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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耳食之言 ...

  •   《八一八那个所谓的美女学霸》一文像被风吹开的蒲公英,种子飘散到了无数个群聊里。种子落地开花结果后又马上被吹散开,飘散到更多的人前。

      “这种女人极品啊!所以说女人这种东西啊!都是虚荣、势力、骚气哄哄的臭货。玩玩可以,不能对他们太好。”

      “人心不古啊!还是古代的女人好啊,宜家宜室,每天就想着待在家里伺候男人,敢乱搞就给她沉塘,哪来那么多糟心事。”

      “看来经验丰富啊,有时间去找她玩玩。”

      “这种女的,谁敢要啊,说不定就是个潘金莲。”

      “什么学霸啊,女人多读两本书就以为自己是什么高档玩意了。”

      “她我知道,每天装出一副高傲圣洁的样子,原来内里是这样的!嘻嘻,有意思啊。”

      “呵呵,肯定不止这些,没被扒出来的事还不知道有多少。”

      ......

      催动这庞大风阵的早以不是发文人了,而变成那些随手打开文章,随意议论的人。他们抱持着对当事人和此事最浅薄的感情和认知,却担任了最重要的角色。

      等到王妮欢被人告知这事时,满眼所见就只剩一个个浩渺无边的旷野遗留着的蒲公英根了。

      这场景让身处其中的王妮欢太过胆寒,这是狂欢后的狼藉啊。人群早已散场,记忆却永久保留,事已至结局还怎么改变结局。

      王妮欢对着以《八一八那个所谓的美女学霸》为标题的链接静坐20分钟了。

      这是她在大学新认识的朋友询问她无果后发来的链接。

      链接之上的界面满布密集的聊天记录,因为太多,而往往翻几屏才能看到时间。

      而下面只有对事件的询问话语和链接,清冷干净不得了。像被掐住脖子的鹅,不再聒噪,如死了一般。结果一旦放手,它便活蹦乱跳地跑远,以躲瘟神的姿态。

      只是这文章外的人们反应就足以削去王妮欢的锐气了,一个大学生的锐气太过脆弱。她无力再面对沾满鲜血的利刃,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再不面对此事,那可能就要造出更多个结局来了。

      鼠标的双击像点在了自己的心尖上,网页打开的闪屏动作也像剖开了她的胸骨。

      王妮欢做好了一切准备,等着迎接被揭穿什么事实的窘迫。当事情被无限传播放大后,要追本溯源就只能去看原帖了。

      被辱骂的内容太多、太杂、太广,以至于旁观状态的王妮欢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被抓了什么痛角。

      但不知道也不影响她乖乖被骂,就像她表姐在家里时一样。

      她有个表姐,明明在外面很优秀,所以也常常带着些骄傲姿态,但那些都是在没有面对责备之时。当责备降临,她会瞬间变成个极自卑的负罪者,以最卑微的姿态面对所有责难,承认所有责难。

      王妮欢一直很是有些看不上她这点,别人说她错,她就立刻认了,怎么就怂成这样。

      王妮欢自然不知道自己的“不怂”其实都来自于自己的不认,她从不认为自己会犯什么错误。

      可是一旦铺天盖地的责难降临时,王妮欢也再不能坚信自己的无错,而是变得像被表姐附体一般,在千千万万人面前服低做小了。

      众口一致的罪啊,确实看着太像真理了,没几个人能站在真理的对立面。

      所以这次王妮欢是带着一种痛来看帖子的,负罪而想赎罪。

      可当帖子的内容展现在她眼前时,她才像被惊雷惊醒,从这场以她为“戏”的事件里清醒过来。

      “真理”真的存在吗?

      【造谣!污蔑!荒谬!】王妮欢气愤得差点砸坏电脑。

      那文章里满屏都是些恶言污语,恶意中伤。写了些她真实的情况然后就各种捕风捉影、异想天开。

      另一种痛苦瞬间降临,比之预想的更甚。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她真的错事,那这满世界的暗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他们的正义到底是什么?他们要除的恶又是什么?而要铲的奸又是什么?】

      人想要在自身安全,而不被对方反击的情况下让别人痛苦的方法往往有两种。

      一种是找出被害者的错误,让被害者认同伤害行为的正义,从而变成伤害者的同谋,一起实施伤害行为。

      另一种则是以优势势力强行实施伤害,让被害者无力反抗。

      王妮欢一直以来遇到的只是第一种,就像她表姐和大部分人一般,若受到第一种伤害,他们是会服罪,会自责式的痛苦。

      也不知道王妮欢这次是倒霉到什么程度,才会同时遇到两种伤害。可也是这两种伤害的互相作用才让她真正意识到这些行为不管披上了多么正义的外衣,也改变不了他们是残忍伤害的事实。所以无论如何这些伤害她都不能去认、去接受。

      因着这份不认,她开始了自救行为。她对她的朋友否认这些内容,去论坛里澄清,分说发帖人的险恶用心。

      她如刚识字的幼童发现大人说话的错处,执拗地想要纠正,却无人理睬。这个孩童以为是因为没有佐证,便拿出字典勾画指出,想自证公理,到头来却还是无人重视。

      王妮欢不知道事情变成这样是因为她早以失去了让别人听她说话的本钱。

      过去的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本钱很足够,她是于千万人之前的优秀,是武侠小说里专门用夸张形容词描绘的主角。即使被中国的谦虚思想假模假样的裹足困身,她的内心也是自命不凡的。

      她一直对自己的气质、品行、能力、性格、品味、学习深感骄傲,认为拥有这些的她注定高人一等。

      可是当这件的事发生后,不管她付出了再多的努力,都无法改变人们那种带着轻蔑戏谑的异样眼光时她才明白。

      【原来只要有性方面的污点,一个女人就轻易地失去了她所有的光环,她的争辩也一并变成了污糟的狡辩。】

      她再不是“优”,变为了比“劣”更低等的“贱”,这是女人比男人更容易得到的等级。

      世人很容易就认为女人华侈打扮是贱,省俭样衰是贱,拥趸无数是贱,无人问津是贱,不居人后是贱,依草附木是贱。

      王妮欢作为一个女人,她很难获得纯欣赏她能力而来的拥趸,而那些因其他原因而来的人往往没什么忠诚度。

      理所当然的风波过后,王妮欢最后只剩下面前这一个“朋友”。

      李参真的还是朋友吗?王妮欢无法确定,但惊弓之鸟的她不敢深想了,想清楚后,连这个都失去吗?

