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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诡调幽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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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呵……”忽然,夜空中传来一阵笑声,却看不到半个人影,“果然是情深一片,煞是感人,只可惜,这样美丽的故事,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
几人显然已知道这是江自流的声音,洛紫凝也马上从浑噩中清醒,放下尹新月,怒然站了起来:“枉我叫你一声先生,没想到你是如此残忍!”
空气沉默凝结了好一会儿,江自流的声音再次幽幽飘至:“残忍?我杀的并非无辜之人,何以残忍?江湖上想要杀他的人太多了,他只是恰巧,不幸遇到我,我与你们一样,不过是个普通人。难道,我杀的是你熟悉,在乎的人,便觉得是残忍?那其他死去的人呢,他们便死有余辜么?”
洛紫凝顿时语塞,轻轻咬着唇,纵然世人总会有这样的偏见,然对于一个医者而言,她不会偏袒于任何一个生命:“无论是谁,擅自夺走他人性命,便是残忍。我确实是后悔,当初为何答应帮你做这一切!”
“哦?还是后悔了吗?”江自流轻轻哼笑,并没有感到一丝的情绪,“说到底,洛姑娘还得感谢我,若不是今日一事,你也许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能耐,竟能让尹新月为你去死,呵呵。”
这句话,彻底击垮她心底的倔强,她看了一眼一动不动躺在地上的尹新月,一下子沉沦在悲伤和自责当中,再无力气反驳。
南宫徽紧皱眉头,他未曾听过江自流如此飞扬跋扈的语气,仿佛换了一个他不曾认识的人,然而却又与他初见时的小江有莫名的相似之感。难道,这才是他内心真正的江自流吗?
“小江,你出来吧!我知道你还藏着很多秘密,但什么事都有合理的解决办法,要相信我一定会帮你的,你又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南宫徽放声道,不管怎样,他始终相信他们之间的交情,江自流不会因此伤害他,他也不会因为彼此不同的想法而放弃相助。
江自流顿了顿,稍微恢复了往日淡然柔和的声音:“南宫,真的谢谢你。但是,很多事你不会明白,若你还想认我这个朋友,就不要多管闲事。只是,现在我要向你借一个人……”
“人?什么人?”南宫徽心中疑惑,大声问道,然而在他等待回应的时候,周围除了山风吹拂植被的飒飒声,未察觉到任何的气息,江自流仿佛在一瞬之间消失了,又仿佛未曾来过。
他对着夜空大吼一声,“小江!”
身边洛紫凝惊慌大叫一声:“啊!苏姑娘不见了!”
“什么?”南宫徽立即回过头,原本站在他们身后的苏槿棠,竟也一同消失,甚至连一丝动静也没有!他的脑袋一下子空白一片,内心只有一个声音,便是不能让小江带走她,她会死!
洛紫凝也完全不敢相信,他居然会对昔日的同伴下手:“难道……他真的要杀苏姑娘吗?”
“不会的……怎么会……”南宫徽不断呢喃,他呼吸紧促,眼神慌张,仿佛失去所有理智。忽而一转身,疯狂地跑向下山的路,似追寻着苏槿棠和江自流渐渐逝去的气息。洛紫凝见状,也马上随着他追去。
天空全然昏暗下来,山林也变得如墨般漆黑,若不是银蝶粉残留的微光,他们根本无法看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树,又怎能追赶上身法敏捷的江自流?
走了一小段路后,南宫徽便停了下来,望着远方如同地下深渊般的黑暗,陡然坐倒在地上,兀自笑了起来:“呵,我真傻……是调虎离山之计。”他昏暗下的眼神无比惨淡,江自流利用他那一瞬间的不理智,成功把他们引开,想来尹新月的尸体已是顺利到手了。当他们再次回到山顶的时候,荒凉的草地上早已空无一人,只余下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南宫徽和洛紫凝都已说不出话。
“果然……”果然他们是熟悉彼此的,才让江自流预想到他的一切举动。南宫徽心中一痛,然而他的愚蠢却要葬送苏槿棠的性命,若是如此,他无论如何无法原谅自己!
