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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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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无衣回到舅舅家,不知怎的,眼前总是会闪过楚问锦的影子。他拿起书桌上一本书看,却是《庄子——秋水篇》,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有点累了,看了半天愣是连一页也没读完。眼睛虽然在书页上,脑子里想的却是“有的文章形容目光如秋水,可能就是楚问锦那样的目光吧!”。
胡思乱想间,东来进来叫他:“老爷叫你过去,好像是桓大将军来了。”
荆无衣连忙换好衣服来到会客厅,果然见桓宣含笑等在那里。一看见他就站起来说:
“荆公子,你来上京也有些日子了,可是真正的上京夜生活,还没有体验过吧?走,今晚我带你去体验生活去!”
荆无衣一看桓大将军这么实在不客气,再看舅舅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也就没有推辞,爽快地说:“那就有劳大将军了!”
等在外面的马车,明显不是上次那辆。如果说上次那辆的豪华程度是狗尾巴花,那么这次就是牡丹花了,轿身全是上等木材打造,四柱雕刻着精致的花鸟虫鱼,轿顶垂下来的流苏都是最贵的丝线混杂着金丝银线,月光下闪闪发光,轿前的两根立柱上各自弯出一个托架,上面点着两盏琉璃灯。灯罩子上面装饰的也是奇珍异兽画像。
荆无衣欣赏了一番这豪华气派的双人马车,——双人指的是车里面可以坐两人,也指的是光驾车人就有两个。
“大将军,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光这马车,已经闪瞎我的双眼了!”
“哈哈!驸马爷嘛,关系到皇家的脸面,东西也不能太糙了不是?再说,今晚咱们要去的秦家,那更是京城首富,富可敌国。你到了那就知道了,我这马车混在里面,简直是太朴素不过了。我都不好意思承认是我的。”
“那我可以说是我的吗?”荆无衣笑道。
“哈哈,我看行。”
早有一个车夫拿过踏脚凳来,荆无衣跟在桓宣后面上了马车。
马车里面四壁都是金丝天鹅绒内衬,黄澄澄的,无端的比其他车厢显得亮堂。
“就是沁芳雅集的那位秦先生家吗?”
“不错,这秦寿,秦方修,最好为人师,自以为才高八斗,全上京人都得蒙他教化,最喜欢人家称他为先生。实际上却是个满身铜臭的势利眼。不过,不要紧,只要讨了他的欢心,今晚说不定能从他身上榨出十万军费来。”
哦。原来如此。想桓宣也不是那种纸醉金迷的人。所谓的体验夜生活,原来果真是有备而来,目的明确啊。
这马车稳当得如履平地一般,无声无息的就到了目的地。
荆无衣下车一看,两眼不由得睁大了一圈。
果然桓宣说得一点不差,这在荆无衣看来已经豪华的无度的马车,跟已经停放在甬道上的无数其他马车一比,还真是不那么显眼了。
荆无衣暗叹:白日看似平平无奇的上京,原来直到夜间才绽放它荼蘼的芳华!
正在感叹踯躅,忽然看见齐子仁和另外一名公子从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上下来,齐子仁远远招呼:“荆公子!”
“齐公子!又见面了!”荆无衣趋前几步,客气行礼。
“咦,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泰山名公子吗?怎么穿得这么普普通通?”齐子仁的那位纨绔同伴,穿得跟只花孔雀似的,毫不掩饰自己的虚荣和浮华。
“总好过衣服大名鼎鼎,人却普普通通吧?”荆无衣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智慧,竟然直言怼了回去。
没想到那位纨绔竟然也没有气恼,呵呵笑道:“有道理,有道理!不愧是名公子!”拱手而去。
莫非,名公子就代表着嘴尖牙利吗?荆无衣哭笑不得。
一旁看了半天好戏的桓宣,此时才一脸坏笑地参言:“荆公子,遇强则强,我看好你哟!”
荆无衣苦笑:“......”
