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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银蝶逐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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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天边已偷换成一轮皎洁的明月,有十几颗星辰点缀在墨蓝无垠的天空中,就这样悬挂了好久好久,不知是否忘了移转。这样恒久的静谧,仿佛看到了它千万年前的样子。而它便就是千万年来的模样,无论世事如何流转,这日月星辰也不会因悲欢合散而更改,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让人心感沧桑,又让人霍然释怀。
“想不到你以前经历了那么多……”苏槿棠低声说了一句,却又生怕叨扰他的思绪。
南宫徽展开手掌,任凭月华洒落在手上,好像想要抓住那月光般的回忆:“若不是这个樊香龙珠,我的一生会不会截然不同?父母安康,泰然一世,远离江湖,却也不可能遇见小江小石,还有你们,虽然是我渴望的一个结局,总难免有些遗憾。”
苏槿棠摇头道:“师父说过,一切自有天定,不必太过介怀。不管是怎样的路,我们都只有去面对。其实你跟江大哥他们的经历,倒让我羡慕起来了,我在门派这么多年,也从没有过这么深的情谊。”
南宫徽默默点头,默认了他与江自流两兄弟的友情,确实不需要去羡慕别人,倒是让人鲜艳了。
看到他眼中有了一丝宁静,她知道这就是他最怀恋的曾经,便笑道:“听你这么一说,没想到江大哥以前……竟然是这个性子?”
“没想到吧?那时候的小江跟现在真的不太一样,又冷又闷的,甚至还有点不近人情。其实跟他相处久了,才发现他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高冷,更多的是安静吧。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他对我还是有些排斥,不过最后他还是把我当做另一个弟弟般看待。”他淡淡道,之前脸上那布满的忧伤已然消散,仿佛夜空一般安静而空明。
“小石倒是一点也没变啊,从小就那么正直善良。”
“这倒是真的,哈哈……”
他脸上居然出现了久违的笑容,苏槿棠看着他的脸,也欣然微笑着。虽然让他重拾快乐的源泉并不是自己,但能够引导他正面地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亦不枉自己走这一趟。
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又暗暗回忆了一遍过去,南宫徽继续道:“小时候与爹娘在一起的日子,因为害怕在悲伤中沉溺,而不敢想起,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了。也许我人生真正的开始,是与小江他们一起度过的那段日子。”
听他讲了那么久,失去双亲,结识知己,有过感动之后,苏槿棠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道:“虽然你跟江大哥,小石他们走到了一起,却不真正想走入江湖,是因为……江湖的仇怨带走了你最亲的亲人,你不想再牵扯着江湖之事,而失去了这段你所珍惜的感情。这就是你一直不愿习武的原因,对么?”
南宫徽忽然没有了回应,只是缓缓侧头看了她一下,似乎有些吃惊,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又或许是她的话让他恍然明白了什么。苏槿棠轱辘着眼和他对视了好一会,竟有些害羞了。
他重新回过头,静静地望着那汩汩流动的河水,好久才道:“那时候总觉得自己命途多舛,如今想来,老天对我也不算太残忍,它夺取我的双亲之后,却给了我两个最好的朋友,就像一家人一般,相互扶持,同甘共苦。或许……我根本没有资格说命运的不公,小江也曾跟我说过,跟我一样的人数不胜数。像小江他们,像你,洛姑娘,还有应荷姑娘,甚至是尹新月,哪一个不是自小没有亲人的呵护,独自坚强地活着,肩负着自己的使命。对比你们……我实在是太过胆小懦弱了……”
“你别这么说,其实在我看来你已经很好了,真的!”苏槿棠猛地摇头,好不容易才把他从悲伤里拉出来,生怕他再让自己妄自菲薄,郁郁寡欢。
“是吗?谢谢你……”南宫徽心知她在安慰自己,心底已没了那般辛酸,取而代之的是酝酿的暖意,又多了一丝难以言表的滋味。
“不……不用谢我。我刚才说你……也只是刺激一下你,别当真。我以前也老是嘲笑你,是我错了,你真的已经很好了……”苏槿棠眼里却充满诚恳认真,“但我还是想看到,从前那个狂妄自大的你,不然……站在这样满腹正经的南宫徽旁边,就觉得自己比你笨了许多,那多没趣!”
