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阿生良辰不负》种田的萧何

17、有女朝云(下)

　　“不气不气，哦。
　　我自然是相信你们的，这些都是外面传的，但太难听了，所以我就来给你说明一下情况，好让你想想办法快些平息谣言。”

　　张咏幸的反应没有一点影响到吕朝云。吕朝云的节奏、语气、动作环环衔接流畅，没有任何差错，事情的进展完全按她的预想进行着。

　　“根本就没有的事，怎么可能有什么传言？！”

　　“哎呀，事情是这样的，就今天啊，我本来在星巴克吃蛋糕。然后就居然无意间听到有人在那炫耀，说什么蛰鸣社里有人所以才让罗恕进不去，所以才让王妮欢进了去。
　　你看看这话说的太让人误会了啊。虽说王妮欢是有你这么个当副社长的表姐，但张学姐你一向品学兼优、风评极佳，大家多信任你啊，怎么都不会想你会干出这种徇私舞弊的事！
　　可是吧，偏偏，哎呀！那说话的人里就有你的表妹，你说这事，这都变实锤了啊。哎呀，真不好办啊。”

　　“这是污蔑，‘蛰鸣社’招人一向公平公开，绝没有什么徇私。
　　我更是清清白白，绝对没有干涉过评选，更别说什么暗箱操作了。”张咏幸用手边的水杯大力敲击桌子表示愤怒。

　　【为什么又有一个黑锅莫名其妙从天而来了。】

　　她的水杯其实不该敲桌子的，该扔出去砸到吕朝云头上。没有这个兴风作浪者一切都不会有继续，但是这简单的道理，在这张咏幸却想不到，或许不是想不到，而是只有她这个深陷其中的人才知道流言的可怕。

　　流言一旦产生便难以挽回，路人传谣言时就像是拂过飘到眼前的长发一般轻松随意。都以为自己付出微小之力，便不担因果，不担罪责。可就是这拂风之力掀起滔天巨浪。

　　张咏幸觉得眼前这个言语暧昧想挑起流言的，只不过是个小人。她对小人是轻蔑的，但她畏惧小人造出的流言，她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新的遮天蔽日的浪幕向她涌来。

　　“别人可不管是不是流言，过程他们看不到，那便可以是真也可以是假。他们能看到的就是你们怨恨的罗恕没进去蛰鸣社，而作为你表妹的王妮欢却雀屏中选了。
　　这个可以看到的果便是个可以产生无限联想的因，恶的联想太容易了。若‘打倒恶势力’的情绪再上头，那你就真的变全民公敌了。说不定那个时候攻击你最凶的就会是你身边人，你最在意的人！
　　不说远的，就近的。面对这些流言，你认为，你的同学和老师到底会怎么想，你们间的信任到底会剩几分？你的地位到底会变成什么？”

　　吕朝云走到张咏幸正前方，将“同学”、“老师”、“身边人”三颗施了诅咒的追魂钉，一下一下钉进张咏幸心里。

　　“你用这种下三滥手段想让我屈服？！”张咏幸丢掉了伪装的礼貌，不屑露了出来。她表现得很强硬，不过这一切都是为了克制身体的动作。一种麻痒从心里冒出，侵袭了她全身，她觉得自己生出了一身的痘痘。

　　“我没有想让你屈服，我只是告诉你，有些事要那么发生了。你可以阻止或者承受，你有得选的。”张咏幸拉远了两人的距离，露出了空间，一副纯良的样子。

　　【只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不会选后者而已。】

　　“叮铃铃”一阵电话声响起打断了这段对话，张咏幸心里一惊，连忙往她放在桌上的电话屏幕看去。看到不是她想的长辈的电话，刚放下的心又涌起烦躁。

　　【为什么这些事纷至杳来，不肯放过我。】

　　像被热毛巾兜头裹脸的张咏幸不能思考了，她挥手一碰手机。只听“啪”的一声手机摔到墙角，彻底安静了下来。

　　“可惜了！摔电话没用，你越逃避，事情越糟糕。这手机钱免不了你的灾，大约能给你的唯一东西，就是告诉你，事情的拖延只会增加你的损失，所以你确定要纠缠下去吗？！”吕朝云完全没有作为罪魁祸首的自觉。

