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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人生如寄(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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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某一天，当她回首再看时，身边已空无一人、空无一物、空无一事了。那一刻米苷儿对手里的时光仪生出了一丝怨恨，虽然只有一丝，但已是她现在所能有的最饱满的情绪了。
人的感情本就珍贵且有限，米苷儿却将它放在一场漫长的旅程里，那些浓烈自然都被稀释掉了，消耗得味淡如水了。在她无休止的人生里，她一开始忙着躲避所有的不幸，后来才发现自己把一切都躲掉了。
【还要重启吗？不！不要了！】她现在只想去感受生活，甜也好，苦也好，莫再遗弃生活，也求生活莫再遗弃她。
做下了决定的米苷儿看着手中的时光仪，想着怎么处理它。【这就是个废弃物，还是个遗祸无穷的祸害。】
这时一个男人从她身边走过，她对那男人早已未存什么情绪，记忆也模糊得像要马上随风消逝，只隐约有点印象那人她好像曾经深刻地恨过。
【恨过吗？那便给这一切来个结局吧。】米苷儿将时光仪丢在垃圾桶边，并弄出动静吸引那男人的注意。
......
在顾奇越叙述故事的过程中，还有人提出问题，几人小声讨论。但等故事结束了，大家通晓全情后反而都安静了下来。
这无疑是个好故事，安静是因为大家都在心里整理自己对这个故事的感悟。这点很重要，初遇故事时闪现的灵感，极可能就是以后作品的亮点。在这时灵感也确实来得汹涌，众人匆匆拉过纸笔埋头就写、画起来，就怕一不小心遗忘点末节。
罗恕也在写东西，从这个会议开始时她便在离顾奇越不远的地方坐着，这距离算是攻守兼备。不至于和顾奇越太过亲密，但顾奇越一旦有什么吩咐，罗恕又可以一步就去到她的身边，随时应命。
罗恕的书写既然是在会议开始时便进行的，自然就不是写什么感悟了，她是在做会议纪要，更准确的说法是在做顾奇越的语录集。
“想要成功，最精准的道路就是学习和复制，学习“成功者”的一切，复制他们的成功经历。”这个道理人类懂了几千年，罗恕懂了十几年。
所以想要成为漫画家的罗恕觉得自己只要记录下顾奇越的一切，学好她，成为她，就是踏上了成功的快车道。
在众人消化了漫画内容一段时间后，其他人才从那种玄妙的脑内激情里退出，开始思考一些现实的、具体的问题。
周密道：“你这个故事的结构和上次完全不同，也就是说你上次的安排都不适用了，那这次你预备怎么分工？”
“我预备一组分一个重启。”顾奇越道。
“什么？”、“你确定？”顾奇越一语下，激起群情，质疑声四起。
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甚至想直接问顾奇越是否状态不好，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无怪乎众人表现得这么夸张，因为这样安排会出的问题太过明显了，明显到不用想大家就都心照不宣了。
众所周知，不同的人画出来的画风格也是不同的，所以正常操作下绝不会让不同的人去画同一人物，因为即使按着定稿画出来了，也不会有人觉得那两个是同一个人物。所以常见的分工一般是拆分式的分法，会按人、按物、按背景分，绝不会去按剧情分。
所以顾奇越这种一组绘制一重启的分工，就会造成每一次重启人生里面的东西都相似却不同。这样的漏洞，顾奇越不可能没发现。可是她居然还堂而皇之地将这样的分工方式说出来，真的就不可理喻。
“我正是想要做出每一世都不同的感觉。每一世，在米苷儿个人视角下，世界其实是截然不同的，我就是想用不同的画风去诠释不同世里米苷儿的心境。
第一世，在米苷儿心中应该是最悲苦的一生，所以我想将这一生交给咏幸这组来完成，你们一向喜欢发刀子，想来应该很契合。
而第二世应该是米苷儿最甜美幸福的一世，在这一世她拥有了想要的全部，这块我想交给李珂你们组，你们一向画的是甜蜜爱情类的，虽然这个故事的侧重点不是爱情，但也应该难不到你们。
而第三世，这世最重要的是稳，它出现了很多情感上的变化，却都含而不露，所有事物都给人种山雨欲来的压抑，厚浦我预备把它交给你们，这块你擅长的。
至于再后面的多次重启，剧情加速，米苷儿的一切都开始出现撕裂闷痛。这种刀尖上跳舞的疯狂，社长你们组应该是最能把控的。
而最后一切收归冷漠的剧情我负责也是最好不过了。”
