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客行》石微子

25、风云暗涌

　　南宫徽走到人群前面时，江自流也早已站在人群中，虽然在不显眼的一角，但一样让周围人瞩目。只不过现下已无暇他顾，周围仰望的人群仿佛只是一片云烟，他认真注视着擂台上的一举一动，若不是他站在台下，真让人觉得正迎接这场激战的人是他。

　　洛紫凝也已走到他身边。南宫徽左右探看是否苏槿棠也在这里。果然她也呆在角落里看着，不过大概还是不敢面对师门，只好远远观望。

　　人都准时到齐，果真是一场严峻的战斗。南宫徽默默深吸一口气。

　　比武即刻开始，这场恶战终究无法避免。尽管绝大多数人眼中，这是一场极为精彩的比试，但南宫徽眼中，才不管这精彩不精彩，最好江心石那厮赶快装病滚下来。

　　不过他也知道，这种事最多的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江心石那头倔驴就算被打死了，都不知道什么叫投降。正是如此，此刻的江心石即使知道对方是万里挑一的高手，也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比之前多了几分兴奋与期待。

　　也许，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怕死之人，何况从小到大，没有一天不与死亡作伴。所以，人生在世可以遇到一个值得交手的对手，就算死也不枉此生了。

　　锣响声后，两人都没有先发制人。

　　江心石见对手并无动手的意思，便试探性地绕着场子走，故意走到尹新月身后，而尹新月依旧是不为所动，江心石没有犹豫，举起短刃悄无声息地向尹新月奔去。

　　不过尹新月也很快便察觉到危险，立即转身。而此刻江心石已向上越过尹新月头顶，显然知道尹新月回头，趁此机会跃到另一边来个措手不及，用极快的速度在他后颈上刺一刀。

　　就在这一瞬间，尹新月向脑后探手精准地抓住江心石的短刃，虽然因为徒手抓住剑刃，尹新月手掌划开两道深痕，但其敏锐与准确程度的确会让对手觉得可怕。

　　虽然此招江心石并没得手，倒也是意料之中，他从尹新月手中抽出短刃往后退了几步。尹新月没有动，只是愣愣地望着右手的两道血痕，任凭鲜血汩汩流出，滴落在地面上，也沾染了他的风尘布衣。

　　忽然他露出一丝诡异莫测的笑容，然后右手握拳，一团光芒在他手心溢出，待光芒消失后，伤口竟再没有血液流出，似乎瞬间凝结了。

　　他转身面向江心石，那一缕笑意还未消退，但是未等到别人反应过来他笑中何意，便化作一道虚影，朝江心石而去。

　　此刻开始，两人在擂台上已过数百招，仍未分出胜负。而奇怪的是，这一场比试从头到尾居然未出现任何一招法术，江心石从比武开始至今未用过法术倒也说得过去，但尹新月也未出一招半式，想必是出于对江心石的尊重，要用身法与速度与之一决高下。

　　时间快过去一炷香，快到了比赛时限，竟还没分出胜负。

　　尹新月微微勾起嘴角，果不其然，这少年比他之前印象中的更为不简单，不枉他用这么多时间来跟他较量较量，但是……

　　忽地，尹新月袖中渗出一丝微弱的白芒，似乎深不见底的衣袖下隐藏着一片浩瀚星宿。

　　新月刀既出！

　　场内只要是观察到这丝微茫的人，都会下意识地涌出这个想法。江心石也不例外，尤其在尹新月渐渐变得狂傲的眼神下，他更加肯定这一点。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尹新月虽坚持不用法术，但也会失去耐心，特别像江心石这样顽强而又极具天赋的人，他好几次想要动真格，将此人毁灭，流尽鲜血，以此来更好地证明自己的卓绝非凡，让人臣服膜拜。

　　江心石眼看那道微光快要喷泄而出，顿时脑门一热，蹙眉间有一个可怕的想法出现在脑海中。他左手缓缓举起剑指，嘴唇轻启，一团青光随着咒语在江心石浮现。

　　“弓摧南山虎，手接太行猱！”

