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拐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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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又闲扯了些有的没的，便见日暮西垂。送走了章敏柔，白清韵在自己院子里的秋千上坐下。
这秋千是白绮烽在她幼年时就造好的，没用什么名贵的木料，不过普普通通的樟木。因为这是白绮烽用拿笔杆子的手，跟着图纸一点点做出来的。
由于是第一次做木工，他没敢糟蹋名贵木材。
南栀在身后给她推着秋千：“小姐，这风寒凉，趁早进屋吧。”
秋千一晃一晃，忽高忽低，白清韵的发丝便被风吹得扬起，她笑道：“不碍事。”
白清韵心绪杂乱的时候常常喜欢荡荡秋千，自小如此。
她目光落在处处布置精心的院子里走神。
顺安长公主都传来消息说人好了，那齐王府呢？
自小父母便把她宠得没边，嫁给一个她不喜欢的男子，自然是不乐意的。可是她发现自己本能地希望他一切安好，兴许是因为齐王看上去真的爱慕她？
白清韵就这么心不在焉食不知味地过了三天。
赴宴的前一天晚上，白清韵觉没睡好，将就着在马车里补了个眠，直到在长公主府前下了马车都一副困恹的样子。
她拖曳着月白满绣襦裙，踩着矮凳款款而下，艳红的绦带飘扬空中，随着丫鬟的接引入府。
没走几步，一片人头攒动便映入眼帘。不出所料，来得贵女很多，京城报得上名号的高门都有女眷前来，三三两两聚着聊笑。
丈高的岩石假山堆砌在周边，午宴场地的周围也的确有着各色梅花，淡淡的雅香荡漾空中。而最夺目的要属上座一旁开着的朱砂梅。
朱色如烈焰，在冷冬张扬着一片靡丽。
白清韵扫了圈景致，收回目光。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素来面上没什么表情，明媚的眉眼冷冷淡淡，却也依旧如那朱砂梅般耀目。
白清韵来的路上就打好了算盘，给个面子应邀而来，待一会儿就找机会走人。
她向来不太喜欢这长公主府。
况且此番前来，她总觉得一进长公主府就凉飕飕的，头顶太阳再暖都没用，走了几步就很是不舒服。
章敏柔聊笑时回了下头，隔着一片人就看到白清韵，冲她摇了摇手臂：“韵韵，我在这。”
白清韵见此冷脸稍稍缓和，朝着章敏柔去。
可能是因为顾娇娇了解白清韵。一看白清韵脸色就知心情不好，又经了上次白清韵发飙那遭，故而就算远远听到章敏柔的动静，也没敢过来再触霉头。
白清韵刚拉住章敏柔的手，便听不远处一道高傲的声音传来：“多谢诸位今日前来家母的赏梅宴。 ”
说是道谢，语气却轻慢极了。
白清韵转身便见一位珠光宝气的女子自丫鬟的簇拥中走来。她颧骨略高，眉眼狭长，颇有锐气，含着笑轻扶了下鬓间流云金步摇。
婢女高声道：“长宁郡主到！”
她外罩的淡金色蜀锦广袖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过处贵女纷纷作礼：“郡主万安。”
白清韵并未应声，但依旧周全地半福了身。
长宁走得带风，抬手道：“不必多礼。”却一路直直走到了白清韵面前。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克制中又带着点对看戏本能的渴望。
京城谁人不知丞相府千金和长宁郡主一百个不对付，比起白清韵和长宁的关系，顾娇娇都能道一句友人了。
大泰到恒源帝这一代，皇室人丁凋零，这长宁郡主凭借自己是当朝唯一的郡主，在京城呼风唤雨，睥睨一切。
