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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第 1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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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林一以前也曾想过,自己有一天或许会成为一个父亲。
他是一个很懒很浑又很怕被束缚的人,父亲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沉重,又恐怖。当有一个生命完完全全地依附于你,一言一行以你做楷模,你要负担他所有的教育,要给他陪伴和疼爱,不能让他像你一样孤魂野鬼似的长大。
何林一觉得自己负担不起这样的责任。他一定会深爱着他的孩子,但他的人格和性情都大有问题,这样的一份爱,对孩子来说究竟是好是坏?他自己还成天在漆黑中挣扎,又怎能把另一个无辜的生命拖下黑暗。
没有洛非阑之前,他一直是这么想的。但和她在一起后,这些想法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说不定会慢慢变好呢?说不定没能把她拉下去反而被她救上来了呢?
任谁都不会放弃在水中挣扎之际摸到的一根救命稻草,定会死死抓住,哪怕后果是草折断,人溺死。
何林一久久徘徊在脑中越来越偏执的想法里,许书涯什么时候走了,他都没有发现。
灯光煞亮如白昼的服装间里,就剩下他和洛非阑。
洛非阑忍着小腹刀割般剧烈的痛,强撑出一副平和冷静的样子看着何林一。
即便心中气怨与伤心交杂,她的动作还残留着方才护着何林一的影子,洛非阑意识到这一点,慢慢走到旁边去。
何林一终于清醒过来,她刚走了一步,他急忙拉住她的手,但洛非阑动作自然地躲让开来。
何林一胸中残存的混沌和火焰未完全只歇,伸手去挽留她却被她轻轻躲开,他一时愤怒又无力。
他沉默了很久,突然说:“对不起。”
他不知道说什么,但他知道,他刚才一定做错了事。清晰的记忆只截止到他在对面化妆间,看见许书涯拿着围巾和热水紧张地跑出去的样子。后面的一切都像个混沌的梦,他好像看见许书涯抱着洛非阑卿卿我我,就像他噩梦中上演过的那样。
然后……是不是说,洛非阑怀孕了?
不,她到底有没有……
何林一犹疑地望着她的肚子。
洛非阑知道他不清醒,但他方才的神态和话语还记在她脑海里,无法瞬间原谅。
“这里人多,录完节目再说吧。”她推门就往外走。
何林一伸手去拉她,洛非阑明显无力,却狠着一股劲儿推开了他,她有些爆发似的,回头用眼圈微微发红的眼睛瞪着他,咬牙切齿,低声道:“你别太过分!回头再说。”
不知道这小屋子里发生的响动,外面有没有人听见,洛非阑尽量神态自若地出去,何林一则过了很久很久,才出了这扇门。
他出来的时候脸色冷冷的,却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如出现在屏幕上一样疏离又冷淡,有几个耳聪目明,八卦嗅觉超强的人悄悄盯他全程,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这一期半决赛的节目,录制了三个小时。而洛非阑身体不适,在节目刚开始时就离开了。
细心的导演们发现,lone这一整期比赛,都维持着一个表情,冷淡又冒着怒火,浑身上下是几乎肉眼可见地缭绕着黑气。
第一局帮唱节目,许书涯和Mike隋《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表演非常成功,但由于是民谣风格,和北北等人炸裂现场的表演没法比较,略处下风,第二局,许书涯单独的表演,他唱了一首新歌,虽然这首新歌编写技术都十分高超,但战术上出现了很大问题,其他人都选择了自己已经有一定传唱度的老歌,或者是老歌新编,现场气氛一次次达到高潮,而相比之下,许书涯的表演就稍显逊色。
许书涯意料之中地被淘汰,三强分别是栗子、洪叶、北北。
精明些的工作人员都能看出,许书涯的失败战术是故意为之,炸场子的歌虽然当时效果更强,但节目播出后,各大音乐平台播放量最高的一定是许书涯的《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谁不知道他复活本就是纪氏传媒从中疏通,谁不知道《hiphop季风》与即将大红大紫的说唱新星相互利用,创造话题。
宣布许书涯淘汰的时候,有聪明的摄影把机器对准了lone的脸。他客气地露出了与旁人一样的神情,敬佩中带着惋惜,鼓掌鼓得情真意切,端的是一个演技精湛的老戏骨。
而许书涯也没有像别的选手被淘汰时一样上前拥抱制作人导师,只是微笑着鞠了一躬,然后下台。
何林一收了工,妆都没卸就直接开车去了洛非阑家。
夜空漆黑静谧,他将车停在她家楼下,熄了火,却没有拔下车钥匙上楼的勇气。
