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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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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箭擦着鬓边飞过去,把李柔嘉惊了一惊。
惊慌之下,她不忘将他看个仔细。
少年环臂而立,窄袖黑袍,刚察觉她打量的眼神,便扭了头看向一边。
“看什么,还不赶紧把灯灭了,蠢猪。”谌越道:“胆子真大,你就不怕把人招来。”
李柔嘉听话地吹了灯:“捉住又如何,我只怕到时有人自以为是地冒出来,杀人灭口。”
招来人才好呢,最好招来禁卫军那群人,她自会划清界限,装作被刺客挟持。
混乱时,最宜借刀杀人。
“敢这么跟我说话。”谌越脸色森寒,铮一声抽出腰间短刀,刀刃正正抵在她喉咙根上:“公主做太久,忘记自己真正的身份了!”
果然!连这个公主身份也是假的!
她不是李柔嘉,那她在这里的身份是谁,是不是也有父母亲人,他们此刻身在何处?
除此之外,她还有许多问题,比如为什么让她进宫假扮李柔嘉,目的是什么?派她进宫的人有什么身份。
以及,真正的李柔嘉在哪里?明明应该是两个不同的人,为什么她这个假货没有被人拆穿。
收拾好心情,李柔嘉冷声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你兄长没教你么。我只有一个身份,南平国的五公主。”
人倒是机灵,这么机灵的人愣是在冷宫里隐忍这么久,吃苦受罪,等老皇帝死了才冒出头。
谌越在心里揣摩了几分,出言道:“亏你还记得兄长,他的任务,你是一件也没办成,你那爹娘的命,不打算要了是吗?”
她白日带孝,需在人前行走。谌越顾忌到她如今尚有些用处,下手不算狠辣,是以震慑为主。伤口开得并不大,只有一道细微的口子:“刀剑无眼,劝你别乱动,公主。”
公主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无尽的讽刺。
李柔嘉自不会乱动,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世上没有人是上赶着找死的,她亦不例外。
她的注意力全放在,爹娘。
这个少年说,她有父母。
这样的情况下,她并不怀疑他的话,那这个假公主的父母,或者说这具身体的父母,他们在哪里呢,过得怎么样呢?
是了,她在这宫里给他们当细作,想必不会为难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父母。
开始的时候,李柔嘉动过这样的念头,她不是这里的人,除了自己的性命,没有任何掣肘或弱点,认为想干什么,想怎么活都可以由她自己决定。
她想活,而且还要好好地活,所以攀附上李柔福,借她的权势地位,将自己从那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阴暗宫殿带出来,好让自己能够光明正大的在太阳底下行走。
她想死,也在她一念之间。
譬如她丝毫不怀疑这人会因为一时冲突不快,在此动手杀人。这人手法利落,出刀只是一瞬,想来抽刀断颈这样的事也绝不会是头一回。
他迟迟不下手的原因是,对他们来说,貌似阴错阳错地,她用以自保的手段,反让他们认定自己有利用价值。
特意费好大劲与她碰面,总不可能是为杀她,这太蠢了。
他们打算留着她。
那么,此刻自己的命,就完完全全掌握在自己手里,她甚至可以借这个少年的手……
这具身体才病死过一回,她穿过来的时候,亦因此徘徊在生死之间。
痛苦的记忆再次席卷。
窒息,仿佛人在溺水前抓不住任何东西的无助感,还要再经受一次吗?
夜色正好,月色也正好。这是个僻静的地方,一路有怪石嶙峋,也有松柏长青,石洞穿堂风。
作为一个穿越者,入这异世界已有三月,夏去秋来,风雨交加,一种不真实感始终萦绕,这里的一切仿佛是个梦。
如果再往前一步,她在想,如果这具肉身在这个世界结束,是不是灵魂能回到她自己的世界重新复活?
良久,李柔嘉平静地开口:“我爹娘,他们还活着吗?”
谌越长睫毛轻蔑地扇了扇:“哭就算了,同样的招数用在不同人身上,你可要当心适得其反,公主。”
对她的身份,两人当然心知肚明。
左一句公主,右一声小公主,他是在隔应人。
“我问你,我爹娘,他们还活着吗?”
谌越默了默,明白这是她的逆鳞,不能当作玩笑,便正色道:“先生当然活着,可是怎么个活法,得看你听不听话。”
李柔嘉松一口气,也就是说,二老如今安然无恙。
可是她依然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她。
“不是我不想完成任务,我在这宫里既无权势,身边又无得力之人,一直以来举步维艰,如今冒险赴约,公子不如抓紧时间谈谈正事。”
这是在找他要可用之人了,谌越心中冷笑。
小小年纪,心眼颇多。
难怪兄长叮嘱他见了面少说些话,她实在知道怎么给自己创造有利条件。
“正事?你怎知杀你不是正事?”