听了顾奇越的说法，众人总算释怀了。这个主意虽然冒险，却实在有趣，便都有些跃跃欲试了。众人放下手中的笔，拉近凳子，一起叽叽喳喳讨论起细节来。
罗恕记笔记也记得心潮澎湃，顾奇越果然是真的厉害，甚至比她想象得更为厉害。【学这样的人，成为这样的人真是太正确了。】
一想到未来的成功，罗恕的激情更是收不住，她细细逐字研读纸上的文字，边小声读着边将感悟记在旁边。
“你怎么不过去讨论？”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罗恕一跳，她拽紧本子，用还拿着笔的手捂了一下心脏才抬头看向发问的人。那人居然是顾奇越，罗恕紧张地叫了声“师父”便预备站起身来。
顾奇越是被罗恕忘情的样子吸引过来的，一向克制的罗恕居然露出那种有些放肆的喜悦，这不由得顾奇越不好奇。
【这是得了什么宝贝吗？】
“什么东西那么宝贝？”罗恕刚才下意识收笔记本的动作，让顾奇越的好奇彻底爆发。
【宝贝？】难得的他俩这次很有默契，都将这个笔记本当宝贝。
罗恕想把笔记本收起来，即是宝贝自然是要小心收藏的。
但一来顾奇越是师傅，罗恕直认不该违抗。二来这本就记的是顾奇越说的话，是根源在别处的宝贝，罗恕这个主人当得有些心虚，多少有点偷窃的嫌疑。
所以虽有不愿，但罗恕还是将笔记本递了出去。
顾奇越没有接过，她本就是一时好奇才来一问，她从不觉得自己的好奇有多大威严，大到可以侵犯别人。所以她只顺着罗恕递过来的表示情愿的手，谦逊地看了一眼。
然后顾奇越发现这个她以为的宝贝只是个记录自己发言的普通本子而已。而且那记录记得极为详细，近乎一字不差。
顾奇越心里调侃了一下自己。【丢人啊，说什么宝贝的。结果就是个会议记录而已，还是我自己的会议记录，一不小心自恋了一把，太尴尬啊。】
尴尬过后顾奇越开始生出疑惑了：“你记这个干什么？还记那么详细。”
被问细节，有偷盗嫌疑的罗恕局促不安了：“我、我就是想全记下来，以后拿来学习。不、不行吗？”
“倒也不是不行，就是这些只是我的一点个人想法而已，很多甚至就是顺嘴说的，为什么你会觉得它重要到要逐字记录，逐句思考？还一番把它当宝的样子？”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它看起来能极为有效，极为经济，极为稳妥地达到目的，这样的诱惑下谁都会欣喜地一头扎进去一往无前。
罗恕抬头看了一眼顾奇越，又马上低下了头：“我就觉得你说的对。”
顾奇越皱了皱眉，潜意识里她知道这里有问题，还是大问题，但一时之间也觉不出到底是什么问题。有些烦躁的顾奇越细看起来那个“罪魁祸首”，她指着上面的一句“若我有钱了我也要在最高处俯瞰所有普通人，像人看蚂蚁，像苍穹看草木”，说道：“这也对吗？”
这句话是顾奇越被严重带入米苷儿情绪下时顺嘴说的话，现在冷静下来翻篇另看，很容易看出这话里的许多问题，它是句绝不能用“对”来概括的话。
“对啊，若我有钱了，我也要去看看，我要挑选个最高的楼去看。”说这话时罗恕眼神里有着真实的向往。
罗恕是个什么样的人？通过那么久的了解顾奇越对罗恕的评价是：她是个内敛、温善的人。
可在这一刻，顾奇越却而仿佛在罗恕的身上看到了米苷儿刚捡到时光仪时的嚣张、刻薄样子。
顾奇越心里一滞，这真是件糟糕的事。
米苷儿这个角色她创作出就是让人侧目来的，米苷儿身上有太多的缺点，太多的问题，顾奇越一直觉得米苷儿身上有跌破普通人底线的贪心、懒惰和懦弱。所以这样的人物只该存在虚构故事里。
可现在顾奇越却觉得米苷儿要在罗恕身上复活了，虚构的人物居然要有实体了吗？
“这句话不对，很不对。我觉得不对，但你更应该觉得不对的，你就不是这种人。可现在你却觉得对了，为什么？为什么觉得对？为什么要觉得我说过的所有话都对？”
为什么顾奇越和罗恕都不知道答案，也没有谁告诉他们答案。
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是一连串的发问到底是让顾奇越释放了一些情绪，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便马上向罗恕道歉。
“对不起，今天是我的问题，我有些事想不通，对你的态度不好。”
“没有！没有！”
“你对这个故事有什么想法吗？”顾奇越终于从好奇、尴尬、烦躁里走了出来，回到今天的正题。
“你这个故事很好！”
“还有呢？”熟悉的烦躁卷土重来。
“你让大家分开话的想法很好。”
“还有呢？”
“你事想听什么？”
“不是我想听什么？也不是我在想什么？！你可不可以不要再满脑子想我。想想你自己啊，刚才听完故事后你都有什么感触？什么想法？”无名的烦躁终于让顾奇越真正的生气了。
“我......”