　　霎时，场下一片骚动，有的人交头接耳，有的暗自哗然，也有满怀期待的……

　　只有南宫徽几人后背一凉，惊慌失措。江自流更是脸色煞白，想不到石儿竟不惜赌上自己的性命！

　　因为江心石身体的原因，江自流从来都没有教给他任何法术，也不许让他修炼就算是最简单的法术，近些日子为了逃生或赶路勉强学习土遁术，但也无法频繁使用。因为一旦过多运气，或使用太过凌厉的术法，稍有不慎便会经脉逆行，五脏俱损。

　　但是，江心石为何会使用他的招式，莫不是自己练功时在一旁偷偷记下？

　　这次江心石执意祭出法术，如果不及时阻止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最坏的状况便是江心石当场暴毙，就算所幸不死，而体内煞气溢出，在场各大门派肯定会怀疑他与魔教有什么联系，最终赶尽杀绝……

　　江心石眉间已隐约有黑气流转。江自流虽然表面上平静如水，但已暗自于袖中运气，准备在江心石形成法术之前将其击晕。

　　就在他准备出掌的一刹那，一个低沉的笑声充斥着整个会场。江自流心底微微一振，袖中那股气流立即收了回去。

　　仔细听这笑声明明清晰响亮，却是不见人影，仿佛这声音来自天外，又带着慢慢敌意，让人下意识地警惕起来，场内的人无不左右瞻望，再无人关注擂台上的比武。

　　就在此刻，江心石的背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影，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将江心石弄晕，并且将其提至凌空，随即带其往场外飞去。

　　最先看到这一瞬间的，自然是正与江心石交手的尹新月。

　　还有，江自流。

　　两人立即追着两个飞逝的身影而去，直至四人身影一掠而过后，场内的许多人才反应过来。

　　一闪而过间，南宫徽仿佛瞥见了那神秘人的面孔，心里不由一震，虽然只是见过一面，但他到死也不会忘记这个人的样貌——离火坛黑衣头目！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抓走了小石，难道离火坛跟小石有什么关联？不管有没有，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随后，傅还香也召了一帮人手追了过去，当然也有天师道在内的正道人士。而余下几个在处中立地位的江湖门派，也纷纷站了起来，却只是左右顾盼而已，似乎并不想出手干预。不过最后也还是调了一些人马跟过去。

　　城外一片稀疏的灌木林中，前后掠过四个身影。

　　前头黑衣头目携着江心石，后面紧跟着江自流和尹新月。

　　江自流见江心石已昏厥，身上漫出丝丝黑气，虽然不仔细看很难发觉，但也说明法术还是催动他身体的气脉。他微微蹙眉，此刻最重要的便是从那人手中救下石儿，否则他将有性命之忧！

　　他双脚踏着风叶，一气跃到黑衣面前，挡了他的去路。

　　尹新月也截断了他的退路，后面还有一批武林人士赶来，包括傅还香，张天师。南宫徽、苏槿棠和洛紫凝也跟着大队追过来。

　　江自流脸上无任何表情，冷冷道：“将你手中之人放下。”

　　黑衣定着看了一下，才道：“呵呵，原来是你，这小子是你的人？哦……我记起来了，他也是你们上次一伙人中的一个吧？呵呵呵，这次多亏了尹兄，我才能再次留意到这小子。”

　　尹新月冷笑道：“说清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告诉你也无妨，其实总坛主早已派我们的人跟踪你，找时机夺回你手中的新月刀，不过算你走运，这次我便放过你。”他瞥了一眼江心石，勾起嘴角，“因为你帮我找到我更想要的东西。”

　　此时，傅还香领着一帮人到来，高呼道：“哦？原来是离火坛的副坛主邹煜，傅某所办的小会正开得热闹，今天您不期而至，还掳走了我们的宾客，不知是何贵干？”

　　邹煜微微勾起嘴角，道：“不过是向您要一个人，区区一小子，也劳烦你们正道之人大动干戈？”