      她不自在地摩挲着手机,黑掉的大屏幕上留下了一道道无规律的指纹划痕,杂乱无章,一如她现在的心情。

      “网上的事不知道怎么办......”王妮欢道。

      “你还想着啊?!网络是这样的,没办法控制的。”半天没听到下文的李参回道。

      怎么能不想,就算随身的声誉能先放一边不管,这随身的手机却不能无视。想到来时接的那个电话,她真想把手机扔饮料里,让它彻底哑掉。

      但到底问题不出在手机,一如问题不出在网络。没掉手机,她还是有父母。没掉网络,她还是有生活。

      “不过不用见那女的了,确实是解决了我一个烦心事。”明知李参不可能给出什么帮助,王妮欢也不想再陷在那个话题的死胡同里,自我解脱式地换了个话题。

      “那女的还想进蜇鸣社!那么个阴险玩意也想进去......”一行4人嬉闹高声呼和着从两人身边走过打断了李参的话。

      “我记得是叫罗恕吧,看就长了张奸巧的脸。还每天装无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结果上网诬陷人这套玩得那么溜,就是个绿茶。平时藏得太深了,以前也不知道干过多少次这种事了。还想进蜇鸣社,呵。也不看看她得罪的是谁?”看客是没有当事人的痛苦的,所以他们能漫不经心地冷漠和关心,但这些其实也同样是在戳刺当事人。李参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行为和网上那些看客是多么相似。

      “算了,今天出来玩,不要再提那种人了。”许多事和李参想的根本不同,但王妮欢也无力再分辩什么了。烦躁从心起,涌了上来,她怕它们变成刻薄的言语从嘴里喷出。

      “想要打扮看书没用,走,我们去shopping!”王妮欢抓起包和手机,拿上咖啡就先一步冲了出去。

      “好。”李参紧跟其后。

      ......

      “Oh oh oh oh
      So much for my happy
      endingOh oh oh oh”

      突然而来的电话侵占了正播放着视频的手机界面。

      杨未之咽下口中的饭,左手拿起手机接了起来。

      “喂,朝云,有什么事”她右手用筷子戳着还没吃完的外卖,等着吕朝云的答复。

      “在寝室吗?罗恕在吗?在就去阳台接电话。”

      “等一下。”杨未之拿着手机去了阳台,关上了阳台的门。北方房子的外窗都是双层玻璃,所以一旦关上,隔音效果很好。

      “什么事?那么神秘。”杨未之问道。

      “你问罗恕要一下蛰鸣社的新成员名单,尽快发给我。”

      “什么情况,你要来干嘛”杨未之一改悠闲的态度追问道。吕朝云虽然外表看似是个拧不清的人,但杨未之知道她其实非常聪明,绝不会在罗恕难过这种特殊时期干什么蠢事。

      “爷我给罗恕找场子去。对了,千万别告诉她啊!”

      “到底怎么回事?!”杨未之既担心罗恕,又担心吕朝云。顿了一下后道:“你等我一起。”

      “好,先把短信发过来,完了我等你。”吕朝云可有可无地答应了,再提了一下关键。

      “ok!”

      杨未之在阳台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万全方案。若直接去问罗恕要信息,便什么也瞒不住的。

      什么情况才能在罗恕无所知之下拿到短信?

      杨未之隔着玻璃眼巴巴看着地看着罗恕的桌子,她的手机正孤单地躺在上面。

      突然她灵机一动反应过来,自己真是傻了,其实什么都不用说,直接去问罗恕借手机就好了啊。

      她完全是被自己的习惯误导了,因着自己是苹果智能机的缘故,里面保存着大量的个人痕迹。每次手机被别人拿走,她都有种自己被摸光屁股的窘迫感,所以她才不愿轻易将手机借给他人,更遑论拿着手机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但罗恕的不同,她的手机还是功能机。功能纯粹简单,无法进行太多娱乐活动,如普通的工具一般,承载不了心,也便勾不住人心。

      所以罗恕的手机才会有这种独处一方的境况,没那被时时拽着不撒手的待遇。功能机自己也许也是有所觉悟的,所以都没什么密码锁屏功能,可以被任意使用,借来就能用。

      “阿恕,借你手机用一下,我这手机打着打着没声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欠费了?我拿你的打打我手机试试啊。”杨未之状是无辜道。

      “嗯,在桌上,你自己拿吧。”前天才哭完,虽然不会再有那么强烈的情绪,但躺在床上的罗恕却感觉自己好像无处着陆,仿佛苍茫的天下不愿撑起一个罗恕似的。她也跟着无力撑任何东西,便这么松软地躺着,躺到生出力气撑起自己,或者床生出刺来顶起她。

      拿到手机的杨未之找到那条短信,发给了自己,然后删除了发送记录。

      “可以打通,看来是信号不好。”杨未之做做样子在通话记录里翻找,看到“杨未之”就给自己打了个电话。

      “行了,那手机还给你了。”杨未之把手机放回原位。

      “嗯。”无关痛痒的小事而已,刺激还没到,罗恕继续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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