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后》阿墨

1、千年后

　　一
　　阿房宫，当年秦始皇为一红颜而建立的庞大宫室，却在项羽的一声命令之下，连烧三月……
　　二
　　这个废墟一样的地方，就是昔日的阿房宫吗？微站在这杂草丛生的荒地上，微微叹息着，她慢慢的蹲下，手指轻轻的抚着粗糙的地面，明明不若刀一般尖锐锋利，可为什么，自己抚上去却却感到刺痛，仿佛在指腹下的不是地面，而是一根根闪亮璨眼的银针。
　　心也很痛，像花在盛开的那一刻，努力挣扎着将自己的美貌呈现出来，把自己的每一片花瓣都硬生生的从怀抱中扯开，一直努力的弯曲，弯曲，直至花瓣到了最合适的角度，最合适的位置，只为了呈现那短暂的美丽，不为别人，只为自己；像风筝断线的那一刻，风筝绝望而痛苦的被束搏着，她没有自由，她努力的向更高处伸展着，伸展着，扯痛了自己，只为了把线扯断，换取自由，自由后再沉沉的坠落至地。
　　好痛，一直痛着。寒冷刺骨地心痛，一直蔓延，像春色般悄悄地快速地蔓延至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了刺骨地痛，痛得让人几乎要窒息。
　　为什么自己要来这里呢，不来不行吗……为什么艰辛只得到痛楚……
　　微站了起来，她的腿因为长时间的站立而酸痛，脑袋有点眩晕，眼前的景色像闪光灯一样一闪一闪的，模糊的颜色，什么都看不清。
　　好了，接下来她要去看秦俑，一个只因为一堂40分钟的历史课而决定要去的地方。
　　她打开地图，认真的看着密密麻麻的路线，手指在地图上开始了动态移动，先指着自己所在的位置——阿房宫遗址，然后顺着地图上蜿蜒的路慢慢的把手指另一处——秦兵马俑博物馆，看样子是好远的路……她叹了口气，还是今天就去吧，她不是有耐性的人。
　　三
　　好肉痛……她盯着前面的仅隔一块玻璃的服务员，微不满的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坐车坐到这里，一路颠簸就差没把她的骨给拆散了，直至最后一刻，原本就快拆成碎片的骨头就在停车的那一刻又重新组装起来，差点没把她痛得龇牙咧嘴。
　　服务员慢吞吞的看了看手上的红三鱼，抬起瘦的可比鸡爪的黝黑的手把钱对着光亮处，两只老花眼像终结者中的机器人的眼睛一样滴溜溜的转，严肃认真的审视着眼前红三鱼的质量过不过关。几秒后，她就用可怖的鸡爪拉开抽屉，估计这里的人挺复古的，抽屉拉开的时候就像指甲在玻璃上用力摩擦时的那种尖锐刺耳且让人感觉有点心寒的噪声。然后鸡爪从里面摸索出一张10元的找回。
　　看着眼前的红三鱼变成1/10红三鱼，她开始欲哭无泪，她忽然看见自己的眼前有好多好多的钱围绕着自己，只不过那些钱又十分潇洒的挥挥它们可爱的天使翅膀，慢慢的……不，是飞快的从自己的眼前飞走了，毫不留恋……就因为自己好死不死赶上了旺季！！又好死不死的忘了拿学生证！！
　　四
　　微忽然有一种眩晕的感觉，或是因为看见阿房宫与这里的天壤之别吧，或许只是刚才坐车坐的。
　　她倒退了几步，想看清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无奈那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提醒了自己这里确实是秦始皇兵马俑博物馆。
　　是呀……人是要生存要赚钱的，当然，要吸引客人最起码要装修的光鲜亮丽，巍峨华丽整洁的建筑，平坦的路面，两边环樱伴柳。心里好像有点东西开始破裂，并茁壮成长。是的，这个茁壮成长的东西名字叫做——失望。