进入宴客厅,未闻到饭菜香,先闻到阵阵衣香。这是荆无衣最不能理解的上京人雅好之一。好似每个男人的衣服上熏的香都不只一炉子那么多,其浓郁的香气完全超过了女人的脂粉香。
这也是荆无衣最佩服楚问锦的地方之一,他没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身上就从来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香味。顶多有一点点皂荚的植草香。
宴客厅门口最显眼的位置上,站着此间主人秦先生和尊贵的客人肃九王爷。
那天在沁芳雅集上,荆无衣光顾着四处寻找楚问锦,并没有过多的注意这位秦寿秦先生。此时看到正主,才发现他果然长得有点潘安的影子,怪不得有资本自命不凡。
不过,刚刚在门口,桓宣给他讲了一个关于秦先生的笑话,所以当荆无衣再次看到秦先生,就有点要笑不笑的样子。
据说,这位秦先生有幸雇请到了曾经在当世第一美男潘安家里伺候过的一个婆子,这婆子说秦先生长得还真像潘先生。秦先生一听乐开了花,就搔首弄姿的问:“哪里像呢?”婆子说:“脸像。不过就是稍胖了一点。”“还有哪里像呢?”“嘴巴也像。不过就是嘴唇略微单薄了一些。”“......还有哪里像呢?”“鼻子也有点像,就是鼻梁矮了那么一点。”
秦先生差点背过气去,不过好在他有雅量,最后他选择:婆子的每句话只听信前半部分好了。这样就释然多了。
看到桓宣,秦先生和肃九王爷一起转过身来,秦先生热情地喊道:“啊,这不是我们的桓大将军,忠诚无二的国之栋梁吗?”
没想到桓宣还没做声,肃九王爷却开口调笑:“咦,我只看到桓将军一人啊,后面提到的这位在哪里啊?”意思是,桓宣还配不上忠诚无二的国之栋梁吧。
这玩笑也只有肃九王爷敢开,换做其他任何人,估计都没有那个胆量。
桓宣毫不为忤,哈哈笑道:“王爷请看,在我后面藏着呢!”说着一把拖过来荆无衣。
于是大家一阵哈哈大笑。气氛丝毫没有尴尬。
桓宣先问候了秦先生,又问肃九王爷:“不知道老王爷身体一向可好?”
王爷哂笑道:“大将军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家父的健康来了?”
“就从刚才看见你开始。”桓宣从容答道。
肃九王爷和他的父亲老王爷不和睦,这是一件极少人知道的秘密。肃九王爷看着桓宣笑眯眯的眼神,不知道他这是纯粹玩笑,还是刻意影射。
秦先生听出了这对话里尖锐的机锋,不等肃九王爷答话,就拉着二人入了席:“好了,入席!废话就留着和等会来劝酒的美人讲吧!”
荆无衣虽然对这二位重臣之间的恩怨不甚明了,但还是听出了一点紧张的意味。心里对这个肃九王爷的厌恶之心更深了一层。
荆无衣坐在桓宣的次席。看看四周,好像每一位客人都带了陪伴,均坐在次席上。而刚才那位纨绔,竟然也坐在次席上!看他刚才趾高气扬的样子,应该也是一位世家子弟了。荆无衣猜想,今天在席的,估计除了自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其余都是上京的望族子弟了。
头一个酒令乃是击鼓传花。桓宣站起来道:“秦先生家的酒好喝,若是花落鄙人身上,鄙人愿意连喝三杯!感谢大家对西征军的慷慨资助!”
西征军令颁布以后,军费大部分都是朝廷出,还有一部分就是各大家族捐资。这些家族有那积极主动的,早就把银两送往了应战部,但是总有几个拖拉的,眼看出征之日迫在眉睫,依然按兵不动的。桓宣今晚就要促成这事,当然,如果趁着酒酣耳热,能鼓动更多的捐资,那就更是锦上添花了。
话音刚落,四下里一阵鼓掌声,果然有那好出风头的家族族长叫道:“大将军豪勇!多饮一杯,我便多出十万!”
旁边就有好多人响应:“我也多出十万!”
果然,第一轮鼓声止息,花就传到了桓宣手里。
荆无衣怀疑,这是桓宣和秦寿设计好的吧?真就这么巧,想花,花就来了?
