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白雪》yimu_Mo

6、第 6 章

　　雪延 X 吴叙白（06）

　　距离养老院不远的锦城三期别墅区里翻出一具白骨，那是十五年前开发商强拆棚户区民宅时，捅伤多名工人，捅死一人的凶手。
　　新闻报道他畏罪潜逃，至今没能抓捕归案。实际上，他是在发现妻女和老母亲意外死在施工现场后，自杀身亡。
　　案件发生在太久之前，市里晚间新闻只花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来报道尸体被找到的事。
　　吴叙白靠在小食堂里看电视，惠清踏进门来，见四下无人，便对他道：“吴先生，师父找你过去。”
　　雪延背对着门，坐在一间平常少有人用的小讲堂里。吴叙白来，雪延递过一个比他手掌还要小一点的土黄色收音机。
　　“你带在身上。”雪延道，“平常没事就打开听一听，没电了再带回来给我。”
　　吴叙白接过来看一眼，收音机的右下角印着莲花，印着慈眉善目的佛像，印着湖心寺三个字。
　　“别人看，是不是要觉得这玩意飘在空中？”吴叙白将收音机抛起来，再接住，“大师，吓不吓人？”
　　雪延竖掌在胸前，“过来坐下，今天给你讲经。”
　　吴叙白将莲花坐垫摆在雪延面前，席地而坐。他不会盘腿，就干脆把两条腿伸直，脚尖碰一碰雪延的鞋。
　　俩人一直在屋里呆到日头西沉，雪延的声音不疾不徐，沉稳动听，但内容实在晦涩难懂。吴叙白小时候跟着爷爷奶奶，囫囵吞枣地听了不少经，甚至自己也背了许多。
　　但他那是记音而不解意，整个儿跟用汉语拼音学英语一个模样。以至于记得快，忘得也快。
　　偶尔，他能从雪延嘴里听出一两个熟悉的单词，但也只是非常非常偶尔。
　　雪延讲金刚经，嘴里说了一堆什么希有，世尊，非非也。吴叙白一脸迷茫，表情越发显得疑惑而又严肃。
　　“什么问题？”雪延停下，问他一句。
　　吴叙白摇头。
　　“有问题就问，我现在在这儿，刚好给你解答，”雪延合上书，喝一口水，“别自己回去想，越想越糊涂，倒不好。”
　　“大师，”吴叙白斟酌着开口，“我一句也没听懂。”
　　雪延手一抖，杯里的水洒出来大半。
　　他对上吴叙白的眼睛，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这一下午，真是不知道在这儿干什么呢！
　　雪延叹一口气，将水擦净，淡淡道，“走吧，今天也差不多了。”
　　吴叙白见他不恼，松一口气，拿着小收音机跟在雪延身后，屁颠屁颠，高高兴兴地回了卧房。
　　惠清和惠仁今天到雪延屋里吃晚饭，看桌上的菜式，估计是雪延给俩徒弟开了小灶。
　　雪延极少动筷，吃的那点东西像是只为了走个过场，不为了维持生命。而吴叙白就不一样了，他个死鬼反倒能吃，饭吃得干净，汤也一口不剩。惠清惠仁相视一眼，谁都不敢动筷子了。
　　“你们吃啊。”吴叙白嘴里塞着两块做成酸甜口的素肉，“我就尝尝。”
　　临走，惠仁揉一揉眼睛，盯着吴叙白，“吴先生，你今天... ...看着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不一样？”吴叙白坐在床沿，一条腿搭在床下，拿着牙签像模像样地剔牙。
　　“好像，好像，”惠仁看着他，手在空中虚虚地，描出个轮廓来，“你今天看起来比较，清楚？”
　　雪延闻声抬眼。他的视线落在吴叙白身上，唇角泛起一丝自己也不曾察觉的笑意来。
　　带吴叙白出去办事也好，给吴叙白讲经也罢。这都是在给吴叙白修福修慧，否则，这一具没有执念的中阴之身，说不定哪天就要烟消云散。
　　他曾经试图将吴叙白送走，超度，但吴叙白坚持说自己有尚未实现的愿望，耍着赖地不肯走。但任凭雪延怎么看，他也看不出吴叙白所谓的愿望是什么。
　　讲经也好，让吴叙白听经也罢。这些都是没办法的办法，雪延修习佛法多年，他知道吴叙白能从此中得到的功德不过七分之一，再少不过，但有一点是一点，总比没有要强。
　　雪延在想法子，他总得找个更牢靠的方式。至少，让吴叙白能够留到愿望实现。
　　“大师，给我冲个话费吧。”吴叙白仰躺在床上，把手机递给雪延，“我追的小说更新了。”
　　“明天吧，”雪延擦一把脸，“明天我带你去充话费。”
　　“其实打个电话就能充，现在网络支付，在线支付很方便的。”吴叙白把被子拉高，“大师，要不咱们在寺里安个WI-FI吧。”
　　雪延撩了衣服，坐在床边，“我没有银行卡，充话费得先拿存折去取钱，然后再到人家营业的地方交钱。”
　　他将吴叙白扔在床边的婚服叠起来，放在小柜上，“你看小说都这么上瘾，更别提那些年纪更小的小孩子了。庙里清净些，让他们能静心。”
　　吴叙白垂眸，心里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怪离谱的。但他是个凡人，没剃度，没出家。三千烦恼丝还留在头上，自然得自己找些解闷的法子。
　　但既然雪延说明天去，他也不说什么。毕竟，吴叙白心里也有数。如果不是因为自己，雪延也不用买流量，他的事情，全靠打电话发短信就能解决。
　　第二天下午，雪延如约带着吴叙白下山去。
　　两人一路走，吴叙白一路说着小说里的内容。
　　他不说小说里的爱恨情仇，只讲阴阳世家的男主人公多帅多牛，随便念句咒语就能遣神差鬼，飞在天上咻咻咻咻。
　　吴叙白的本意是觉得这些东西自己现在也能见到，跟现实生活还挺接近，估计能引起雪延的共鸣也说不定。
　　但事与愿为。
　　雪延一路无言地来到山脚的小庙前，忽然停下脚步。
　　“我还真就认识一位这样的朋友，”雪延微微偏着头，“不然，你们见一面？”
　　“啊？”吴叙白手里抓着盖头，“那倒，那倒不必了。万一他把我抓了... ...”
　　“佛家不念咒，不拘魂。”雪延神情淡然瞥他一眼，语气中却似乎带着一些威胁的意味，“别家怎样，我可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