　　微踏进馆里，眼睛瞬间被眼前的浩大的秦俑军冲击得如同因暴雨而瞬间降落的紫荆花瓣一样让人震撼。她的眼眶迅速涌起温柔的拥抱着瞳仁的海潮，潮水般温柔却又不可抗拒的匍匐在海岸上。
　　她慢慢的走过去，想试着下去抚摸那些已经失去光彩的秦俑，心皱痛起来，如用画框裱起来的画一样，看起来如此精美，但阳光反射后，一道道未铺平的皱褶顿时显现出来，反射着哀伤柔软的光。
　　她缓慢的走过去，如同失神的木偶般，丝毫不在意它人的眼光，就这么笔直的走过去。一瞬间，她在自己的世界里，她听到了音乐，是那么的悲伤而沉稳，记忆瞬间恍惚，似乎看见了千年以前的自己。
　　啪！音乐断了，所有现实以光速砸回自己的脑袋，一旁是这里的保安，自己则站在刺红鲜艳的围栏前，围栏微微向内，自己似乎不小心逾越了。
　　“小姐，你是不可以过去的。”保安狠狠的瞪了她一眼，一脸的没好气，还有公事公办的霸道。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不断的抱歉，腰轻轻的向前弯了一下。
　　保安没再说什么，只不过看她的眼光倒是饱含讽刺与鄙夷。很快他就走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与座位旁的另一个人继续高谈阔论，她看在眼里，是啊，她的确是打扰他了。
　　心情怪郁闷的，她忽然不太想呆在馆里，心里滋生了一种名为偏执的细胞，她知道要是自己再不出去的话，或许她可能在10分钟后被架出博物馆。
　　郁闷的去了一家咖啡馆，随便点了一杯咖啡，看着咖啡腾起的烟雾慢慢悠悠的向上漂浮着，然后飘到某一高度就消失了。她拿起咖啡，闻了一会儿，又放下了。
　　她很喜欢咖啡，不过仅限于咖啡的香味，浓郁的，温馨的，舒心的，飞扬的香味。让人不由得深受诱惑，端起来品尝。只不过，喝入口里便是满嘴的香苦，虽然口中也洋溢着咖啡的香味，可是味觉却感到了苦涩，她向来不喜欢苦涩的味道。
　　旁边忽然无声无息的坐了一个人。没什么所谓，估计是太多客人了吧，反正自己就要走了。
　　再深深的嗅了一口咖啡的味道，她小心翼翼的站起身，力求不发出一点声响。准备离开咖啡馆。
　　“等一会——”自己的手背忽然被人按住了，“一整杯咖啡你都没有喝耶，你是忘掉了还是故意浪费掉的？”原来是坐在对桌的女孩，她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愤怒的样子，不知道情况的，还以为自己是她的杀父仇人什么的。
　　微皱起眉头，她也太认真了，根据等量替换，即代表浪费一杯咖啡等于杀掉一个人，那么她现在是不是该乖乖伸出手低下头说一声我错了，我自首你逮捕我吧？
　　“没有，我只是忘掉了而已，谢谢你的提醒。”她不想大声吵架，对嗓子不好，她乖乖的拿起已经冷掉的咖啡，皱着眉头慢慢喝完。“这样行了吧。”她放下咖啡杯，拿出纸巾擦擦嘴。
　　女孩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淑女形象彻底毁灭，原因是她把口里的食物都喷了出来。
　　微无动于衷的看了看衣服，并没有说什么，她拿起背包，转身离开。
　　“等等……”女孩拉拉她，“你的衣服脏了，要不要到我家换换？”女孩的眼睛看着微。
　　“为什么？”微反过来问女孩。
　　“因为我觉得你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啊，还能有什么？反正我喜欢这么做就这么做。”女孩毫不在意的笑着。
　　五
　　“原来……你是馆长的女儿。”微坐在沙发上，一边与女孩聊着一边漫不经心的玩着手指，把手指纠成结，然后再散开。