桓宣遵守约定,在一片如雷的掌声里,灌下三大海。面不改色,笑容如常。
“好酒量!好酒量!”
后来又有两轮是桓宣中,荆无衣粗粗一算,这一晚桓宣真是没有白来,凭空多出来百万军资!
大家酒喝多了,话也越来越放肆,就有人放话了:“秦先生,该上美女了吧?”
喝到后半场,大家就有点不胜酒力,这时候,若不是美女劝酒,就喝不大动了。
秦先生从善如流,手掌拍了三下,就见十数个美人袅袅娜娜从宴客厅西北角门鱼贯而入。
天啊,这些美人,个个都可以称得上天姿国色!
并不是因为荆无衣见识少,没怎么见过女人,才会有此浩叹。实在是这些美人,真的是太美了!他以一个画师的身份审视了一番,每一个都堪称绝色。
而且,这些美人走路无声无息,如同凌波微步一般,为何呢?因为她们全身上下就只有一件单衣而已!连袜子都没有穿!因为她们的每个脚丫都是完美的!
荆无衣这才发现席间众人开始纷纷脱去外衣,屋里的温度渐渐上升。原来是秦先生已命人开了部分加热的地龙。
桓宣也脱了外衣,回头低声说:“荆公子,回头可不能到我家夫人那里告我的密哟!”
荆无衣渐渐也觉得有点热,但是当主人宣读美人敬酒的规则时,他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心:凡劝酒不饮者,美人断手。
荆无衣忍不住凑到桓宣耳边问:“是真的断手吗?”
“真的,割断手筋。”
啊,这也太血腥了。荆无衣胸中愤懑不平。恨不得拂袖而去。
但是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又促使他留了下来。如果自己要在上京立足,这些道道都要学会忍耐的吧?
一般男人,即使再粗鲁,也会有怜香惜玉之心的,况且这里面的都是上京所谓的精英,精品男人,柔情似水的美人劝酒时,一般顶多磨蹭一会,撩骚一下,动动手脚,揩点油水,最后都就饮尽了杯中酒。
单单有个倒霉的美人,她劝的是肃九王爷,这肃九前面的确是喝得有点多了,但是也不至于一口也喝不下了吧?他偏偏就铁石心肠,任美人语声轻柔的耗了半天,就是不举杯。最后美人差不多都要脱光了,他依然不为所动。可怜的美人被监酒拉到走廊上,只听一声惨叫传来。
荆无衣心下大恸,虽说这美人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从前也从来不认识,可是刚才还在眼前的一个活生生俏生生的女孩儿,就这么断了一只手,荆无衣就是不能忍受这种无辜的人遭殃。
他充满怒火的眼睛看着那一脸奸笑的肃九,浑身都发起抖来。两只手更是攥得紧紧地,指甲都快要抠到肉里去了。
谁知,这事还没完呢,那边竟然又有一位美人送上来,走到肃九面前,开始新一轮的劝酒。这位美人还没开始呢,已经打起哆嗦来,估计是已经预感到了自己不幸的命运。
果然,肃九一巴掌打过去,“哆嗦什么?是看我不顺眼吗?”
于是片刻之后,走廊上又传来一声惨叫。
一直到第三个美人也惨遭利刃之后,这肃九仿佛过足了瘾似的,歪歪斜斜地站起来,说要如厕。
一贯和他要好的殷氏家族的大房长子殷昭,站起来陪他出去了。
美人劝酒环节这才告一段落。荆无衣感觉自己的耐心就要耗尽了,正好这时,有位年纪稍长的老爷和秦先生告辞,桓宣告诉荆无衣,那是楚问锦的父亲楚老爷。
荆无衣借口送送楚老爷,从宴客厅逃了出来。
楚老爷其实不认识荆无衣,但是听儿子说过,他和气的邀请荆无衣到自己家里去做客。
“楚老爷,怎么楚问锦今天没有来呢?”因为席上年轻公子居多,所以荆无衣有此一问。
“问锦他,从小就不爱应酬。所以,每次都是我这把老骨头出面。”
荆无衣送楚老爷上了自家马车,磨磨蹭蹭地往回走。
忽然,听见前面两人窃窃私语:“王爷,您今天可开了荤了,三个美人呢!”