南宫徽看着她真挚的容颜,兀自笑道:“过去的一切既伤感又怀恋,不过能说出来,心里确实舒坦了许多,感觉……时间真的可以抚平一切。你放心吧,明天之后,我还是你原来的那个南宫徽,因为我还有你们。”
能听到他这么说,苏槿棠总算放宽了心,但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在那一瞬间有一股火热从身体里涌到了脖子,耳朵上。也在那一瞬间,她才发觉自己的手原来一直在握着南宫徽的手,但他明明早已经知道,却依旧没有松开,反而像是他在紧握着她的手。
忽然觉得南宫徽的笑有些意味深长,莫不是已把自己的慌张看在眼里?苏槿棠心虚地避开了他的眼神,脸上已然浮起红晕,只是在黯淡的夜光下显得若有若无。她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声音也变得有些微颤:“你,你能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呃,那个时候也不早了,你的那位朋友,应该快到了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苏槿棠……”
南宫徽拉住她的手腕,苏槿棠不由侧倒在他身上。两人第一次靠得那样近,近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急促而温热,那气息仿佛如迷香般,让她瞬间失去思考的能力。两目相接,脉脉温情在两人眸中渐渐晕开。
“咳咳,不好意思,好像……我来的不是时候?”不远处传来一把娇媚而清脆的女声。
苏槿棠凌乱的思绪一下子被打断,她立马推开南宫徽近在咫尺的身躯,闪电般地站了起来,她望着站在那边的女子,一边拍掉粘在衣裙上的细砂尘土,尴尬地笑了一笑。
来者,正是与南宫徽相约于清水桥头见面的南阳女子,颜嬿。
南宫徽也很快地站了起来,神色倒比苏槿棠自然许多,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啊!原来是颜姑娘来了。”
颜嬿掩口轻笑,道:“来了好一会了,但你们好像都不知道呢,嘻嘻。哎呀,难怪今天南宫公子对人家冷冷淡淡的,原来身边已经有了这么可爱的女娇娥!”
“不,不是……”苏槿棠又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十分难为情,马上想要辩解之时,却因一时情急而哑口无言。
南宫徽却显得十分镇定,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也不管一旁苏槿棠如何心慌意乱,直道:“颜姑娘,你今天说有方法帮我们找到尹新月,到底是什么办法?”
“哟,到底是急着看我的法宝,还是急着赶我走呢……放心好了,不会耽搁你们太长时间的。看!”颜嬿咯咯笑道,接着从囊中取出一个铜制香炉,然后用火折子点燃里头的香灰。
“这个是……”南宫徽问道。
一缕缕青烟从镂洞中随着香气绵绵飘出来,缓缓上升,弥散在夜空中。就在顷刻之间,仿佛从月亮洒下的华光般,前方数丈间,出现了一道由无数细小光点汇聚而成的轨迹,好似一群在夏夜中飞舞的流萤,又好似出现在人间的一道星河。
看到眼见的绝景,南宫徽两人刹那间惊叹的合不拢嘴,颜嬿笑靥上便又多了几得意,道:“看到前面了吗?就是我的秘密武器,银蝶逐月。那些光点是银蝶粉,只要把它洒在某种东西上,就会随着它移动的方向飘散,因为看起来跟普通粉末没什么区别,洒在人身上也根本无法察觉,而且十天之内不会消除。所以呢,我便把银蝶粉洒在尹新月身上啦!”
虽然一时间被眼前一切所震慑,南宫徽对她这句话还是依旧感到十分奇怪:“为什么这么多人你不洒,偏偏要洒在尹新月身上?”
“因为我不喜欢他啊!所以要好好利用一下。作为江湖上的大人物,他的行踪必定有许多人感兴趣,如果将此线索卖出去,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不过钱我倒不是特别需要,所以啊,作为代价,我要你帮我一个忙。”
好一个聪明又神秘的小姑娘,此女应非一般女子可比,南宫徽心里暗暗赞叹“想不到还遇到同行了啊。好吧,事成之后我会回来南阳找你的,为商以诚!”
“一言为定!”颜嬿提声道,然后放心把手中的香炉塞到南宫徽的手中,“喏,你拿好这个!”
“这又是……”
“银蝶逐月,除了银蝶粉,肯定还有这个——逐月香。只有在逐月香的作用下,银蝶粉才会发光,所以,在夜晚行动最为合适。”
南宫徽欣喜地放好那个精致的香炉,拱手作揖道:“多谢了!”
