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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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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煦几乎是被直接打包丢给郁歆的。
当时郁歆正躺着北芒山主峰余桑山南麓的一处芳草甸上，听鸟啭。
那是一只全身有纹彩的玲珑雀鸟，郁歆给它取名叫翘翘。它有宛转动人的啼声，但怕见生人。郁歆与它相持了数月，才逐渐赢得它信任。这一天，它终于肯落在她手边唱歌。
然而，随着那一声响亮的“郁歆，多年不见，近来可好啊”，翘翘受了惊吓，一拍翅膀飞得没影了。
郁歆知道，半年之内翘翘是不会再接近自己了。
郁歆显然不是个热情好客的人，她勉为其难的起身接见了不请自来的阮衡子，语气还有一丝丝怨气：“你来干什么？”
“郁歆，我来看你，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阮衡子自称是郁歆积年的损友，知她的脾气，也不怕惹到她，尤其擅长抓住她的软肋，更是极少数有幸见识过郁歆发脾气的人。
“我说过不用管我。”
“我途经西海，顺便过来看看，总行了吧。”
“你上次来，也是一样的说法。”然后还带走了她的配剑，简直是抢了她心头肉。
“这次不一样。”阮衡子微哂，转头对身后人说，“存煦，你上前来。”
郁歆这才注意到，阮衡子身后，还有个不足三尺高的男孩，一双眼睛黑而亮，眼底一派天然的懵懂羞怯，像林间初生的小兽。
郁歆蹙眉，她对一切幼崽都不太感兴趣：“这是谁？”
阮衡子蹲身抚着那孩子的头顶，一副温润良师相，道：“这孩子叫存煦。等回到东海，他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
“所以你为什么要带他来我这里？”
“说来话长。”阮衡子笑了一下，一只手扯着郁歆的衣袖，一只手签着他家徒弟，三人在余桑山南麓的芳草甸处坐下。
于是，郁歆不得不听那阮衡子长吁短叹，感慨古今，从九百年前的琼台花林宴一路扯到数月前他师兄望涟闭关，再说她这北芒山美则美矣，花开叶落的看上几百年也该乏味了，房舍衣食都不精细，地方又偏僻，山上的喁喁兽和水中的方鮰鱼都不太聪明……
听他开始寒碜去起自个儿的山头，郁歆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漫长的铺垫，问：“所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阮衡子尴尬一笑，不过他脸皮够厚，仗着与郁歆之间的交情，腆颜论起上一辈的事情来：“当年我师父也曾向你家师叔祖求教，算是半师之谊，如此你叫我一声师兄也是应当的。”
说罢，便揽过那孩子：“来，存煦，叫师叔。”
“师叔？”郁歆冷笑一声，言语里的讥诮与传言中的沉静贞素相去甚远，“你跟我讲辈分？令师尊青阳仙人可是我家寒山老头实打实的亲传弟子，怎不听你也唤我一声师叔？”
阮衡子无耻惯了，也不怵她，只对着他那徒弟说：“孩子，别看你师叔这样蛮不讲理。她其实也是心地极好的人，只是时乖命蹇、身世可怜，如今困顿在这北芒山上，孤苦伶仃的，难免郁悒伤感、精神不济……”
“没有别的事你可以先走了。”
阮衡子悻悻一笑，他愣了一会儿神，然后低头对存煦说：“看到那棵树了没有，叶子是红色的，上面结了果子，浅黄色的，你过去摘些回来。
又抬头问郁歆：“你不会舍不得吧？”
郁歆丢给他一个篓子：“随便。”
“先说这个孩子吧，”阮衡子目光停留在存煦身上，脸上没了笑意：“他是个弃儿，被人装进篮子里漂走，却意外沿着地下的暗渠漂进了冥间。我是在冥河边上捡到他的。”
“当时看见两只小鬼为争夺一个篮子大打出手，觉得有趣，不由得多看了一会儿。直到有一个小鬼趁另一个摔倒扑向篮子，拎出一个小孩，准备吃了他，我才知道篮子里面原来还有个孩子。”
“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漂了多久，期间是怎么活下来的。我只知道他无亲无故无牵无挂，阳间没有他的名字，阴间又不收活人。”
“我觉得我和他之间有缘分，就把他带在身边了。养个孩子够费事的，但也算有趣。你看，一会儿工夫，他就从这么一点点，长到这么大了。”
郁歆随意听着，不由把目光投向那棵空缕树，那里设了阵法，那孩子周围的时间变化看起来比周围慢得多。郁歆发现那孩子真的在努力摘果子，对他来说，那树还是太高。他试图爬上树，一手攀着树干，一手够枝条。树干太光滑，他一不留神溜下来一段，停在半中央，要掉不掉的样子蠢极了。
“他有多大？”
“五岁。”
“你真的要把他养大？”
“当然，我还要他将来继承我的钟灵峰呢。”
“他不会活很久，钟灵峰给了他，他也不能帮你照看太长时间。”
“我会想办法。”
郁歆没有再反驳他，她不知道的是，阮衡子当时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
存煦依旧挂在那边树上，几次险些摔下去，都险险被郁歆或者阮衡子的法术扶起。
“不瞒你说，我这次来，还带了几封书信。”
“我不会看的。”
“你可以不看，但是我不会再替你给一封封还回去了。顺便说一句，这里有一个人的信，是你绝对想看的。”
“怎么可能，我谁也不想见。”郁歆背过身去，十指紧紧地攥在一起。
阮衡子装作不在意，随手把信放在她身后不远处，自顾自道：“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看看你这北芒山呢。我随便逛逛，你不用陪着我。”
说完，就当真捏了个诀乘风飞走了。
过了一会儿，郁歆回头，瞄了一眼身后，玉衡子估计是把这些年攒的书信全给她带来了，看着挺厚的。
感觉到阮衡子真的在岛上瞎逛，他的气息也的确离自己越来越远。
郁歆抬手招来一股风，把信逐一翻起，她翻的很慢，一封一封地展开，一个字一个字的读，然后再把一切都恢复原状，全程自己的手没有一点点沾到信封。这件事她做得得心应手、饶有兴味。不过，有几封绘着黑色云水纹的信却是被她的的确确轻飘飘地给掀过去了。
信总有读完的时候，但她想见到的那个名字最终也没有出现。读过信的郁歆仙子心情实在不错，就懒得跟那个一贯不讲信用的阮衡子计较。
她拿出几个空缕树果，慢慢吃着，在张满青草的山坡上看不远处傻孩子爬树。
然后，她意识到了不对——阮衡子已经出了北芒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