原来正是从厕所返回的肃九和殷昭。
“呸!什么狗屁美人!他们不知道这些对我不好使吗?”
“嘿嘿,他们哪里知道王爷有断袖之癖呢?”殷昭阴阳怪气地说道。
“哼,酒倒是好酒,燃起我的火来了!不行,你自己回去吧,我现在就去收拾了楚问锦那小子!”
“那我叫人把你的车夫喊来。”车夫们在另外的房间里用餐呢。
“不用,碍手碍脚的。我自己去。”
说完,肃九果然径直走向自己的马车,殷昭返回了宴客厅。
荆无衣从怀里掏出那块黑色的手帕,就是那天官道上桓宣给他的那块,他还没来得及还给桓宣。他把手帕叠成三角形,蒙住口鼻,只露出眼睛,在脑后打个结。
然后,他从容解下腰间的惊鸿剑,一步一步走到肃九身后。
也是巧了,肃九的车藏在一堆马车后面,这堆华丽丽的马车完美的遮挡了二人。也遮挡了所有看向这边的视线。
肃九终于感觉到了身后有异,他一转身,一个字还没来得及喊出,荆无衣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剑划过了他的身体。
肃九像一个面口袋一样萎然倒地。血慢慢渗出,很快就淹没了他那双惨白的手。
荆无衣仿佛刚刚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一样,心脏加速跳动起来。他一回头,却见桓宣站在身后。
他整个人僵住了。
“把剑收起来,你一个书生,拿个剑干什么,别伤了自己。”桓宣淡然说道。
荆无衣取下面上的手帕,把剑上的血迹擦干,收到腰间。
哎呀,又把人家的手帕弄脏了,这次还是还不了了。回家洗洗,下次再还吧。
桓宣探了一下肃九的鼻息,说道:“惊鸿剑,我听说从来都是一招毙命的,荆公子,你还是手下留情了,心不够狠啊!”
荆无衣能说什么呢?就说因为是第一次杀人,所以到半路忽然胆怯了?
“大将军,你也认识惊鸿剑?”
“其实我是猜的。我听父亲讲过惊鸿剑的故事。但是从来没有见过。除了刚才。走,咱们回宴客厅。”
“你不问我,为何杀他吗?”
“当初管道上,你也没有问我,不是吗?”
意思是,既然你相信我杀人有理,那我也相信你事出有因。
因为肃九躺的位置太隐蔽,直到宴会结束,大家才发现倒在血泊中的他。
虽然场面看上去,好像他的血已经流干了一样,但是,幸好,他的小命还是保住了。
不过,听说他伤了命根子,一时半会估计是糟蹋不了良家妇女了。这话有点闹心,好像人家王爷糟蹋过妇女似的。
大理寺也出动了,但是一点凶手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只有无辜的殷昭被拿去大理寺问话,差点在里面吓尿了。
幸好人人都知道殷昭除了肚子里有点坏水,其实是个怂包,别说拿刀拿剑,酒色的浸泡让他拿筷子的手都有点抖。
三日之后,桓宣再次出现在唐府,“荆公子,那个问题,现在可以回答我了吗?”桓宣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发问。
那个问题,当然就是随军西征那个问题。
“可是我......”荆无衣咬了一下嘴唇。
“我知道,你只是一介书生嘛,放心吧,我又不是要让你上前线厮杀,你只在我帐前写写文案,企划书什么的,每逢出发前,再写点鼓励士气的讲演稿我念念,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桓宣已经很明确的表态了:你会剑术的事情,我会给你保密的,你伤人的事,也不会有别人知道的。别人眼里,你永远只是一个书生。
“好。我答应你。跟随大将军出征,为大将军效犬马之劳,为我大正国尽匹夫之责。”
“爽快!书生里面,你是我见过的最有豪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