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舟》巫淼

48、第 48 章

　　“你家少爷这样多久了？”
　　窗外，秋意融融，一阵秋风吹来，将树下的枯叶吹落，又蜷着人家一圈两圈三圈地盘旋，最终缓缓地落到地上。
　　窗内，小小的屋子壁墙上挂着一副持扇仕女图，王泊舟正对着那画坐着，直愣愣地盯着画发呆。

　　“他这几日都在这里看画吗？”
　　砚喜点点头，又摇摇头：“少爷跟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每天卯时就起，亥时休息，吃饭，处理公务，生活的比平时还规律。但是他一到休息时间就回到屋子里盯着画看。”
　　砚喜忧心忡忡：“狄大人，我家少爷是不是中邪了，他是不是被周小姐勾走魂魄了呀。”

　　“瞎说什么啊你。”狄忠摇头。
　　“那不然少爷他为什么每天都像是被人操纵了一样，在同样的时间做同样的事情，以前可不是这样的。狄大人，你说我们要不要找些大师来看看。”
　　本来沉闷的气氛，瞬间被砚喜的一番话打破了。狄忠给了砚喜后脑勺一巴掌道：“找什么大师，你家少爷现在没事，等你找完大师说不定就有事了。你在这等着，我去跟他说说话。”

　　狄忠进入房间，他本想直接走到王泊舟身边，但是想想，又绕过王泊舟，走到了画前，指着画像人物光洁的下颌对王泊舟说道：“这里没有痣，这画像上画的不是周蒙蒙周姑娘。所以你这样盯着看有意思吗？”

　　王泊舟将视线转到狄忠身上，那认真却同时带点疑惑的眼神让狄忠有点受不了。“周老太君说的没有错，我也记得她的尸身这个地方确实有一颗小痣。”
　　王泊舟微微歪头，好似在认真地思索，然后瞪大眼睛盯着狄忠，似乎在问狄忠为什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还不是因为你交代我要关注蒙蒙姑娘的案子，所以在周家人要把遗体带走之前的最后一次尸检的时候，我就厚着脸皮跟着宋仵作看他验尸。”狄忠仰起脖子，指着下颌：“况且这又不是什么隐秘的地方。只要人眼神没有问题，一下子就能看到好不好，我可不是什么变态。”

　　“我知道。”王泊舟终于吭声了。
　　“你是不是因为拿错画心里遗憾。”狄忠道。
　　王泊舟又不说话了，只是朝着狄忠的方向望着，目光悠长。
　　狄忠心里愧疚，当时的自己怎么没有发现画跟人的不一样呢。他只能指了指画劝道道：“虽说吧，这画上的人不是蒙蒙姑娘，但是她长的跟蒙蒙姑娘一模一样，我们就将就看着吧。”

　　王泊舟盯着狄忠，看起来像是对于狄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而感到难以置信。
　　“反正又不是要跟她相处，画而已嘛，看脸跟蒙蒙姑娘一样不就行了。”狄忠解释道：“不是还有戏文是这样写的，某个大官年轻时原配死了，虽然他后来娶了长得像原配的女子做续弦，传为美谈。”

　　“那你说这个大官是把新娶的妻子当成原配还是新的人呢？”王泊舟终于开口说话，他对狄忠讲的故事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这？”狄忠语塞。

　　“那新妻子知道自己的丈夫是把自己当成了原配的替身看，还是只是一个长得像原配但是是新的妻子看呢？”王泊舟接着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这就是一个故事，不用这么较真吧。”狄忠求饶。
　　“你其实也不喜欢这个不是不是吗？”王泊舟站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狄忠吃惊地看着王泊舟，王泊舟说对了，他其实挺鄙视故事里的大官的，同时他又很同情故事里的两个女人，他不懂这种事成为美谈的理由。他觉得大官是在利用两个妻子来表现自己的深情，而两个被当成表现他深情工具的女人的感受却没有人去理会了。

