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水榭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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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凉了。
月光照进庭院，薄霜一般罩了满园，荷塘里的水波光粼粼的映照在墙上，一层层的荡进心里，说不出的恬淡，惬意。
香茗倚在软靠上，偷瞧一眼正自斟自饮的林煜枫，心中默然叹了一口气。
这世上是不是就有这么一种人，即使穿的随意闲散，甚至不用金银佩玉，只在你眼前一坐，一笑，便是贵不可言，天然霸气！
而这样的人，是否，都这样高不可攀…...
“香茗......”林煜枫黝黑的双眸闪烁着深邃光泽，“你走神了。”
“呵，”沈香茗弯起一抹笑，“刚才说到......林振天的女儿是被毒死的，嫌疑最大嘛，自然就是西门楚。”她站起来，绕到桌前，又笑道：“这是天上掉下的人情，不送白不送。”
林煜枫骨节突显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面，深思道：“先活捉，活的总比死的有用。”
沈香茗呵呵一笑道：“好歹也是江南第一的使剑好手。活捉的话，怕要费些功夫。”
林煜枫沉声道：“若不是为了打通江南，西门楚倒是值得招揽的人才。”他站起身提起酒杯，眼望西方，眸中闪动着莫名的亮光，“收拾一下水榭，过几日萧领主会住进去。”
“水榭？北辰阁对面那座？”沈香茗愕然的睁大眼睛——怎么会把水榭拨给一个领主做住所？这些年大凡世间奇珍都搜索，齐聚于斯，还当是集存着用于游赏把玩的，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用处。
“嗯。”林煜枫语气漫不经心，眼睛凝视西方，瞬也不瞬。他仿佛已经瞧见了华山之上，红莲业火已然映照了整个天空，耳旁是人马绝望的嘶喊与悲鸣，城墙内的人群四散奔逃，浓重的血腥弥漫在每一处高楼与角落。
那个叫萧零落的女子站在高处，发丝飞扬在风里，手中一把“沥血”，光芒喷薄如落日。
他想的太入神，竟没有听见沈香茗一遍一遍的追问——真是水榭？摆设不用换过？
林煜枫笑容有些邪肆，一杯酒下肚，再看华山方向，眼中光芒尽显。萧零落啊，你是刀尖上的舞者，我生于逆风千里，我们若能携手于山峦起伏。
那所有人，都只可卑微的低下头去......
这世上，只堪有你，可与我绝配！
几日后。
洛阳，莫云殿大厅。
林煜枫一袭团云的锦衣，坐在主位上，把玩着折扇，缓声道：“活捉西门楚的事，就交于张亭主吧，切记不可暴露身份，万一不敌不可硬拼。”
“楼主！”下首一个戴方巾的老头上前见礼道，“为何不出诗雨阁的杀手？”
“雷音音？”林煜枫不禁觉得好笑，“派他？这可不是玩笑事，他若去了，不知会办成什么样子。”
“哼。”上次让那少年一击便人世不醒的江天鼻子里哼出一口冷气，“要我说，这小子就是个废物......”话说到一半，旁边人忙拽他袖子，连使眼色。“别拽我！有什么说不得的，晨会从来不到，办事儿总是瞎搞，整日里无所事事，就知道…...”
嘭——
突然厅门大动。
江天的脸色顿时青了，这个魔星不会又听见了吧？众人心里也是“咯噔”一声，连呼要命。
林煜枫却眉眼一抬，惊喜道：“阿落，你回来了。”
众人这才看清，萧零落使剑撑地，脸颊上留着未擦尽的烟灰，玄色的衣摆因为大片大片干枯的血迹，迎风鼓起了僵硬的弧度。她挺直了腰背站着，眉间尽是坚决孤傲，显得英气逼人。
“楼主，”萧零落强自忍着一口气，闭着眼缓声道：“可否......”