忽然,树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一阵响动,微弱的月光下,映出一个消瘦单薄的影子:“南宫,洛姑娘……”
二人猛然回头,以为有什么人在暗中偷袭,却发现一个苍白的少年木然地向他们走来,赫然是江心石!
洛紫凝心里暗自震颤,就连声音也不住颤抖:“小,小石?你怎么……”
他没有回应洛紫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南宫徽,里头是充满着惶恐,震惊和不安的漩涡,原本就苍白的脸色因惊吓而变得灰垩,他颤颤道:“那个……真的是大哥吗?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南宫徽无奈地看着他的眼,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也没有剩余的力气与他娓娓道来。
洛紫凝急切走到江心石面前,拉着他的臂膀,只能强颜一笑,道:“不是的,小石你别多想,你的身体还没恢复,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江心石挣开洛紫凝的手,再看着静默的南宫徽,木讷地摇头:“那是我亲耳听到,亲眼所见,你们为什么还要哄骗我,在你们眼里我真的就是一个体弱多病的孩童么?你们……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他嘶声呐喊着,泪水已不住崩溃。
洛紫凝僵立着,看着江心石涕泗横流的脸,想起尹新月血迹斑斑的脸,心里仿佛被利剑刺穿,血流不止。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如今真的要发生了么?若当初她选择帮江自流隐瞒到底,事情会不会截然不同?他们是否像当初那样亲密无间?若不是她敌不过心中所谓的心安理得,这一切便不会发生!
她真的,好后悔。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隐瞒了,小石也不是小孩子,有些事情,他也有权知道。”南宫徽深深吸气,诚恳地握住江心石的双肩道,“小石,正如你方才听到的,小江他正在隐秘地做一件非常疯狂的事,这事情说来话长,以后我和洛姑娘会与你一一细说。不过,他所做的一切,我坚信都是为了你,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都不能恨他。”
江心石止不住激动的泪水,这些话让他震惊,却仿佛在意料之中。大哥从来不把一切放在眼里,功名利禄于他如无物,就连对付敌人他也懒得动手。一直以来只有他,才会让大哥稍稍专注认真起来,若非因为他的病,又怎么会让大哥处心积虑,费尽心机做这样凶险之事!可是,他一点也不希望大哥成为一个满手鲜血的恶魔,那并不是在他心里纤尘不染的伟岸形象,就算他因此治好了自己的病,也注定要成为罪人,一个活在累累白骨上的罪人。
洛紫凝神色凝重,道;“南宫公子,那苏姑娘怎么办?我们可不能坐视不理啊!”
“虽然不知道小江带她去哪里,但我一定会找到她的!”南宫徽眼神坚定。
“南宫,我和你们一起去阻止大哥!相信有我在,他是不会伤害你们的。”江心石道。
“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知道你们都担心我的身体,但我心意已决,这次就算丢了性命我也要这么做!”
南宫徽虽想要反驳,最终却放弃了。因为,江心石向来的坚决都让他不忍心拒绝,仿佛盛开在暮秋的最后一瓣花,让人不忍践踏。
于是他便沉思在心中最大的疑问,尹新月说他死了之后,小江要杀的只剩一人,这看似一个事先布置好的任务。然而,这最后一人,到底会是谁?那会是苏槿棠吗?还是他相识的另外一人?那他捉走苏槿棠,又有什么目的呢?疑问密密麻麻地侵占他的脑海,那交叠错乱的记忆画面让他一时陷入混乱,头痛欲裂,可为了苏槿棠的安危,他决不能乱乱了方寸!
看着他痛苦的表情,江心石担心道:“南宫你没事吧?”
南宫徽示意他不要说话,正要捋清那紊乱的思绪。他霍然双眼露出严肃的神色:“洛姑娘,小石,你们先到洛阳城找傅夫人!我自有办法寻到槿棠。”
洛紫凝大吃一惊:“傅还香傅夫人?难道……”
南宫徽道:“我也不确定,虽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终要防患于未然。”
“那苏姑娘……若江先生要杀她,你一人能够应付吗?”
“槿棠……”南宫徽喃喃念在苏槿棠的名字,眼中已萦满孤注一掷的意味,“我很清楚小江,他不会杀一个他不值得杀的人。总之你们相信我,一定会救她回来!”