而白清韵也是一等一的骄纵，早年一次，白清韵去长公主府赴宴，明明给长宁行了礼，长宁却迟迟不叫起，有心挫她面子。
白清韵却斜她一眼径自起身，长宁见此咄咄逼人，要教她礼数，两人一度闹到了恒源帝面前。最终事情得以解决，但从此相见即是火药味。
长宁打量了下白清韵就偏开眼睛，语气泛酸：“我有这般好颜色的准表嫂，实是幸事。”
众人：“……”
恶心谁呢，你表兄人都快没了，还准表嫂。
再说长这么好看还被许给你表兄了，这真是往人心窝子里插刀啊。
不料白清韵不仅不因准表嫂这个词难堪，反而笑得亲切：“是我未来的小姑子谬赞了。”
长宁脸色僵了一下。
显然她被白清韵恶心了个彻底。
围观的贵女们纷纷咋舌。
你说你找什么茬，对家都成你嫂子了，辈分摆在那里，给自己找不痛快作甚？
长宁被压了一头，正想拿她无礼说事，却听丫鬟唱道：“顺安长公主到！”
一时间众人纷纷福下身：“参见公主。公主金安。”
长宁只好作罢，迎着去搀扶她母亲。顺安声音沙哑无力：“免礼罢。”
白清韵方才直起身来看过去，便见顺安原本就高的颧骨因面颊消瘦，凸起更甚，眼底一片青灰，宛若朽木枯败之相。
怪异的是，她的眼睛却清亮，倒像极了回光返照。顺安居高临下的目光扫过众人，白清韵微微皱了下眉。
她扫视后，强扯出个温柔的笑：“本宫也要谢诸位前来捧场。”
众人连道不敢。
顺安笑得更大，却怎么看都怪异：“开宴吧。”
各位来客都被引到席位上，章敏柔隐晦地拉了下白清韵衣角：“韵韵，我怎么觉着这么奇怪。”
白清韵反握住她，低声道：“过会儿我说什么你都配合我。”
她觉得那股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重了，好像有什么人在监视。
章敏柔愣了一下，但坚定地点了下头。
宾客都在入席，不见首座的顺安听完婢女附耳所言，强装的笑容顷刻间碎裂，猛咳起来，气息阴沉。
“废物！”她低骂着，抓了桌上茶杯正要砸落，忽闻宴席间起了一片惊呼声。
在人群聚集处，章敏柔喊道：“韵韵，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她蹲坐在地上，而在她怀里，白清韵正皱着眉，表情痛苦，浑身发颤，看着昏迷不醒。
顺安皱眉问道：“怎么了？”
便有婢女来了她身边通传：“是白家小姐晕倒了，章家小姐说要带她先离宴。”
顺安揉着太阳穴不耐道：“让他们走吧，晦气。”
她自己病都还没治好，成什么样子。
……
章敏柔架着白清韵出了长公主府，谢绝了小厮的帮忙，咬耳朵道：“你为何要出来？”
等到走远了长公主府门口，白清韵方才站直了身，理着衣袖：“本小姐的直觉素来很准，我觉得那地方让人不太舒服，不宜久留。”
章敏柔是没意见，反正她也不想再多待在那。她们出来得过早，家里的马车还没来接。
章敏柔正要提议去逛逛胭脂头面铺子，顺便去望仙楼吃个饭。然而她们刚走了几步，便迎面见了个熟人。
来者着一身竹青色银线暗纹锦袍，玉冠高束，面容俊朗温和。见了两人微微颔首：“白小姐，章小姐，好巧。”
白清韵微愣了一下，很快便敛眉半福：“苏世子。”
苏凛见白清韵如此疏离，只是淡笑：“二位去哪里？”
白清韵淡淡道：“回府。”
苏凛温和有礼道：“苏某恰好也要回府，都在一条街上，既然顺路，不若同行？”
章敏柔别的方面不太喜欢细思，但不意味着真的没脑子。承安候府与他们二人的府邸可不在一条街上啊。
苏凛在赶人。
意识到这点后，章敏柔一福身：“家母此番让我去采买些物品，便不与你们一道了。”她说罢带着丫鬟就往着另一边离去。
白清韵盯着章敏柔堪称紧急避让的背影，望眼欲穿。
平日里怎么不见这丫头如此机灵？
到底是差点订婚的关系，说完全不尴尬是不可能的。但是苏凛提了同行，又与她保持了该有的距离，君子做派，她也不好拒绝，显得小家子气了些。
