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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第 143 章 ...


  •   洛非阑只睡了半个多小时,却像是做了一场三个小时长电影似的梦。
      这场梦极其零碎,极其无厘头,噩梦与美梦交织,上一秒还在甜甜地笑,下一秒在梦里都能哭出声来。
      她想起她拍的第一张照片,仿佛是座机拍出来的高糊的文竹与蝴蝶,洛爸喜笑颜开地说:“真好看,咱们把它裱起来。”
      她想起那年大三,在学校的小花园里,她收集半枯萎的茉莉花,准备找一个秘密的地方用它窨些茶叶,再放进给何林一做的那个香包里,中和一些崖柏木的清苦味道。
      她想到她在A城卫视财经频道实习的时候,文科生看不懂全是数字和图表的材料,整理得毫无头绪,被前辈当着众人冷嘲热讽一番,直说得她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梦到她养了一只小白兔,一点点大,抱在手里都能摸到它的心跳,后来它自己跑丢了,然后一只蛇游过来,一张口把它吞掉了,而她只知道大声哭喊,连连后退,不敢靠近那只蛇,更别提替小白兔报仇。
      ……
      零零碎碎,碎碎零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琐碎小事,可洛非阑偏偏在睡梦里也委屈地眼角含了泪,抽噎着醒来的时候,护士站的小护士正在给她换药水。
      许书涯坐在对面,一眼就看到她醒了,忙问她:“醒了?头还晕吗?”
      护士换完药走了,洛非阑极力避着这年轻护士探究和八卦的目光,心里还一阵一阵的不舒服,没从梦里回过神来。
      她不说话,许书涯便没有再问。
      付蜻蜓没一会儿就端着一纸杯冒着热气的水过来,看她醒了,忙过去摸摸洛非阑的头,“没事了,不烫了不烫了。”又把热水递给她,“来,喝点热水。”
      洛非阑接过水来,抿了一口,烫得她差点吐出来。付蜻蜓道:“哎呀我是说你脑门儿不烫了!水是烫的!”
      许书涯见状忙接过杯子,道:“我去找点温水。”
      许书涯走了,洛非阑问付蜻蜓:“你怎么来了?”
      付蜻蜓“哼”了一声,佯作生气:“我要不来,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还告诉许书涯,谁跟你关系更好分不清啊?”
      洛非阑还得分心安抚这个玻璃心闺蜜:“没有啊,事发突然,那个时候我在跟他打电话嘛。”
      提到“那个时候”,付蜻蜓就生气,骂道:“MD,现在这些神经病变态越来越多了,等你病好了咱们就去公安局!逮到了我非得一个耳光把他扇成猪头!”
      洛非阑知道她在逗自己开心,扯着嘴角极艰难地笑了一笑,刚想说点什么,只见门口两道身影挡住亮光。
      两个都高,一瘦一胖,瘦的那个,平时好似长在脸上的口罩墨镜都没戴,脸孔瘦削,下巴上冒着青色胡茬,眼睛里深邃的黑色发出沉钝的光,但依然,依然是一副绝佳的相貌。
      洛非阑竟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想了一个题外话——何林一的确是很好看的,那么,他如果不好看,她会不会还那么爱他?
      两人隔着一个输液室,谁也看不清谁的神情,就那么对视了一秒,付蜻蜓一拍大腿,女英雄一般挽起袖子冲过去欲大干一场,而何林一眼神偏也不偏,直直望向洛非阑,白山却张开手,搂抱似的拦住她,小声道:“走走走,让他们聊。”
      白山将付蜻蜓带走,何林一也迈步朝这边走来,输液室空旷,这几米的距离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他终于站在洛非阑面前,一垂眼就望见了她的脚。
      “你的脚,怎么了?”
      多少话聚在嘴边,争先恐后地想要冒出来,可最后唯独一句平平淡淡的“脚怎么了?”
      洛非阑垂下眼睫,再也假笑不出来:“打碎杯子,不小心踩上去了。”
      洛非阑的脚在地上慌忙中踩得很脏,护士拿医用湿巾给她擦了脚,那纱布裹着的伤口也被医生擦了酒精棉,又仔细检查了一番里面是不是残留玻璃碎片,又开始流血,半片纱布都染红了。
      何林一极想问她痛不痛,再伸手摸一摸,似乎那样就能减轻她的苦楚,但他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
      何林一五脏六腑似火烧,自胸口某个难以言喻的地方升起一阵热流,喉头尝到了一丝腥甜。
      他人生的前二十七年,没有尝过这样的滋味,他以为自己早早出校门,比别人多经历了那么多人间磨难,却第一次知道,什么是心痛的感觉——那是一种,从心理顺延到生理上的痛苦……
      两相无言,洛非阑心如死灰,何林一愧疚难当,门口方才何林一和白山站过的地方此时又站了一个人,手里端着水的许书涯。
      许书涯看清里面的情况,犹豫了一瞬,转身离开。
      他不是就这么原谅何林一了,他只是不想当着洛非阑的面与他争执。
      何林一愣了一下,脸上神色出现一瞬间的空白。这次看见许书涯和她在一起,不是平时那样怒火中烧的感觉了,这种感觉复杂又极端,就好像心头压了一块长满了锈迹的寒铁,又重又凉又肮脏,逼得往最深处坠落。
      那种被人夺走了救命稻草,只能慢慢下沉的感觉。
      “收到的……那些,他帮你清理了?”何林一问。
      洛非阑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抑制不住地反胃,头晕,定了定心神,答他:“嗯。”
      何林一点了点头。
      一向口舌能辩的人想说些什么,却磕磕绊绊。“我在公司的录音室——我——”
      “你走吧。”洛非阑看也不看地打断他。
      何林一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平时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多,这个样子,好像突然在乎起什么,让洛非阑觉得他真是陌生,陌生又令人心疼。
      洛非阑低下头,看着手心,平静道:“你去处理公事吧,不用再来找我。”
      你不用再来找我。
      何林一仿佛听见什么东西,崩裂式的灰飞烟灭,被风吹走,连个渣滓都不剩。
      眼前蒙着一层迷雾,他看不清洛非阑的神情。
      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任何惊讶或错愕,好像事情就该是这样,好像听到的只是一句“今天天气真好”。这是一个自他重逢她那天起,就幻想过无数次的画面。
      不用再来找我。她不想再看见他,洛非阑,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他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输液室。
      医院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苍老的病人的声音,年轻的医护人员的声音,还是叫闹着不肯打针的孩子的声音,仿佛都与他隔着十万八千里远,却又近在耳边。
      不长的走廊似乎变成他梦里那个望不到边的公路,没完没了朝世界的尽头延展,他一个人走在路上,天空漆黑的压下来,没有光亮。
      所有的笑闹,哭喊,颜色,温度,都不再与他有关,他在自己的世界尽情地,坦然地,仪式一般地落坠。
      他终于等来了这一天。
      何林一的胃部一阵剧烈的刺痛,他一俯身,一滩夹杂着血迹的酸水呕在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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