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开依旧》烟肖

4、化形草（四）

　　女孩跟着妍萱走进了前厅，影儿连忙跟上，在女孩身后为她讲解：“这是荧光发簪，是荧光石做的，晚上会发光，由于成分天然，所以光线也会自然一些；这是暖意流苏耳环，在冬天的时候会自动发热，这样冬天耳朵就不会冷了：这是……”
　　女孩左挑右选，几乎逛完了整排货架，也十分健谈，一直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最后选中了一开始介绍的流苏耳环，她边朝柜台走边问影儿：“听说你们这里可以实现人的愿望，这是真的吗？”
　　“这种事就和鬼神一样，信则有，不信则无。”影儿笑道。
　　“嗯，说得对，这听起来好玄幻，我相信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不过啊，我附近倒真的出了一件玄幻的事。就是住我楼下的邻居，明明就是个孤儿，最近突然出现了一个帅哥，说是他表弟，但我看他们两的关系绝对没有表兄弟那么简单，”说到这句话的时候，女孩脸上露出一个八卦的笑容。
　　“两个人整天形影不离，我见过他们一起拿着爆米花走进影院，一起去菜场买菜，一起逛街，还带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还有还有，平时不开火的人，好几次我都闻到油烟味呢，特别香，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真的？还有这种奇事？”影儿佯装惊讶。
　　“你也不知道啊，”眼前已走到柜台旁边，女孩看着不知何时已坐在柜台后的妍萱，问道：“多少钱？”
　　“50元。”

　　“还好，不贵，”女孩掏出手机，扫描柜台上的二维码：“咦？怎么没有网？”
　　“诶？可能信号不太好，你再试一次吧。”妍萱面上温和，在女孩看不见的地方，纤白修长的手指却微微一动，发出一道银色的光。
　　“这回就好了耶，谢谢你啊，你们这还挺有趣的，我会常来的。”女孩嘻嘻一笑，向外走出了梅逸阁。
　　“谢谢光临。”妍萱淡淡道。
　　女孩刚走，影儿就迫不及待凑到柜台前，道：“姐姐，你听见了吗？看来黑元真的是得偿所愿了。”
　　“听见了，不过终究是一场幻梦，明日，就是第三天了。”妍萱看着影儿身后的货架，又是一段不可能的感情。她说不清自己在重复千万次地看到这种感情后是什么心情，只是缓缓呼出了一口气，把所有不该有的感情随着这口气缓缓吹走。

　　第三日很快就到了，在这天的傍晚，梅逸阁的大门又响了三下。夕阳最后的金光洒在黑漆大门上，只看到一半浅浅的金光。
　　影儿打开大门，只见门外站着一个俊秀的青年。他穿着一件深褐色的毛衣，深色长裤，有趣的是，虽然他看起来已经快三十岁了，毛衣上居然有一只卡通的黑猫。
　　影儿楞了一下，直到青年已经越过她向门内走去，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是黑元那只黑猫。
　　其实也不能怪她，上次黑元的人形不过是匆匆一面。现在他又是一副如鱼得水的人类青年模样，她又怎么能立刻认出来呢？
　　不过嘛，既然认出来了，该有的还是不能少。
　　她关上大门，快步追上，坏笑开口：“你这是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只黑猫吗？居然就把你自己的原形穿在身上，还这么幼稚穿了个卡通图画？”
　　“就你厉害，穿的跟个鬼似的，怕别人不知道你不是人啊。”愿望达成，黑元也不再有顾忌，立马还嘴。
　　影儿今天穿的正是初见时的白衣，闻言顿时气结：“你！你这些日子过得舒坦了是吧，变回黑猫还不是要落到我手上，看我怎么收拾你。”
　　“随便，反正我到时候也没有感觉了，那时你就是欺负弱小……”

　　正在斗嘴的两人并未注意到，梅逸阁大门旁的小巷里，探出一道身影。他看着黑元走进梅逸阁的大门，拳头一遍遍攥紧又松开，最终也没有拦下黑元。
　　只传出一声叹息 ，“没想到，你竟跟梅逸阁有瓜葛。你究竟是谁，跟梅逸阁有什么关系，接近我又有什么目的，为什么突然出现，又突然离开？”
　　他的脸上混杂着浓重的怀疑，和浓烈的爱恋，“现在梅逸阁的任务，我去定了。”

　　黑漆大门内，黑元踏着夕阳的余晖，走进前厅，妍萱已经坐在太师椅上了。依旧是一袭黑衣，只不过这次不是旗袍，而是一件仿古式样的黑色长袖衫。长袖以薄纱设计，如玉双手若隐若现，黑纱衬的皓腕上的玉镯莹莹生辉，下着一条同色长裤。
　　她看见黑元，亦不惊讶，嘴角没有一丝温度，等黑元坐定后，才缓缓开口：“我以为，你到梅逸阁的时候，已经是只黑猫了。”
　　黑元俊秀的脸上扬起一个笑容，回答道：“那样风险太大，万一让他看见怎么办。再说这样后还能跟他完整得道个别，有这三天的相处，我已经很满足了。这是我五百年来，最开心的三天。”
　　略一颔首，妍萱去货架上拿出了原来装化形草的盒子，她背对着黑元，所以只能听到她的声音：“你恨人类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答案，但她知道，不管黑元怎么想，人类与非人间的矛盾，是越来越深了。
　　出人意料，黑元只摇了摇头，道：“不恨，相反我很庆幸，宇尧他生活在一个如此先进的时代，他可以享受到这些文明所带来的好处，我真的很高兴。”
　　“准备好了吗？”
　　黑元点点头：“谢妍萱成全。”
　　妍萱转身，微微张开手，掌心对着黑元，嘴里念念有词。一阵刺目的银光过后，原来坐在太师椅上的俊秀青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有着黄色眼白黑色瞳仁的黑猫。