白清韵与苏凛一道走着，不自在地问：“你怎么会在这条街上。”
长公主府所在的这条街与御街相邻，其实不问她也知道为何。
苏凛看了她一眼，还是道：“恒源帝一早宣我进宫，给我出了几道难题，刚放我出来。”
从这走回相府，虽说很近，但也要些时候，白清韵只好客套道：“得圣上亲自考核，是不可多得的良缘。”她又问：“你为何不乘马车？”
苏凛不在意地笑了笑：“这么点路，似姑娘家家得还要乘马车，像什么样子。”
见白清韵笑笑，再没了话讲，苏凛才低声道：“韵韵，其实我……很抱歉。”
他的神色无奈极了。
白清韵被这一声叫得头皮发麻：“世子，我们尚未来得及订亲，并非你的问题，无需抱歉。还有……”她补道：“世子逾越了。”
他们所居住的浮华街拐角就是，因为是京城显贵聚集地，往来白丁甚少，街道称得上静谧。
两人脚下步子并未停顿，再走几步便能拐入浮华街。
苏凛听得面色一僵，君子端方的俊脸上歉意更甚：“恕我无礼。只是若你实在难为于这门亲事，我可以……”
这下未等白清韵出声，便有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打断：“苏世子可以如何？”
两人纷纷一惊，而正当他们刚路过拐角时，便看到了声音的主人。
他很不显眼，身边没有护卫，也未着华服，只一袭白衣而已。他身姿颀长，倚着街角高墙，唇角笑意荡漾，不辨喜怒。
似乎早早等在了这里。
白清韵意外地一愣，美目有一抹稍纵即逝的庆幸，而后先一步拜了下去：“见过齐王殿下。”
喜齐王好转之余，白大小姐又觉得自己有一种被正室抓包红杏出墙的窘迫，大概自己跳进护城河都洗不清了。
而苏凛则是上下打量了眼齐王，依旧是那副儒雅模样，看不出轻慢，眼底却有审视。
可是在与齐王对视的时候，苏凛隐隐觉得，那双平常含笑的眼睛里，竟有张狂的压迫之意。
他心下一惊，收起揣测，一揖作下：“参见齐王。”
云珩偏头闷咳了两声，缓了许久才道：“不必多礼。苏世子，回答本王，你可以如何？”
他脸上依旧是有笑意的，只是尾音压的又沉又玩味，先前的压迫感越来越强。
苏凛缓缓直起身，似乎并无惧意：“并不如何，只不过想于御前为白小姐求情。”
“求情？”云珩挑眉重复了一遍，缓缓站直了身，弯着的眼睛里有无尽隐晦的轻蔑。
渐露了强者的俯视意味。
苏凛颔首，声音温和有礼：“白小姐被逼如此，苏某不愿看她伤神，便想为她求一个自由。”
他故意如此激怒，意欲等这个齐王因此恼羞成怒，丑态毕露。
不料云珩却收了所有棱角，只是低垂眉眼，黯然神伤：“我本是倾慕白小姐，不曾想，我竟遭人摒弃至此。”
他眉头蓦然皱了下，捂住胸口，闷咳起来，气息不顺：“我并不想……伤白小姐之心。”
当云珩再抬眼的时候，白清韵看到了些许悲哀。
他道：“是我妄想了。”而后偏开了眼。
白清韵本不欲如此伤人心，还是一个病人的心。虽然她不喜这门婚事，但齐王只是爱慕，何错之有呢。
她眉眼沉下来，漂亮的眼睛一片冷然：“苏世子，慎言。”
苏凛被齐王这通动作搞得愣神，又被白清韵看得皱眉，偏偏他还无从解释。
云珩垂着头，轻轻勾了下唇角。而后又咳了两声，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白清韵一惊，下意识的反应促使她上前扶了他一把。
小姑娘掌心的温度烫烫的，死死扶着他的手臂。
云珩听见小姑娘紧张地问他：“你怎么样了？没事吧？”
于是他干脆把眼睛也阖上了。
暗处上官青晔和覃风排排站，看得简直醉了。
上官青晔：“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不要脸？”
覃风：“……”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拐角