　　“嗯，有什么不对吗？”女孩好笑的看着微无聊的游戏。从茶几上拿起薯片吃着。
　　“没有，不过……你可以帮我吗？”微抬起头，眼睛对上女孩。她的眼睛很漂亮，有股浓浓的悲哀，像洪灾涌起般，但是她眼中的平和安静像一道堤坝一样挡住了来势汹汹的哀愁，让哀愁看起来像一件漂亮的艺术品，静止在微的眼眶里。
　　“帮你？我怎么帮你？”女孩好奇的问着微，她有一种感觉，微用的是肯定句。就算自己不答应，她也一定想尽办法去让自己答应。
　　“我想直接到秦俑坑里，我要仔细的看那些秦俑，我要抚摸他。”女孩注意到，微说的最后一个字是他，她的目标是其中的一个秦俑吗？
　　“为什么……”
　　“我有一种直觉，一种吸引我的直觉。”微固执而倔强的说着，她不知道有没有人会为这种很抽象化的东西打动。她的头发垂了下来，稍稍遮住了她的眼睛，也遮住了眼睛里的潮湿。
　　“你会伤害秦俑吗？我是说，你会将秦俑拿走或摔坏之类的吗？” 女孩仔细的问，她想帮微，原因……为什么一定要有原因？
　　“不会。”微只说了简短的两个字，声音里透着一股平稳。让人有相信的理由。
　　“那……好吧，今天晚上我会去把钥匙拿来的，现在先陪我聊聊天，吃吃零食，我对你那个城市很有兴趣矣——”
　　六
　　“妈呀，真是好阴森啊……”女孩慢慢把门打开，眼前只有一片昏暗。
　　微从背包里拿出手电筒。正欲打开。
　　“等等！我们用这个！”女孩把微的手电筒塞回微的背包，然后从自己的背后拿出她预谋已久的东西——蜡烛。
　　微皱了皱眉头：“干嘛？”
　　“这个比较有气氛啊——”女孩兴高采烈的说，她很复古的拿出火柴在火柴盒的侧面划了一下，火柴上暗红色的部分瞬间蹿起一股小小的火焰。女孩小心翼翼的把火柴凑到蜡烛的灯芯上，蜡烛的灯芯也悄悄的染上了火焰。
　　微不发一语，她拿着蜡烛，慢慢的下了坑。
　　……
　　女孩好生失望，她居然什么都没说，一句话都没说，搞什么嘛，好歹也理理人好不好……
　　橙黄色的光亮在坑里摇曳着，微拿着蜡烛，照过一个个秦俑。
　　忽然，她的眼睛亮了起来，焰火在摇曳着在她的眼睛里跳动，她慢慢把手举起，纤长的手指轻轻触上秦俑的额头，从额头上沿着秦俑脸的轮廓划下来。眼眶一片模糊，脸颊刺痛。
　　七
　　2004年7月15日凌晨5点，一名叫微的女生死在秦俑博物馆附近200百米处，死因不明。
　　负七
　　微，你要等我回来，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一名皮肤略有些黝黑，但却不失英俊的男子笑着对女子说。
　　女子坐在椅子上，安静的刺绣，细长的手指捻着针，从绸的一面穿过到另一面。她轻轻的应了一声，嗯。
　　负六
　　快点，把这块石头搬到那边。一名皮肤略有些黝黑，但却不失英俊的男子指挥着几名工匠把碍在这里的石头搬开。
　　善哥，你看，这阿房宫就快要建成了，皇上还真是不惜重本啊，为了一名女子就雇了我们这么多人建这座这么大的阿房宫，想必那个女的一定很漂亮，真是好福气哟。一名工匠干完活晃到善的面前闲聊。
　　嗯。善应了一声。
　　是呀，我也希望我可以为微建一座想阿房宫一样漂亮的宫殿呢。善在心里想着，想到微，他的嘴角便微微的往上勾。他的微，是一名漂亮而安静的女子呢。
　　负五
　　时至黄昏。
　　好了，今天大家也做得差不多了，可以回家去了。善拍拍手，大声的对着工地里的所有工匠说着，顿时整个工地熙熙攘攘的，比南街的菜市场还要再吵上一点。
　　善的脸上一直挂着幸福的微笑，那支自己设计的玉簪子，今天就可以拿给微了。他开始期待并想象着，微戴着那支玉簪子会是多么漂亮，微一直都是最漂亮的。他眼里带着满满的笑意，看着工匠们慢慢的从四面八方离开，他也兴奋的离开工地。