　　傅还香冷道：“在我的地方要人，那也得问过我手中的剑！”说完从剑鞘中拔出一柄利剑，顿时银光四射。

　　邹煜皱眉，转头对尹新月道：“我俩虽谈不上情分，但也算是同门一场，帮我抵挡她一时半刻，日后我定重重赏你。”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纷纷对尹新月投去怀疑的目光。

　　尹新月左右略了一眼，稍显窘迫，道：“邹煜，我与圣祭坛早已无任何关系，我凭什么要帮你？”

　　“哦？难道，你已经沦为正道伪君子的走狗？”

　　尹新月不屑地哼笑一声：“我只不过讨厌别人扫我的兴致罢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我感兴趣的人，你偏要与我抢人，那就怪不得我了！”话音一落，布衣猎猎而起。

　　此时，天师道等正道门派也纷纷祭出了武器，使出各式法术。不一会儿，这片灌木林就被染成五光十色，树叶纷飞，却好似林中的落红。

　　但邹煜身影确是诡异莫测，每当刀剑靠近时有如鬼魅般逃脱开去。而且他身边还拎着江心石作挡箭牌，众人都难免有所顾忌，不敢全力击杀。

　　不过邹煜却似乎并无反击之意，只是不断躲避且后退，倒也是毫发无损。反而是攻击之人却因过度使用体力和真气而渐渐变得吃力。而且，仿佛邹煜还会使用幻术，或是周围还隐藏着他们的人，众人身边还时不时响起奇怪的乐器声，修为稍弱的弟子都纷纷失神，瘫倒在地。

　　洛紫凝看着他诡异的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便从怀中抽出一小包粉末，撒向江自流、傅还香等人，道：“大家不用担心，这还明散是无害的。”

　　众人双目突然模糊一片，像是泪水充盈了眼睛，动作一下子慢了下来，不少人一度以为洛紫凝是魔教派来的奸细。之后不到半刻，所有人的双眼又恢复了正常，眼前景色渐渐清晰，与之前并无不同，只有邹煜却变作一团人形的气团漂浮在半空中。

　　南宫徽呵呵笑道：“我就说，你就算是江湖一流高手，怎么也敢来这高手云集之地？原来如此……果然还是不敢啊，真身都藏着呢！”

　　邹煜眼看计谋被拆穿，怒道：“你这女人，居然坏我好事！给我杀了她。”

　　突然，众人身后突然跃出一名某门派的弟子，拔尖便向洛紫凝刺去！待她反应过来时，剑尖已离眉间不过三尺！

　　江自流就在刹那间如鹰隼般腾空跃到洛紫凝身边，一身弥散淡淡药香的青衣还没有停止翻飞，一把将洛紫凝移到身后，右手挥袖，便化作一道青光将那人弹开一丈外。那人硬生生撞在树干上，一口鲜血喷出，痛得无法站立。

　　江自流瞅了一眼洛紫凝，知她无恙，又很快地松开了手。洛紫凝轻轻道了一声谢，然而江自流似乎没听到，便又往邹煜的方向去了。

　　陆续地，他们身后又腾起好些人影，明明身穿门派服饰，却倒戈帮助邹煜打自己人。而且这些人的武功不差，很快，场面又开始乱作一团。邹煜看着所有人都已经无暇他顾，不禁暗中偷笑，趁机带着江心石悄悄隐去。

　　哪知尹新月依旧挡在自己面前，眼眸如寒铁。邹煜毫不惧怕地凝视着他，不由地笑出声来：“怎么？还想阻我？”

　　尹新月不语，依旧不让一步。

　　“呵呵，尹新月，不要以为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要实现你的目的，可还远着呢，也不差这一两次。不过，我也告诉你的是，一般人可能摸不透你，可是这江湖中，心明眼亮的人可多着，要成大事，你还是欠些火候！”

　　邹煜的笑意渐渐收起，靠近尹新月耳边：“别忘了，你手中还有新月刀，就算你脱离了圣祭坛，也永远无法跟所谓‘魔教’撇清关系……”

　　那满满的讥讽不断在尹新月的耳边回旋，那冰冷的眼眸似乎又结了一层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