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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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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桃花的书生成亲了。
马勒个巴子的。
小桃花气的掉了一地叶子。
她是一颗五百年道行的桃树,现在住在京城吕尚书的府邸,对此小桃花是很不忿的,应该是吕尚书一家住在她的府邸才对。小桃花还是个桃核的时候就住在这个院子了,五百年沧海桑田,这地方主人换了无数家,什么丞相将军的都有过,但住龄最长还是她小桃花。
小桃核,啊不,小桃花是被一个养在深闺的小姐种下的,这位小姐可是个倾国倾城的妙人儿,但凡妙人儿总得有一个妙处,这位小姐妙就妙在她的脑子有毛病。
脑子有毛病的妙小姐不爱跟那些庸脂俗粉一样天天做女红读女戒,也不爱和那些妖艳贱货一样对那些芝兰玉树的公子品头论足,她最爱干的事儿就是看话本子。妙小姐看的话本子也跟别人的不一样,她最爱读那些人妖殊途、人鬼情未了的故事,自己乐在其中不算,还要夜半念两句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听。
受到这种“胚教”的影响,小桃花以为妖的一生短暂而漫长,妖生最有意义的事情,莫过于一段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小桃花破土而出的那一天起,就立志要做一个有意义的桃树,她数年如一日的潜心修炼,修出了慧根,生出了灵识,成了一个有法力的小妖精。
然而万事俱备,只欠书生。
小桃花住的院儿里,几百年如一日的住着深闺小姐、深闺妇人和深闺妇人的女儿。
因为小桃花的缘故,她的小院叫做桃苑。
没有哪位将军或者丞相或者尚书或者随便什么大人,愿意把儿子安排在一个名字都娘里娘气的居所。
你们他娘的就不会换个名字吗?!
小桃花气的掉了一地青桃。
于是小桃花寂寞的花开花落五百年。
终于,五百年后那是一个春天,一个小妾在她的脚背上画了一个圈。
小妾是吕尚书不知道那一年娶进家门的小妾,吕尚书将这个女子娶进家门安置在桃苑后,很快就遗忘了她的存在,只有偶尔看到小桃花纷飞的花瓣或送到书案上的桃子时,才会想起桃苑里这个孤独的女人。终于有一次,小妾意外的珠胎暗结,为吕尚书生下了一个男孩儿。
后宅的钩心斗角由来已久,毫无心机的小妾死在了产房,那个男孩儿生下来也很孱弱,吕尚书的儿子不少,孱弱男孩儿的到来显得微不足道,甚至有些多余。
“就叫……”吕尚书放眼四周,只有院子里这棵桃树繁花似锦惹人喜爱,他捋着胡子沉吟,“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母亲最喜爱桃花,便叫桃吧。”
吕桃,就连小桃花自己琢磨一番都想骂,这什么破名字。
吕桃就像他红颜薄命的母亲一样,被遗忘在这个孤独寂寞的桃苑,一年一年又一年,小桃花看着吕桃从爬到走,开蒙读书,小小的孩子在她脚下摇晃着脑袋背“人之初”。
小桃花看着他尚未抽芽的小身体,心想,这不就是书生吗?
小桃花终于有书生了!
她激动地不能自抑,连夜开了一树桃花,小书生,看我,快看我!
结果第二天一早奶娘给吓病了。
小书生生下来就没了亲娘,现在连奶娘都没有了。
草。
后来,小桃花被一个不知打哪儿来的臭道士泼了一身黑狗血。
草草草。
小桃花当夜怒使法术,入了吕桃的梦,挑明了自己的身份,“我是你院儿里那个桃树成精,我来是告诉你我不会伤害你,你把我身上的黑狗血擦了!”
吕桃大概随了他那小妾娘,打小脑子里边儿少根弦儿,他也不害怕,听了这话第二天就亲自给小桃花擦干净了。
从此,小桃花就陪在吕桃身边,等待着他长大。
“那我长大以后呢?”吕桃一边啃着汁水饱满的桃子,一边拿小脏手翻书。
“当然是娶我做夫人,我再给你生上几个孩子,咱俩白头到老了。”小桃花一晃树枝砸下来一个桃子,“桃汁儿都弄到书上了!说你多少次,别一边看书一边吃桃!”
吕桃被大桃子砸的敢怒不敢言,“那,你又不能变成人,到时候让我娶一棵树吗?”