　　黑色的盒子中发出熠熠光芒，闪耀其中的，是一颗黑色的珠子。妍萱关上盒子，起身抚了抚衣角，就进入了后堂。
　　影儿和黑猫在大厅中大眼瞪小眼，少倾，黑猫弱弱的“喵”了一声。影儿走上前去，倒不是像之前说的一样收拾黑猫，只是摸了摸黑猫背上的毛。到底是曾经修炼过的猫，毛柔顺又光亮，黑猫似乎觉得舒服，轻轻扬了扬尾巴。
　　看着黑猫的反应，影儿又挠了挠猫下巴，说道：“我说，你现在还听得懂人话吗？”
　　黑猫歪了歪头，似是不解。
　　“理论上来说，是听不懂了。”是妍萱的声音：“但这世间的事，又有谁能保证呢？”
　　“那现在的黑元，怎么办？”
　　“你先喂他吃一顿猫粮吧，吃饱了，再送他上路。”
　　影儿张了张嘴，最终没说什么，毕竟是黑元自己说要以皮毛交换的，妍萱也只是应他所求。
　　去二楼仓库拿了猫粮，看着黑猫吃的那欢快劲儿，影儿噗嗤一笑：“当初还死活不吃猫粮呢，你没想到你现在的傻样吧。”看着他这样，影儿又有点不忍，回头问妍萱：“姐姐，他最后一顿饭了，我们给他做点好吃的吧。”
　　妍萱在柜台后记账，闻言，只瞥了一眼，道：“猫又不能吃人类的粮食，再说，为什么是最后一顿饭？”
　　“啊？你不是说吃饱了再送他上路吗？”
　　看影儿惊讶的表情，妍萱就知道她会错意了，走到猫食盆旁边，轻弹了一下影儿的额头，摇摇头，道：“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说，等吃完饭，送他去他的恩人那里，我要他皮毛干什么，又卖不了几个钱。”
　　被说中心事，影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旋即又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他的恩人在哪啊？”
　　“不是我，是你知道。”
　　“我？”
　　“你前一天在那个客人走后，不是偷偷跟上她，去看黑元和宇尧的生活了吗？”
　　要死了，姐姐居然什么都知道，尴尬的笑了笑，影儿扭过头去：“我这不是为了多了解人类社会吗。”
　　好笑的看着影儿这种鸵鸟行径，妍萱披上了薄纱外套，伸手抱起黑猫，道：“行了，走吧。”

　　敲了门，直至看见宇尧出来，将门口的黑猫抱进房间，妍萱和影儿才解除了隐身的法术，从门后离开。
　　回去的路上，影儿落后于妍萱一步，两人就这么在路上沉默的走着。
　　路灯之下，二人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就像门口的梅树伸出大门的枝丫，看似纤弱，实则遒劲，不可撼动。影儿突地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这次的愿望，与她们没有什么关系。”
　　妍萱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没有那么容易，哪能次次都见到跟她们有关的愿望呢？”
　　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只有寂静的黑夜察觉到了，但他只是伴着夜风，继续沉默着。

　　几日后的清晨，妍萱在院中给腊梅树浇水，影儿咋咋呼呼的从后堂跑出来，端着一盘黑乎乎的东西：“姐姐，你快尝一下，我做的点心。”
　　妍萱放下手中的水壶，抬眸，“你怎么突然想起来做点心？”
　　“哦，你不是说我不熟悉人类社会的人情世故吗，我就想试试人类的做饭方法。”
　　妍萱嗅了嗅，一股糊味扑鼻而来，直把满园花香都冲得七零八落。
　　……根本不想尝，只得对影儿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说：“还是很好的。”
　　“怎么好？”影儿扬起头，等待夸奖。
　　“你不是人类，不用吃饭，而且有无尽的时间去学习。”
　　？影儿很快反应过来，跺脚道：“姐姐！”旋风一般转身回了后堂。
　　妍萱摇了摇头，拿起水壶继续浇水。这时，熟悉的三声门响传来，她心中生疑，怎么这么快，两个愿望间很少有隔这么近的。

　　放下水壶，走去拉开了大门。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出头的男子。那男子生的俊朗，并不是时下流行的奶油小生的秀气，而是一种偏硬汉风的成熟之感。
　　上扬的眼尾，挺拔的鼻梁，微黑的皮肤。单独看上去都挑不出毛病，可偏偏这几样组合在一起，加上紧抿的嘴角，总有一种痞气。更具违和感的是，这样一个一米八几的男子，偏偏手里抱着一只黑猫。
　　黑猫“喵”了一声，似乎被抱得不舒服了，微微动了动，将脸转向妍萱，顿时将痞气，转化成了一种滑稽。
　　等一下，那只黑猫，好像有点眼熟。妍萱不动声色，只扬起标准的商业化微笑，道：“客人是来实现愿望的吧，请进。”说罢，转身向院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