　　他看着像微一般安静的天空，大块大块的云……
　　这是他在一片黑暗中看到的最后的景象。
　　完了，刚才居然不小心的把砖块摔下去了。一名工匠紧张的对另一名工匠说。
　　没事的，下面不可能有人的，现在不已经是黄昏了吗，不会有人在的。那名工匠毫不在乎的说。
　　可是我怎么见到下面有点红红的。工匠开始有不好的预感。
　　怎么会，你是不是看错了。那名工匠开始不安。
　　两名工匠赶紧下来，那是一张让他们熟悉不已的脸。
　　负四
　　看着自己刺的鸳鸯，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点了。
　　崩！
　　线断了。
　　微皱起眉头，怎么会……这线怎么会这么怪呢，明明自己没有用太大的力气。
　　好痛，一直痛着。寒冷刺骨地心痛。一直蔓延，像春色般悄悄地快速地蔓延至肺部，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了刺骨地痛，痛得让人几乎要窒息。
　　微捂着胸口，她开始慌了，怎么会这样，她还要等善回来的，善说今天有东西给她的……
　　负三
　　嗯……还差一名兵俑的脸啊……一名为秦始皇陵雕刻秦俑的老工匠沉吟着。
　　那就这个人的脸吧，反正没有人会管那是不是真的曾经为兵的。另一名年轻的工匠指着一名皮肤略有些黝黑，但却不失英俊的男子的脸。
　　嗯……可是……老工匠有些犹豫了。
　　有什么可是的，反正这张脸也蛮俊俏的。年轻的工匠不以为意。
　　那……就这样吧。
　　负二
　　当一道光亮泄漏进来的时候。他只觉得全身一股疼痛，像要把他整个人焚烧至尽。
　　“天啊！那些色彩居然没了！”一刻钟后，一名老者忽然叫了起来。
　　色彩？是么，原来自己身上是有色彩的。善苦笑，自己居然居住在一个秦俑的身体里，因为这个秦俑的脸是根据自己的脸雕刻出来的。他痛恨极了，他痛恨那两个擅作主张的工匠，他们让他在黑暗中呆了无数的岁月，什么也不可以做，什么都做不到，他只感到寂寞。
　　负一
　　习惯了每天的展览，他开始听得懂站在上面比手划脚的他们到底在讲什么，他也很喜欢展览，只要展览品不是他。晚上是不会有人的，因为展馆傍晚就会关门了。
　　可是今天有些奇怪。
　　他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从来只在早上响起的声音。
　　他听到了两个女生的对话。
　　“妈呀，真是好阴森啊……”
　　“等等！我们用这个！”
　　“干嘛？”
　　“这个比较有气氛啊——”
　　在这几句话之后，他听到了一名女生轻轻下坑的声音，像许多过来研究的考古学家一样，他不由得在心里嘲笑起来。
　　他看到一点摇曳的烛光。
　　然后……一张熟悉的脸……
　　零
　　项羽火烧了阿房宫 咸阳城外风化成一片荒冢 烈焰肆虐长城心窝 黄土覆盖一层层千年等候 胡服骑兵早已穿了孔 秦俑仍在地下 置留许久 千年的姿态 没有换过 为谁 停留今生不求去的苦衷 有没有一种漂泊可以停留 我思念已久途中尽受折磨 空气腐蚀了我同伙 独留 我一个人在尽头 有没有哪种时间可以从头 我想要回去再吃个窝窝头 回神只埋在黑暗中 恍如隔世你从我头顶走过 吴腔楚调我开了口 你听不听得懂 我喊了好久 你还是忽略我 没有漂泊可以停留 我的同伙独留我 没有时间可以从头 回神只埋在黑暗中 恍如隔世你从我头顶走过 (我只能任由你展览我 ) ——秦俑林冠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