有了颜嬿的法宝作为指引,追赶尹新月便有了明确的方向,因为银蝶逐月只能在黑夜中作用,因此众人在接下来的数日中昼伏夜出,希望在银蝶粉失效之前追回樊香龙珠。然而追索了数日依旧不见尹新月踪迹,却让他们渐渐焦急起来,而且持续的日夜颠倒亦让身体越来越疲惫。
顺着银蝶粉的方向,众人来到了陇右之地,没想到尹新月移动的速度,竟如此之快。然与此同时,他们也多了一份疑惑,此地已接近塞外,气候干燥,土地贫瘠,不管是大城镇或是江湖门派也是少之又少,尹新月却为何来到此地?
数日后的一个黎明,南宫徽几人穿过一片稀稀疏疏的丛林,本想找个野外之地整顿休息,却惊喜地发现这荒凉之地竟有一片村庄,这对于赶了几天路程的人来说,宛如沙漠中的水源。
“看,前面有个村子!”苏槿棠大喜过望地叫了一声,瞬间加快了脚步,恨不得飞快跃到村子里去,“赶了几夜的路可真是太累了,天马上要亮了,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休息。”
其余几人也是面色憔悴,话不多说便随着苏槿棠后面直奔村子去了,那急切的神色,看起来仿佛像从狱中挣脱出来的逃犯。然而到了前头的“西井村”,众人却忽然慢下了脚步,这座黄土上的小村庄,看起来似乎跟普通的村庄没什么差别,但这座有几十户房子却只看见数个人来往。
“奇怪,这个村子的人怎么那么少?”苏槿棠低声道。
更奇怪的是,虽然没见着几个人,但起码不是座荒村,然而村子外的一片土地上,却是一大块荒废的田地,并不是因贫瘠而无法开垦,而是无人打理,任凭庄稼枯烂在田地中。
洛紫凝若有所思,道:“看样子,好像遭遇了什么天灾或疫病,但这里虽略显干燥,环境却不是特别恶劣,若是瘟疫……”
“那我们就不能住这儿了。”苏槿棠恐慌地睁大双眸,忽然睡意全无。
话语刚落下,身旁走来了一个中年男子,手里还用一片粗布裹着几个皱巴巴的地瓜,穿着也甚为简朴,看样子好像是这里的村民。他看到南宫徽几个陌生人出现在村门口,有些吃惊,便靠上去问道:“你们……怎么会来到我们村子?”
南宫徽作揖道:“这位兄弟,我们赶路恰巧路过此地,想要借宿一宿,不知这里是否有旅舍可投?”
中年男子听他一言,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外地人,难怪。你们没有听说我们附近这几个村子的人都相继死去?”
“这……难道是瘟疫?”
男子使劲地摇摇头,眼中忽然露出巨大的恐惧,以致他的眼仁有些晃动,语气也不禁颤抖着:“是诅咒,是魔鬼的诅咒啊!些乡亲们才会无缘无故地死去,连我的亲人也……是诅咒啊啊!我不想死……”他说着说着,情绪竟有些失控,甚至神智不清,连手中的几根地瓜也掉落在地上。
南宫徽俯身帮他拾起地瓜,准备还给他的时候,男子却犹如神游般往别的地方走去,还喃喃道着些听不懂的话,全然忽略了南宫徽几人的存在,或许根本是忘了这么一回事,像得了失心疯一般。
望着村民这般怪异的行为,苏槿棠脸色难堪,满腹狐疑:“世上真的有诅咒吗?”
南宫徽将手中粗布包裹的粮食挂在一处显眼的栅栏上,淡淡道:“就算真的有,也会从实质性的东西表现出来,总不会平白无故地死亡。对于生死这个问题,洛姑娘你再熟悉不过了。”他望向洛紫凝,像是在寻求她的意见。
洛紫凝似乎还在思考着刚才不寻常的所见,只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到底我为什么,还需要一探究竟。”
他们本来盼着在村里好好休息半日,却似乎被方才看到的一切冲散了倦意,甚至有随时离开的打算。只是还没解开谜团之前,还是希望能休息一番,毕竟现下他们的体力是不足以完成这次追寻的。于是,南宫徽决定寻找一处安全的住所,而同时其余三人便在村子各处打听关于“诅咒”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