小桃花被问住了,支吾了两声,晃了晃树叶,“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用管,你就负责读书考取功名就可以了。”
小桃花这么敷衍着,每天还是督促着吕桃读书,背地里开始为自己塑造肉身。
化作人形是很麻烦的一件事,小桃花要每天想象自己的肉身是什么样子,眼睛有多大,鼻子是怎么样挺翘,嘴巴颜色是春天第一瓣桃花的淡粉还是开得最盛时的艳粉。
她一寸一寸的在她的木头脑子里雕刻自己的模样,这一塑,就塑了十余年。
终于在吕桃十八岁的这一年,小桃花第一次成功的化出了人形。
她迫不及待要让吕桃瞧瞧自己这副精心雕琢的皮囊,恰在此时被吕尚书给叫去的吕桃回来了,小院的门扉洞开,书生与妖精第一次目光交合。
这十余年里,吕桃也从一个摇头晃脑的小娃长成了清隽的书生,他迈开修长的双腿跨到小桃花面前,欲语还休。
小桃花叫他看的羞红了脸庞,咬着下唇要拿粉拳敲他的胸膛。
吕桃喝道,“你又是哪个不知廉耻的妖精?”
小桃花一拳险些给他凿吐血。
“我是你桃花奶奶!”
吕桃捂着胸口憋红了脸,好半天才惊诧道,“小,小桃花?”
“怎么样?好不好看?”小桃花轻盈的转了一个圈,裙裾飞扬带动着阵阵桃香,“你喜不喜欢?这胸小不小?摸摸?”
吕桃蹙着从他娘那里继承来的两弯柔眉,哽了半饷,“偏偏在这个时候……”
“你什么意思?”
“小桃花……”吕桃咽了咽吐沫,“我爹给我定了一门亲事。”
“他让我娶公主。”
马勒个巴子的。
小桃花气的掉了一地叶子。
——
赵南康不顾仪态的疾走进晗熙殿,推开一路拦着他的小太监,直闯进镇国公主赵晞景的闺房。
公主立在窗边,青丝高高束起,发尾垂在腰际,她的腰肢不盈一握,她的背脊傲然挺拔。
赵南康心痛极了,恨得握紧了拳头,眼眶逼得通红,扑通一声跪在她身后,“阿姊!”
公主冷声呵斥,“站起来。”
“阿姊!”赵南康膝行两步,眼泪滚落下来,“阿姊!我去求父皇收回成命,你只说一时糊涂,我拼着这太子之位不要也一定帮你推了。”
“胡言乱语。”
她淡淡的吐出四个字,却轻易地打断了赵南康的话。
赵晞景一振广袖,仍是八风不动的模样,“太子之位,关乎国祚,岂能儿戏?你身为太子,乃是我大颂未来的天子,你跪的只有天地君父,给我站起来。”
赵南康被她一番平淡斥责骂的静了下来,他却仍不肯起身,“阿姊,兵部咱们再想办法,兵部侍郎中有我的人,只要想办法拿捏住其他侍郎,将吕怀准架空,我就能掌控兵部。”
赵晞景审视着跪在他面前的青年,不知不觉这个依附在姐姐身后的孩子,肩背已经如此宽厚,她伸手将赵南康扶起来,手指落在了太子冠冕上,“南康,我自请下嫁,不只是因为你,还因为我是大颂的镇国公主。”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父皇当年赐我封号镇国,是要我镇守疆土,定国安邦。兵部军权事关重要,而今只要我一纸婚约,不费吹灰之力兵部就能收入囊中,有何好犹豫?”
“阿姊!”赵南康还欲再劝,却被赵晞景再次打断。
“南康,我十五岁随军出征,比所有人都知道兵部在将士危难之时有多重要,兵部不稳,在外出征就要腹背受敌,而今西北群狼环伺,我能等,他们可不会等。”
“更何况,”赵晞景话音一转,“我很满意这个吕桃。”
赵南康听到这个笑话似的名字就来气,“就因为是吕桃才不能嫁!”
“阿姊!吕怀准五个儿子,其他哪个不比吕桃强?这个吕桃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我连听都没听过这个人!”
“吕家五子,除了吕桃,个个都有些才思,我朝驸马不得干政,娶我就是断送自己的仕途,他们哪个也不会甘心的。而这个吕桃……安于一隅,正合我意。”
赵晞景冷漠的抚上自己的佩剑,这是一柄真正的武器,没有配什么花里胡哨的剑穗,只有剑柄上雕刻着兽纹,她缓缓拔剑出鞘,剑锋寒光岑岑。
“待婚后,他做清闲驸马,我自镇守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