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何林一趴在方向盘上,过了很久很久,终于掏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打通了,她也过了很久才接。
洛非阑怎么会睡得着,她早早就上了床休息,吃了一片止痛药,神思越发清醒。
卧室里那么闷,她干脆下床开了一扇窗户,还没回到床上,耳边隐隐约约传来一阵刹车的声音。
他的车子价格贵质量好,开过减速带的时候,人坐在车上几乎没什么感觉,而且刹车的声音和洛非阑那便宜的SUV完全不一样,充满了金钱的味道。
洛非阑回到窗边一看,果然他那的座驾停在了楼下路灯下,她等了好一会儿,等着车门被打开,里面急匆匆跑出一个人的样子,可是等了许久,只等来了手机响。
“喂。”
“你睡了吗。”
狭小的空间里,他的声音显得更沉静温柔。
“嗯。”洛非阑说。
她没有挂电话,只是等着他说。
何林一方才看过,她家的灯的确是关着的。
“我……”何林一想了很多,也有很多要说,话到嘴边,又只是一句,“对不起。”
“今天……我不是故意的。”
洛非阑轻轻地“嗯”了一声,带着点鼻音。
何林一心里一颤。
他在化妆间里时,看到许书涯拿着围巾走了,有人说,看见许书涯和一个女生进了服装间,又有人说,他上次在录制后台见过许书涯和这个女生在一起,两人关系暧昧,不知去服装间做什么。
有谁会让一张沉稳的许书涯拿着围巾,走路急促生风呢,只有洛非阑了,他那一刹那,心里怒火与恨意轰然烧起,将他的理智烧得片甲不留。
“有人看见你和许书涯进服装间,我就怕……”
洛非阑听他越来越矮的声音,难过中生出一丝好笑,“我总不至于在服装间跟许书涯做点什么。”
竟换何林一沉默了。
“我知道……我当时,的确失控了,说了那些不是东西的话,你别生气。”
洛非阑握着手机,望着楼下的车身,幻想那个人在车里是什么样的表情。
歉疚的,还有悲哀的,还是平淡的?
“何林一,你以后,不要对我说那种话好吗。”洛非阑轻声说。
何林一闻言,既恨又悔,他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但他了解,那样的情况下,他一定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可他几乎撒谎一样拼命地承诺:“好,我不会了。我错了,以后不会了。”
洛非阑听着手机里传来慌忙的声音,心中一层一层地酸涩和自责。她知道何林一控制不了自己,她知道他可能不记得他究竟说了什么,可她为了自己的自尊心,却还是逼他做出这种承诺。
“对不起……”她喃喃地说。
他哑声道:“你说什么对不起啊,是我做错了。”
洛非阑满心酸楚:“你答应我,任何时候,你要给我尊严,不要让我下不来台,好吗?”
人的勇气来自于尊严,如果我连尊严都失去了,我怕,我怕我再也没有勇气和你在一起。
何林一心里如一把刀刺中一般,害怕又疼痛。
“好,一定。”他犹嫌不够似的,补充道,“我以后一定会尊重你,真的。”
“嗯。”洛非阑说。
她总是无条件地信任他,维护他,那他又做了什么?
何林一捏紧手机,力道重得指尖都在泛白。
电话两头,一片难言的寂静。
“那……我先睡了。”她说。
“……等一下,”何林一突然说,“……叫何安在好不好?”
“什么?”洛非阑不解。
“我们的孩子,”何林一顿了顿,“……以后的话。”
洛非阑握着手机,怔在原地。
他跃跃欲试地等着她问,为什么他们的孩子要叫何安在。
因为按何家族谱里“忠恪成一,安奉慎然”,这一辈的小孩名字里都有个安字,他堂哥的儿子就叫何安荐。他虽然不喜欢老式大家庭的做派,可孩子总要被那个家庭承认,起码在血脉上,谁能想到被B城何家承认的孩子将来会受到多少家族福茵呢——哪怕,那些都是他曾一度不屑的东西。更何况,安这个字多么的好。
“在”字不是在哪儿的在,是自在的在。
他们的孩子,要平平安安,自由自在。
何林一想好了这些,只等她一句“为什么”。
“嗯,晚安吧,”洛非阑说,“我困了。”
他有些兴奋地憋了一肚子话,然而这一肚子话就如烟头上可以燃起熊熊大火的火星一样,噗嗤一声被她浇灭了。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她挂了电话。
何林一放下手机,打开车门仰头望去。外头空气清新冷冽,她家的窗户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勉强看见一个方形。
那扇窗户,如河对岸的一盏小绿灯,若亮着,便是他所有希望的源泉。
何林一心里暗藏的想法,再一次被清晰地证实。洛非阑并不打算和他长久地走下去,她不相信他们会有未来。所以,她不想要他的房子和首饰,也不在乎他以后的孩子叫什么。
因为这些和她都没有关系。
何林一望了一眼后视镜里的自己。头发被打理地很好,残妆未卸,一副纵情声色的颓靡模样。他以前就是这样的人,将来也不会变。他觉得洛非阑一点儿错都没有,两人之间一直不敢提起的,不就是以后么。
若说他们日后能在一起结婚生子,组成家庭,白头偕老。不要说洛非阑了,他自己都不敢信,那实在太美好了,他何林一和洛非阑在一起一年不到,已经补足了前半生所有的快乐和温暖。
日后他还要再拖着她吗?榨干她的好,来弥补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