他又转头对江心石道:“小石,你也不要勉强自己!我看应姑娘家,应该会有车驾或快马,你们便乘马赶至吧,为了完成此事,你可不能再压垮自己的身体!”
江心石点头道:“嗯,一切听你安排。”
南宫徽嘴角的一丝笑意转瞬即逝,再一次对着苍茫夜色陷入深思。比起江自流杀死的那些人,苏槿棠似乎太微不足道了,小江怎么可能会杀死她?但若不是,苏槿棠除了天师道弟子的身份,似乎已没有其他让人瞩目的地方,那小江抓走她,到底是什么原因?
苏槿棠的脑海中飘过一阵斟水的声音,将她从缥缈的梦中唤醒,沉重的眼皮缓缓睁开,黑暗被一缕光亮划破,却并没有太过刺眼。原来她正在一间客房当中,正倚在一张贵妃榻上。
当她正想要起身时,有一瞬间她呆住了,回想到她昏迷之前,正与南宫徽和洛紫凝追赶到尹新月被杀的山顶上,可现在她为什么会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为什么会昏倒?
“醒了么?”一个声音从身旁幽幽传来,吓得她马上要把右手按在剑柄上,却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动弹不得,竟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心里不禁慌张鼓动。她努力微微侧过头,却只见江自流坐在一旁的茶桌上,端坐着饮着一杯茶,这才让她稍稍松懈下来。
她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为什么动不了了?”
江自流站立起身子缓缓走向他,脸上尽是温和的从容:“苏姑娘不用担心,我只是对你施了一点法术,不会有大碍。”
法术?江大哥怎么会对她用这样的法术呢?她心里隐隐有种不安:“江,江大哥,你……”
江自流轻轻一笑:“放心,既然你还叫我一声江大哥,我是不会杀你的。”
江自流的话让她听着很是奇怪,虽然听上去还是以前那般温柔礼貌,却隐隐透着一股森然,让她暗地里打了一个寒战。也让她忽然想起尹新月惨死在山顶上的模样,还有江自流对他们说的话,那仿佛,是她不认识的另外一个人,令她十分不解:“你,你为什么要杀死尹新月?南宫他们又为什么要追你?”
他无奈而怜悯地看着苏槿棠,沉默了一下,轻声笑道:“看来,南宫他们还没有告诉你吗?不过没关系,很快你便会了解了。”
苏槿棠细细想来之前发生的一切,又想起他刚刚说的不会杀她,这一句句里的意味,让她心底的恐惧骤然升起。她紧张地咬着嘴唇,原来这里是真正的危险所在,眼前这个人正想着是否要杀了她,无奈她却后知后觉,现在竟连一丝防备都没有!
她颤颤道:“你是江大哥吗?你找我……又是为什么?”
“你我相识了这么久了,还认不出来么?”江自流淡然笑着,伸手轻轻帮她擦拭去额角的汗水,“你不用紧张,没什么,只是想让你陪我去见一个人罢。”
“是谁?”
“算是我的一位故人吧,许久不见,竟也有些想念。”他望着窗外,幽幽叹息着,眼里仿佛跌入了回忆的深谷。
“这个人,我也认识?”苏槿棠问道。
江自流点头:“那是自然,不然我也不会单独约你。”
“我认识的……”她喃喃自语,活了快二十年,她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天师道中渡过,也可以说是足不出户,她认识的也只是门派的师父长老,同门弟子而已,其他江湖中人她见过的着实太少。那江自流口中的故人,又会是哪一个呢?
“想知道吗?呵呵。”江自流知道她在思虑,并没有告诉她答案,也没有大声打扰她,只轻声道,“好好睡一觉吧,等你醒过的时候,就会知道了。”
有一道微光从他的袖口飞出,扎进苏槿棠的脑门,一瞬间,她明亮的双眸便失去了神识,然后悄然闭上,再次昏了过去。而江自流则重新回到茶桌上,继续饮着那剩余的温茶,他垂眸,眼光透过那泛着涟漪的水纹,刺穿那沉淀深处的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