“来人！”林煜枫霍然站起，招手上来一个侍女：“带萧领主前往水榭，招叶大夫过去疗…...”
“不用。”萧零落突然出声打断，“我休息几日便好…...没有受伤。”说罢不等回答，也连起码的拱手致礼都无，就径自去向后堂往水榭而去。
怎么这般无礼！
厅内的空气骤然紧张，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林煜枫的眼光更是变了数变。
是了，她那样一个孤高绝傲的女子，怎会甘心屈于人下。想十多年前，自己还是个跟在师父身边的小徒弟，名不见经传。而她，却早已是个站在江湖的风口浪尖，刀口舔血的奇女子了。
忽然，一个意识闪电般触遍全身——她从天门派来！单枪匹马，华山之战。怎么能不受伤？明明脚步虚浮，却偏生要强......
“林楼主，不知萧姑娘是否到了？”
说话的是个青衫男子，他刚急急赶到，身上还有未化去的露水，显是连夜赶路到此。
四下皆静——身背乌木琴，手中一把洞箫，不是西门楚是谁？！
“林楼主，不知萧姑娘是否到了？”见他未吭声，不得不又重复一遍。
林煜枫挥开折扇，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心道：好个俊朗男儿。
西门楚瞧他怠慢不答，心下十分恼怒，拾步就要往里闯，门口壮汉单臂一挡道：“你不能进去。”
西门楚瞥他一眼，嘴角泛起嘲弄的神色，“为什么？”
“不需要为什么。”
西门楚目光灼灼的盯看着高高坐在上位的人：林煜枫能以二十四岁之龄掌半壁武林江山，必不是个庸才。如今硬闯肯定不成，而从一路滴撒的血迹来看，萧零落定然伤的不轻。不知道，这个莫云殿是不是个避风港，倘若不是…...
“她怎么样了？”——这句话问的突兀。
“会好的。”——这句又答非所问。
西门楚转身欲走，忽又定住：“在下过几天再来拜会。”还未等林煜枫回应，他已一撩袍边，大步走出，端的是风流倜傥。
众人都是按捺不住——要捉的人自己来了，哪有放过的道理？
忽然间，水银般的光泽踧然而动，接着又有“铛”“铛”“铛”三声兵刃之音——竟有人真的出手！
“江天！”林煜枫喝住已火红双眼的清风亭亭主。
“哈哈哈......”西门楚意态闲散，轻蔑而爽朗的大笑着出门而去。
“楼主，”江亭主不甘的单膝跪地道：“这是个好机会...”
“我说过不可暴露，聋了吗？！”林煜枫一掌拍去座上半个龙头，眼中业火中烧，字字掷地有声道：“他倒以为，风雨楼真个是要来便来，要走便走的地方！”
萧零落跌跌撞撞进了水榭。
闭目倚躺在床上，嘴唇泛白，面容灰败得了无生气。不知道扯到了哪处伤，大喘了几口浊气，每呼吸一口都觉着刮的心肺都疼。
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却清醒的很。
不是说已经离开了么，整个世界不是都安静了么？为什么，还可以听见血管里流动的声音，还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它们流啊流，一滴一滴的掉在地上，像钟漏一样，一声接着一声，逐渐流淌成溪涧，又模糊的漫延开来，就宛如我要消散的生命。
满耳里是华山上绝望的呼喊，大人小孩，铁马冰河。就像一场梦魇，黑暗而沉重。
为什么要灭天门派，或者为什么要这样拼死灭掉西北七派联盟？不是为了报仇呢…..那些世人所说的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都是世间传言。