“你刚才都去干什么了？”
【我去记笔记了！】这话罗恕没有说出口，虽然不知原因，但潜意识里她知道这恐怕是个极错的答案。
“你不会去记这笔记了吧！”
“......”
这下顾奇越终于摸到了一点自己烦躁的真身：“罗恕你对一些东西真的有种莫名的虔诚，为什么？”
“它们很对啊，是最好的道路。”
“这个？最好的道路？”顾奇越用种嘲讽的意味说着这句话。
这种嘲讽很淡，甚至没有前面烦躁而来的愤怒用力，却让罗恕很委屈。不就是最好的道路吗？这不是人尽皆说的道理吗？罗恕也是被别人教着学会这句话的啊。
“罗恕你想当个漫画家，那你觉得作为一个漫画家最重要的是什么？”
“画漫画的能力。”这是个诡辩的答案，可以说根本没给出答案，但就因为没给出真实的答案所以理论上它该绝对正确。这是罗恕为逃避再次错误而做出的选择-不面对。
“不对。”可顾奇越就是连罗恕这个答案都给否了。
“是想法。是对人，对事，对世界的感知。
而刚才你却为了记记录，完全放弃了对这一切的感知，这一切只会让你离成为一个优秀漫画家越行越远。这么个祸害你却还把它当宝。”当“祸害”和“宝”两个词从顾奇越嘴里出来后，她突然如醍醐灌顶般地想明白一些事。
顾奇越用手指了一下罗恕依然紧拽的本子问道：“这是什么？”
罗恕看了一眼本子，迟疑了一下道：“这是笔记本。”
“不，这是时光仪。”
罗恕把本子举到眼前细细翻看，怎么看都是个普通到不行的本子，绝无可能是什么时光仪。
罗恕睁大了她的眼睛，斟酌着到底该用肯定句还是疑问句，或是反问句宣泄出中所想。
“这不可能是时光仪吧？”
“米苷儿本是要过有骨有肉的人生的，但时光仪剔除了这些骨肉。”
罗恕点了点头。
“那你罗恕也该有有骨有肉的人生等着你的，你却被这种东西摆布，它不是时光仪是什么？”
“它没有摆布我。”罗恕小事说了句，小小一个本子怎么也不可能摆布她。
“没有被摆布吗？那你别想着我，你问问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做？”
等了许久，罗恕的答案却仿佛只有“听顾奇越的。”
“你懂了什么吗？”顾奇越问道。
“所以什么？”罗恕问道。
“什么？”顾奇越问道。
“我什么都不懂。”生活里的一切都没被冠名“时光仪”，也没被人贴上“废弃物”的标签，真的难以辨认他们对人的意义。
被询问的罗恕觉得自己进入了大雾深处，彻底迷失了。
“那就别懂了，改变就好。从今天开始，不再被贪心、懒惰和懦弱诱骗。去感受生活，甜也好，苦也好，不再遗弃生活，也不再被生活遗弃。”
“嗯。”罗恕点了点头。
而后罗恕在本子里记录了第一条自己的想法：一切众生性清净，从本无生无可灭；即此身心是幻生，幻化之中无罪福。
【从今天出发，我的笔名就叫“是幻生”。】
想明白了的顾奇越和没想明白的罗恕都以为米苷儿这个故事对他们人生的隐射到此为止。可是人生和故事的区别是，人生是许多东西的无限轮回，或者说人的一生会遇到太多“时光仪”，而人即使为了它们失去许多，也往往认不清，更无从选择。
......
2012年9月18日 星期二 晴
今天封校，所有人都只能在学校呆着，有些无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里对漫画大师的评价都是"顾奇越"的想法，不代表作者的看法。所以大师的粉丝如果不认同这些评价请不要喷我。
溜了，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