　　张咏幸闭眼沉默了一瞬，她小看对面这人了，这人和流言一样可怕。

　　【她能毁了我。】咏幸有种很强烈的感觉。

　　能将如此险恶的威胁藏在闲谈间，藏到这云淡风轻的姿态里，这人是她从没见过的恐怖。

　　张咏幸回溯了遍自己短暂的20年人生，对于生活她是个经验浅薄的实习生，她拿之验证自己价值和对错的就是身边人对她的态度。

　　她从小就嫉妒着王妮欢，那个骄傲如阳光，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表妹。可是即使是这个她认为没有人不爱的王妮欢，在帖子事件过后，仿佛也瞬间变成了个万人嫌。

　　若类似的事发生在张咏幸身上会能怎么办，让她力挽狂澜吗？不要搞笑了，她从来都只是个被攻击得节节败退的废材啊。

　　【我不要！！】

　　她的心中发出了哀鸣，她承受不了，她知道的，她承受不了。

　　过去的众所瞩目没有让她磨出坚韧的心性，反而磨薄了她的心。若未来要过上被人言所胁的日子，她绝对承受不了多久。

　　“你到底想怎么样？”张咏幸两手抱住了头，颓丧道。她放下了自尊，骄傲，正义和原则。什么交锋都不存在了，她认输了。没做错事的她，现在只能像一个罪人一样试图去掩盖自己的“罪证”。

　　“我没有想怎么样，我就是想提出个方案，一个不会让大家产生误会的方案。真的，我只是来提提意见。”吕朝云笑了笑。

　　“呵呵。”张咏幸冷笑了一下，这是她唯一敢行使的反抗，表现了一下对吕朝云虚伪的不屑。

　　“你看啊，如果罗恕也是你们社团的人，那所有话题都终结了不是吗？”吕朝云像没听出张咏幸的不屑。

　　“呵呵。”这才是真的要留下污点，这才是真的暗箱操作，这才是真的可耻、可鄙。

　　常理下张咏幸怎么可能答应，但现实是她真地会答应。深埋的真实无辜但表面的假象有罪，这世界是真疯狂。

　　既然身处疯子堆里，也无怪乎张咏幸选择了疯狂的路。

　　“罗恕是你朋友不是吗你这样得罪我让她进来，就不怕我折磨她吗？”既然已经选择了罪恶的行动，张咏幸干脆将反派人设做实。说完这话，一阵爽意涌上心头，湮灭了一些烦闷。

　　“我帮她进了‘蛰鸣社’，已经算是做了最关键的事了。后续的人生就要她自己去经历和承受了，人总要为欲望付出代价的，就算是媒婆也只是包结婚不包生小孩啊。
　　而且我真的帮了她什么吗没有吧。
　　嘻嘻，说到底今天也就是我来和你闲聊了会天而已，所以我相信张咏幸社长不会拿这个闲聊去做什么文章过多树敌吧。你现在风口浪尖，多生事端，多招惹人绝对是不明智的，所以这事在这结束对你我都是最好的。”

　　“哦，对了，你妹那事和罗恕没关系。你们平白无故地冤枉了她那么久，总要付点赔偿，如果说这就是赔偿，你心里是不是好过点。”

　　“她给你说的”

　　“不是，我只是知道而已，因为别人的痛苦不能给她带来快乐。”

　　“你们都那么帮她，就那么信任她吗？她就那么优秀完美吗？”张咏幸很疑惑。

　　【罗恕】这个前几天还被她厌恶的人，今天却摇身一变成为让她极羡慕的人。这个活在事件中心的人，一出场就搅乱了那么多人的生活。

　　【她该是有多好，多优秀完美才会被人如此对待，才会如此好命。】

　　在这一刻张咏幸突然很期待罗恕的加入，这样她就可以就近好好观摩一下罗恕。

　　张咏幸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认为这个世界的生活方式，初始状态就是互相利用和伤害。若一人没有受到这些伤害，甚至还获得了帮助，那只能是因为这人过于优秀，才能幸免。

　　“噗，完美？！！她甚至担不起你心里的优秀!但为什么要她优秀完美？!”