谁会相信，萧零落只是一个提着灯笼迷了路的小孩？她走在茫茫黑夜般的人生里，想寻找逝去的道标，想问问自己为什么活着，却只看见满眼无从预料的骸骨。再一清醒，枯手已经从土壤里伸出，生生地要将自己拉下奈落。
因为想着还不能就此沉沦，便给了自己一个目标，日久天长，连这目标本身的存在都已经变成负担，却还是支持着要前行到底。
直至，尽头。
“萧领主！”沈香茗手捧着进补的药材，站在竹屋门外，轻声道：“我是息风亭的亭主沈香茗，可以进来么？”
萧零落打开双目，叹了一口气，向上微坐了坐，道：“进来吧。”
环佩叮铛，沈香茗迤逦着拖地的长裙，莲步轻移而来，走的近了还能闻见清新的百合香气。
这是她第一回瞧见萧零落，本来以为江湖儿女，再美也是要五大三粗，风雨蹉跎的。没想到，她即使狼狈得发丝尽乱，衣袂尽染，依然能像站在神坛一般风姿卓绝，遗世独立。或者，这世上有些人就是上苍的宠儿吧。轻轻的将药材放在桌上，沈香茗笑吟吟道：“水榭有二十四名小婢，萧领主若有吩咐，喊一声便是。”说着一回首，冲门外道：“阿兰，去把药材煎了。”
说话就进来一个婢女，恭敬的见完礼，弯着腰拿药，又弯腰退了出去。
萧零落冷眼看着沈香茗“貌似”很熟的神色，默不说话。
“待萧领主伤好了，可要好好游一游这个水榭，这儿比北辰阁都大呐，好些个宝贝都存在这里，怕是花几辈子都花不完。”
“临水有好大一个亭子，下边还有游船......”
“香茗也在。”林煜枫跨过门坎，表情温和道：“阿落，要不要叶大夫进来瞧瞧？未伤着也好开几贴补补。”
萧零落心中一凛——真的不济了，若不是他开口，还不知道人已经进来，这次攻华山耗了不少灵力，因为不是月神纯血，反噬的力量又强大的难以抑制。所以这一回，恐怕侵入了五脏，无力回天了。只得苦笑一声道：“不必了，沈亭主送了不少过来。”
“是呀，煜枫。”沈香茗拉着他坐下，动作拿捏的非常到位，既亲密不失上下关系： “我正和萧领主介绍水榭呢。”
“真的不用么？”林煜枫目光灼灼的看着萧零落，“不必忍着。”
“不劳殿主挂心，我没事。”
深眸里的光彩一暗，林煜枫缓声道：“阿落，你叫我煜枫便好。”
“好了。”萧零落闭上眼，浑身散发着疲惫的气息，“你们先出去吧，我累了。”
林煜枫默然的看着她，本想寻些什么端倪，却又无力的放下：“你好好休息。”说着便踏步出了竹屋，沈香茗嘴巴嘟着——这两个人当她是隐形的么？可只得压下不满，只得拎起裙角跟了出去。
垂柳围绕着湖堤，清风徐徐，水榭中的风光犹如江南，却又胜似江南。
“煜枫，等等我。”沈香茗着急的小跑两步，跟上去，道：“我觉得应该再好好调查调查萧零落。”
“怎么？”林煜枫一听豁然止步。惊得沈香茗也住了脚，“有什么需要察证的？”
“你不是女子，恐怕不关心。”沈香茗掩笑道：“你瞧那萧零落，穿的是一身汉朝深衣样式，布料虽非最上等，却也是京中二三。领子和袖边的花样来头便大了，出自扬州苏氏绣庄。”
林煜枫蹙眉道：“又如何？”
“这么独一无二的花样，使的还是独门缂针绣，恐怕是苏氏当家苏吟亲手所制，这一年也出不了一件啊，若有也价值倾城了。”沈香茗疑惑道：“萧零落靠什么生活，如何能有这么多钱？”
林煜枫的眉毛拧得更深了，半晌道：“这苏氏绣庄的苏吟是当朝七王爷轩辕逸辰的红颜知己，如果萧零落和苏吟关系匪浅，那么这里面的关系......”顿了一顿，又道：“你先查明了再报。”
“是。”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水榭江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