说罢他把唇一抿,突然地扯出一个笑,还带着少年人纯真无邪的戾气:“你说得对,耽搁这么久,是该干点正事儿。”
谌越道:“你事情办坏了,我们因此损失了人手,兄长发话,让我带回你的人头。”
沉默盯了她半晌,见逗她不动,他又一笑:“如何,这刀架脖子的滋味可还习惯?”
谌越玩心大起,刀面一下一下拍她的脸,逗猫儿似的道:“怎么,跟李萧衍周旋乐在其中,对我就不耐烦应付了。也是,谁叫他位高权重呢……”
李柔嘉懒得理他。
“是啊。”她半哄半敷衍道:“等到有日你走到他那个位置,我便也用心与你周旋,你说好不好?”
谌越莫名心头一跳。
他打量着这张千挑万选的脸,白衣胜雪,乌发如瀑,一双眸含着泪光,十分的娇艳明亮。
月光皎皎,衬得玲珑面孔更加楚楚动人,任是冷血杀手见了也得动三分情。
若让她换个别的身份重新进宫,只怕美人计也是够用的。公主……属实大材小用。
他忽然话题一转道:“别浪费时间,你的目标不是他。好好待在秋光宫,若你再轻举妄动试探我们的底线,有你的好果子吃。”
李柔嘉用余光瞪他。
谌越玩够了便收回了刀,下一步从怀里掏出东西,毫不留情地拍在她脑袋上:“喏,有好东西给你。”
他能有什么好东西给她。
李柔嘉接过那道催命符一样的信件,举起来,摊开在月光底下,逐字逐句,面无表情地看。
等她彻底读完信,他才出声:“我再说一遍,好好干活,没让你做的事别做。”
“知道了。”
李柔嘉看完了,又拿出那个火折子。
阅过即焚,她懂得的。
一把刀又横过来,谌越低声斥道:“做什么?”
这话问得奇怪,当然是烧了,不然落到别人手里给他做把柄不成。
还是说,李柔嘉故意放轻语调:“想看?”
谌越冷笑一声,把漆黑灼灼的眉眼瞪着她,一股摄人的艳丽仿佛要穿透这浓重的夜色。
果然是个少年人。
李柔嘉原本想问的是,这消息并没有蜡封,难道被他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揣了这么久,就没有打开看过?她大约知道他的性子了。
“可以。”李柔嘉挑衅地张开五指,任那张蛇纹密信朝石洞的方向,悠悠飘进去。
谌越目光一肃:“你敢……”
他飞身去捡,全然忘了身边还有个不怀好意,携怨报复的李柔嘉。
大好的机会,该你吃点苦了。
待到那少年徇声而动,进洞去拾那密信时,她不假思索,提裙一个狠脚:“你要看,就看个够吧。”
这招数多少有点不磊落,等他爬起来一准睚眦必报,此地不宜久留啊,逃吧。
李柔嘉飞快溜出假山。
亮堂处,恰逢一队侍卫换好值,甫一遇见,队伍调了个方向。
领头的走出来,也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和刚才与她在石洞争斗的那个差不多年纪,只是生得更高大些。
宴行止穿着青黑色曳撒,因不认得她,迎着深夜微茫的烛火转身,按剑问来人身份。
“我看见有只小狸奴,想捉来养,便一路跟着它到这里,回头来,不想走出这么远。”
“是吗?”宴行止将信将疑道:“那小狸奴,哪儿去了?”
这个时辰跑到此处逛,怎么想都觉得有些问题。
如果这女子只是个小宫女倒罢,直接捉住她,细细盘问一番,特殊时期,自然是宁错杀,不放过得好。
仔细打量之下,对方穿着的云锦看似朴素,用料和绣纹极为讲究,尤其身上披的那件外衣,虽不甚合身,但形制像是在哪位身上见过。
既有身份,那就不好处理了。
“小东西胆子小,许是诸位长得过于凶神恶煞,吓得它跳墙跑了。”
“撒谎!”立刻有侍卫反驳:“且不说我们换好几趟值了,这宫里也从未见过什么野狸奴。”
李柔嘉顿了片刻,“子非鱼的故事听过吗?”
“自然……”
“那便是了,你既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曾见过。”
队伍中间有人不耐烦道:“一鞭子就老实了,跟她费什么话。”
说话这人眉宇间有股凶狠劲儿,一双吊梢眼显得有些女气,鼻子高挺,脸上显现出很深的阴影。他随手搡了一把左近的同僚,指着李柔嘉的鼻子道:“你,你去拿了她。”
李柔嘉:“你敢。”
游春常不信这个邪,“你看我敢不敢。”
说罢便要来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