　　“如果不是因为完美，你怎么会信任她，你怎么如此帮她？”

　　吕朝云的眼睛终于带了真实的情绪，她盯着张咏幸端详半晌，这个人的问题或许比她想的还严重。

　　张咏幸被这样的注视弄得有些羞恼，她极力维持情绪稳定，用咳嗽掩饰自己对吕朝云答案的急切。这一刻她不像是在问问题，而更像是在求救，一个即将溺毙之人的求救。

　　吕朝云总算释放了自己的良心，将刚才不管不顾的凉薄收了起来：“完美？是啊，我们总是在说这个词，但往往它都是对别人的要求。
　　要求别人真的是件很容易的事，我们在判断别人时总觉得什么都很轻松，便也轻松地将标准定得很高，甚至会把最高要求的天花板当成最低要求的警戒线。
　　然后习惯服从别人眼光的我们，便每天努力跳跃。结果不过是在无法突破“天花板”的抑郁和时时碰触“警戒线”的羞愧中煎熬而已。”

　　说着这些的吕朝云带着些回忆味道的真诚。

　　“我知道，这世界哪有完美的人？！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不完美你怎会如此信她？为什么？为什么？”张咏幸的痛苦不可名状，她像个陀螺陷入自己思绪的怪圈，一边想要停下来，一边却不自觉地又狠狠抽了自己几鞭，陀螺转得更加疯狂了 。

　　“她为什么要完美？我凭什么要她完美？
　　她从开始到结束都是罗恕，她会有自己的好和坏，她要面对自己的幸或不幸。
　　她是先那么真实地存在着，而后才有我的感情、认知和想法。
　　不是先有了我的感情、认知和想法后她才应运而生。你搞错顺序了。
　　如果非要说有哪完美，那她的完整就是完美。
　　因她的完整，我喜欢她，若在她生命中出现，我对她好，她记住了我。
　　因她的完整，我讨厌她，若在她生命中出现，我对她坏，她也记着我。
　　生活和感情就是如此而已吧。”

　　“你这是诡辩，不合逻辑，而且你确认你知道我的重点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你的重点，同样你也不知道我的意图，你是不是到现在还不懂我是在宽慰你。”吕朝云露出了真实的笑容。

　　“逻辑，哈哈。重点，嗯嗯。哪有那么多逻辑和道理可讲的，不要研究我话里是不是有什么内涵错误，后面的几句话我就是说给你开心的。
　　其实你很好，你没做错什么，我也很好，那我们就该能好好的生活。若谁讨厌你我，那是他们做错了。”

　　张咏幸被这段意料之外的答话弄楞了。

　　“大美女社长，你现在很烦恼，你知道吗？若你将自己的人生放在他人之言下，你永远只能是错。所以你可以从现在开始试试认为他们都错了，是这个世界错了。”

　　……

　　“结果怎么样？”吕朝云出来就看到了等着她的杨未之。

　　“OK了。”

　　“厉害啊。”

　　“没什么厉害的，攻心而已，最没用的东西。”

　　【攻心不过就是玩弄人心而已。挖掘别人的喜好、优点加以夸赞，撕开别人的伤口、暗绪加以威胁。都是些刁滑利己上不了明面的事，于人于事都没什么增益。但自古这种事还被那么多人追捧膜拜，大书特书，着实可笑。】

　　“那具体操作是”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我觉得你在驴我。”

　　“没有，真的。”

　　【撕人伤口是最有效的办法了，谁人不是带着伤口长大。更何况张咏幸的那颗心，伤口可不止一两条啊。】

　　人的心生来本是完整无缺的，它的完整可以给人许多力量。可一旦有了伤口，那就像是有了牙缝的牙齿。咀嚼生活时，所有的美好与险恶都会向着伤口冲锋，登堂入室霸占心房，本心便再难找回了。

　　“你怎么会那么多东西的？”

　　“耳濡目染，自学成才。”

　　“朝云，话没说完，你走那么快干嘛？”

　　“去告诉罗恕这个好消息啊！”

　　无疑吕朝云前半场很成功，她轻易就找到了张咏幸的伤口，并将它撕裂得更大，一切自然都朝着她的预想前进。但当她醒悟到自己的残忍时，事情就变得很糟糕了。

　　她后来费了很多口舌，却也没真正安抚住张咏幸的心，撕开了的伤口哪有那么容易愈合。

　　可是吕朝云不知道事情比她想的更糟糕，无法愈合的伤口，是会化脓的。
　　......

　　2011年11月20日 星期天 阴

　　最近认识了许多新人，我努力和大家相处，一切看着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