　　王泊舟笑笑，只是请求道：“狄忠，你陪我去趟周老太君家吧。”
　　“啊！好。”狄忠心想如果李志在这里就好了，他那么聪明，一定知道王泊舟在想什么。“只要不是又让我去偷画就成。”
　　“你放心，我就是想去祭拜一下蒙蒙姑娘。”

　　“小后生，又来啦！今天想到哪里看看，你自己去吧。老身这把老骨头，就不陪你瞎转悠喽。”周老太太坐在摇椅上，用一个竹帽盖着脸上，正惬意地享受午后的悠闲的时光呢。
　　狄忠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满脸通红：“老太君，您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那不都是为了公务需要嘛。”

　　引狄忠过来的小丫头静静地立在一旁，看到狄忠的样子，忍不住捂嘴偷笑。
　　周太君将竹帽拿开，坐直了身子，笑眯眯地盯着狄忠和王泊舟：“哎呦，今天来新人啦！”
　　“老太君，这是我的朋友，江州知州王泊舟。”狄忠指着王泊舟介绍道。

　　周太君点点头，站了起来，笑得更慈爱了。
　　狄忠见周太君今天十分和煦，乘机说道：“太君，我们今天有个不情之请，希望”
　　不等他说完，他就被周太君一把推开。
　　他只能委屈巴巴地看着硬挤在自己和王泊舟中间的周太君，假装对周太君对王泊舟的热情洋溢毫不在意，独自一人默默承受了周太君的冷漠。

　　“小后生，姓啥名啥，家住哪啊，家里都还有哪些人啊。哎呦这小模样长得，老身我真是喜欢。”
　　王泊舟如同乖孩子一般，一边回答周太君的问题，一边用眼神安慰受伤的狄忠，同时示意狄忠赶紧跟周太君说事情。
　　狄忠爱莫能助地摊摊手，指了指周太君对着自己的后背，连连叹气摇头。

　　周太君许是发现了二人的眼神交流，她转身一把拍下了狄忠摊开的手，然后回身对王泊舟和颜悦色道：“小王啊，来我家想做啥事，你直接跟我讲就好了，你找那小子帮忙，不管用的。”
　　“小王！”狄忠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捂住自己的心口，冲王泊舟语重心长地劝说道，“有什么事你直接跟周太君说好了。”

　　王泊舟看着对自己笑得慈爱的周太君，腼腆地笑笑。
　　“小王啊，你到底要做什么呢？”周太君问道。
　　“太君，我有个不情之请，我想给蒙蒙姑娘上柱香。”犹豫片刻，王泊舟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蒙蒙！”周太君敛起笑容，迟疑地问道：“你认识我家大丫头？”
　　“我。”王泊舟知道自己来的很不合时宜，明明时光已经帮周家人慢慢走出悲伤，自己却为了确认一些捉摸不清的感觉硬来挑人家的伤疤，自己真是是一个自私讨厌的人。

　　“我和蒙蒙姑娘有过几面之缘，最。”王泊舟望着老人深邃的眼神，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最重要的是，我跟蒙蒙姑娘有很重要的联系，她死的时候，我就在她的身边。”

　　周太君对王泊舟的话十分震惊，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平静，慈爱地望着王泊舟，拉起了王泊舟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原来你就是那个孩子啊。孩子，生死有命，大丫头她命里有此劫难，谁都无法预料到，你应该忘记这些，好好生活。人应该往前看，不要一直被困在过去。”

　　“老太君！”王泊舟哽咽了起来，多久了，他的心里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他一直觉得周家人一定恨他入骨，但是没想到周老太君不但没有怪罪自己，反而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老太君，对不起，我最近才知道原来原来蒙蒙姑娘的老家在这里，所以现在才来拜访。”
　　“你年纪跟我大孙子差不多，还是叫我阿嫲吧。走，阿嫲带你去看看大丫头。”

　　王泊舟神色肃穆地给周蒙蒙上了柱香，然后默默凝视着烟雾缭绕中的画像。画像画得很好，画中的人栩栩如生，就像活的一样。
　　虽然画中人是在舞剑，但那柔和的眼神柔王泊舟一下子就认出来了，那是蒙蒙姑娘的眼神，一如当日在东京城街头看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