姝侧头,只见侍女托着一茶盏,口中说道:“郡主来时,道是殿下宴席之上饮了许多酒,郡主忧心殿下身子会有所不适,便嘱咐婢子备了解酒汤,一直在炉上温着。殿下且用一些。”

      祁姝伸手接过茶盏,指尖传来的暖意,顿时溢满全身。祁姝望着茶盏中的汤汁,汁水倒映着祁姝的面庞。祁姝感受到染醺的面颊微微发烫,一时心绪难宁。
      半晌,祁姝轻轻叹了口气,心中暗道:晗儿啊晗儿,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章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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